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嘉懿听了这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起伏了一会儿之后,撅着嘴说道:“照你说的,你我仅有几面之缘,你这是在拿什么身份教训我?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干嘛和我说这么多话?”
裴清殊:“……”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他忍着这口气,耐心说道:“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不想耽误了姑娘,让别人误会你我的关系。”
汪嘉懿不肯退让,倔强地看着他说:“我要是说,我偏要别人误会呢?”
“那,就只能请姑娘自重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可是就像七皇子所说的那样,他真的没有娶汪姑娘的打算。
英国公府虽然声名显赫,但英国公本人好大喜功,又容易轻敌冒进。裴清殊觉得如果他真的做了英国公的女婿,将来不是他被英国公气死,就是被英国公的女儿给气死。
而且他的皇兄们娶的女子,家世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陷。要么就是父亲没有实权,要么就是继室所出,要么就是普通官家女子,总之都没有家世特别显赫的。
可英国公就不同了,他位高权重,还特别宠爱这个嫡出的小女儿。如果裴清殊娶了汪嘉懿,那么他原本“潜下去”的计划,就很难继续实施了。
汪姑娘听了这话,似乎大受打击,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裴清殊心里有几分歉意,但也没有办法。他觉得汪姑娘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所以裴清殊只说了一句“抱歉”,便提步要走。
谁知汪姑娘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十二殿下,你别走!”
裴清殊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
“你听我说,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话而已