第29节

    荆雨随着身体的主人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又被日本武士扔在了内院屋子的房檐下,他的嗓子流了血,喊不出任何声音,但他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力量,最后,他是被巡逻送水的武士抬回的房间,血蔓延到了樱花树下。
    他被严重地虐待,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他伤口复原的时间也渐渐拉长,他开始期盼自己不要痊愈,因为东瀛男人只在他痊愈之后才会生出破坏的欲望,因为男人爱极了他的自愈能力,说他的皮肤是那么美,像极了樱花瓣,每每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道纹路,纹路会在凝血后变得猩红艳丽。
    他自愈的周期被拉长了,从最开始的一个星期,到后来的半个月,他等待裴澜之到来,自愈只花了七天,可是裴澜之走后,他就再没有真正复原过了,东瀛男人发现了他自愈的速度越来越慢,索性不拘于痊愈,只要他身上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都会被男人像鱼肉一样挂上墙,玩到千疮百孔。
    他彻底不再寄希望于裴澜之会带他离开。
    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第42章 逃走吧
    直到某一天, 一个武士来给他送食物和水, 悄悄在他的手心留下了一个肮脏的纸团。
    等到人离开后, 他抹掉唇边上的血,颤巍巍打开一看,只见纸团上歪歪扭扭用锅灰写了几个字, “我助你逃走。”他浑身一颤,犹如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全身都哆嗦了起来, 怪他, 他今天被东瀛男人扇了巴掌,眼睛肿了, 眯成一条缝,刚才都没有好好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
    可是接下来的第二天, 他又收到了纸团,上面写着, “明晚三更花园假山见。”
    这一次,他不着痕迹地望了那个日本武士一眼,那人容貌有些痴肥, 不过看起来很憨厚, 担忧地为他包扎了一些伤口,这些武士们奉命看守他,除了防止他逃跑外,还会为他治疗。
    他的伤口恢复得很慢,东瀛男人等不及了, 所以需要一些外力,然而武士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害怕弄疼了他。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赴约,他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强烈的意念终于使得他能够从床上慢慢爬起身,再休养一日,他就能下地了。
    第二天,三更时,他避开了院门外呼呼大睡的守卫,一瘸一拐悄悄来到花园假山。
    那人早早躲在山石后面,见他来了,憨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用生涩的官话道:“吃……好吃。”
    黑暗中,他捧着油纸包,目光仓惶,神情凄凉,他没有吃,而是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说要助我逃走?是真的吗?”
    武士坚定地点着头,五官紧紧皱成一团,“逃……逃走,我带你,月末,乞巧节……”他说话似乎结巴得厉害,于是不再多言,推着手中的食物,“你,养身体,我,我有办法……你吃……”
    “你有什么办法?”荆雨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是一块甜香的白糖糕,哪怕他吃不下,也奋力地往嘴里塞,塞得口齿中的血腥和糖糕混在一处,喉咙钝痛,他像是想要武士宽心,如果他真的能够助他逃走,他就是他的稻草……
    “有办法,那天,主上,要……要去琴河边祈愿。”
    “好吃,真好吃……”
    离月末还有二十来天,他好像从腥咸的糖糕中尝到了甜,从遥远的晨星中窥见一线天光。
    之后,憨厚的武士得了觉得好吃的食物,总会悄悄在来小院巡逻时示意他,夜里三更,他们便相聚在假山石后,虽然并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但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武士在主上的宴会上偷了一根香气四溢的鸡腿,想要给他尝尝。
    他吃不下,武士难过地哭了。
    他对他很好,有一天晚上,其他的武士巡逻到了花园,他也让他躲在假山后别出去,武士亲自冒险去和别人解释,他磕磕绊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受到了同伴的欺凌和打骂,他也不还手,等到同伴走了,麻烦解决,才悄悄回到他的身边。
    这时,荆雨才发现武士的脸上青肿了一块,他问道:“疼吗?”
    武士憨笑着摇头,嘴角的小痣显得很可爱,“别……别怕。”
    他沉默了,忽然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武士一愣,不再说话,荆雨等待他的回答时,却发现他似乎窘迫得不敢看他,头低垂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眼神充满了羞愧和自卑。
    荆雨有些明白了,心里虽然浮现出了人皇陛下的身影,但他凄惶地将那道身影抹去了,他道:“如果你能救我出去,我就做你一个人的剑,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武士浑身一震,荆雨轻轻地侧身过去,将头靠在了男人的肩上。
    月中,荆雨又去了一次东瀛男人的主屋,武士们把他架到布满刑具的房里,他被锁链吊起,心想,幸好憨厚的武士不在,不然看到他又被百般折磨,不知道会不会一时冲动……
    “啊啊啊啊啊啊——!”
    东瀛男人掐着他的下颌,把烙铁从他的后背提起来,那处原本盈白的皮肤被烫得血泡翻涌,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他翻起白眼,显然已经晕了过去。
    “真漂亮。”东瀛男人兴奋而扭曲地笑着,“唉,不过玩久了总是有点无趣。”
    这一夜还很长。
    他没有了治愈的力量,或许根本无法支撑到东瀛男人对他失去兴致,在那之前,如果再不逃走,他会死的吧,他重新回到小院,晨光熹微,他怔怔地歪着头,看晨光下没能完全消散的繁星。
    乞巧节,邺城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烟花宴,琴河边挂满了花灯,热闹极了。
    好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啊,他这样想着,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武士守在他的屋内,见他醒来,非常惊喜,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你还好吗?”
    荆雨只是感觉眼前有些昏黑,他习惯了疼痛,反倒麻木了,点点头道:“还好。”
    武士担忧道:“你,你昏迷了,很,很久。”
    荆雨很惊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全都上了药,创口包裹着,手法精细,明显是大夫的手笔。
    “有……十……十几天,主上知道了,让大夫,给你治。”武士难过地低着头,他不愿让荆雨看到他的眼泪,擦了擦眼角,憨笑着道:“但是,不……不晚……后天是乞巧节。”
    后天……后天!
    他昏迷了这么久?!他震惊极了,还好他醒得及时!
    在武士悄悄离开后,他挣扎着爬起来,浑身仿佛僵化了一般,一动就发出咯咯的响声,他睡得太久了。
    但他的精神竟然还不错,神智也很清醒,他幻化出了自己的梧吹剑,轻轻地抚摸着,他好想要回到温暖的剑鞘里啊,可是他回不去了,哪怕他没有和裴澜之解除契约,但被东瀛男人掌控的那一天,他就被剥夺了回到原身的资格,他必须保持着人类的这副姿态,等待男人的“垂爱”。
    在轻抚剑身的过程中,他的指尖滑过了一条冰裂一般的纹路,他微微一顿,又当做无事一般,轻轻拥剑入怀。
    乞巧节的当夜,当第一簇烟花在远方绽放,就像是吹响了最后一声希望的号角。
    他趴在院墙头,脸透过狭窄的缝隙,看那些美丽的烟花炸成细屑,绚烂的色彩和欢声笑语似乎与他无关,但他依然看了很久,直到约定的时间来临,他轻快地扭开了头,离开了这处盛满樱花的院落。
    武士已经在花园等他,果然,他没有让他失望。
    “我来了。”
    “走。”武士拍了拍腰上的刀,向着花园的另一边指了一条小路,那里幽深僻静,是荆雨从没有去过的方向,但他毫不怀疑,因为他隐约知道,那是东瀛男人的姬妾们住的地方。
    因为主上出游,整座大宅里的守卫少了很多,但也因为如此,荆雨所住的小院反而守卫森严起来,很快就有武士发现,他失踪了。
    宅院瞬间乱成一团,守卫们开始疯狂搜索他的下落。
    荆雨心跳如擂鼓,慌乱不堪,和武士闻声匆忙躲避着,期间,武士还杀死了一个撞见两人的姬妾,那个女人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武士抽出太刀砍在她的后背上,她跑掉了一只木屐,立即摔倒在地,不动了。
    荆雨吓坏了,不忍再看,任由武士猛地拽住他的手,沿着走廊飞奔,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涌,像是马上就要喷溅出来。
    快——
    再快一点!
    他受伤的脚踝跑出了血,但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又咬牙站直了千疮百孔的身体。
    武士一直带他躲避着寻找他的人,直到推开了一扇门,他们躲了进去,这似乎是一间废弃的书房,书架上沾满灰尘,桌面零星散着几本杂书。
    “这边,有密道!”武士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其中一扇书架,书架被挪动了位置以后,露出空白的墙面,墙面上有砖痕,只轻轻一推,地上就轰隆隆抽开了一块石板。
    石板下一片漆黑。
    “快!”
    荆雨飞快地跳入坑道中,就听见武士也随之落地,将密道关了起来,然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不一会儿,一点微弱的烛光被点燃。
    武士结巴道:“我们……我们安全了……”
    “是……”荆雨险些就要哭出声来,不需要武士的搀扶,他自己便循着地道一路跑,摇摇晃晃,他甚至闻见了头顶尘埃的芬芳,那是干燥的泥土,是外面的世界,黑暗中,武士点燃了烛火,照亮了他逃生的路,他甚至看到了不远处,他们前行的终点,是一条通向地面的道口,月光投射在出口,意味着他就要逃出这个魔窟了!
    “那儿就是出口!”
    他喜极而泣,喉间忍不住发出的哽咽,哪怕身体异常疼痛,已然寸步难行,他也没有放缓自己的步伐,直到他整个人置身于井口大小的出口,沐浴在月光下。
    第43章 不要你
    “谢谢你, 我会报答你!一定会的!”他这般发誓道, 等到他爬上地面, 出现在一处偏僻的荒郊,他却看到,就在不远处, 有一人骑在俊逸的马匹上,以守株待兔般的愉悦笑容注视着他。
    注视着他僵立在原地,也注视着他的惊喜瞬间变为惊恐。
    他逃出生天的希望就这样被无情粉碎, 眼中的光芒破灭, 死寂。
    “我可等了你很久,就这么想离开我?”东瀛男人含笑道:“那好吧, 我给你一个机会。”
    荆雨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惨白着脸问道:“什么……”
    “今天晚上, 用尽你的全力逃跑吧哈哈哈哈哈!”
    逃……
    他能逃走吗……
    荆雨被他笑得浑身发抖,却见东瀛男人轻抚着手上的马鞭, 向他身后道:“本田君,你做的不错,我会重重赏你。”
    他浑身一震, 呆呆地转过头, 只见那憨厚正直的武士此刻已然脸色惨白,惊恐地跪倒在地,“主上……密道……”
    东瀛男人道:“如果我不是故意让你们逃出来,你以为,你们能够走到这里?”
    武士几乎就要撑不住摔倒, 在死一般的沉寂后,他露出视死如归的眼神,起身,抽出了腰间的刀,将荆雨挡在身后,“荆雨君,非常抱歉……请你……尽全力逃走吧!”
    他说完大吼一声,率先向东瀛男人攻了上去,然而反抗不过徒劳,他很快被斩于马下,一颗头颅打着滚落在荆雨脚边,他鼓起勇气反噬主人,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天经地义,谁让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呢。
    甚至,这样干干脆脆地被一刀斩死,还能痛快一点。
    “老是玩一样的,有点腻。”东瀛男人笑了笑,擦着自己的太刀,完全不似先前对裴澜之所说的那般武艺不精,他对荆雨可比武士耐心多了,“跑吧,可要比之前叫出更动听的声音哦,不枉我精心给你准备的惊喜。”
    他的话音落下,树林里出现了不少武士,与东瀛男人一起,对于捕捉逃跑猫咪的游戏跃跃欲试,他们就像是凶暴残忍的豺狼,在捕捉猎物之前,还要极尽心思将其玩弄,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荆雨只觉得天地一片旋转,惨叫一声,疯了一般向着远方逃去,那里已经被豺狼包围了……
    可那里有满城的烟花,在天顶如星茫一般耀眼。
    有绚烂的夜空,有喜庆的夜色。
    有他在乎的人。
    有他再也无法得到幸福和自由。
    ——就这样了吗?
    就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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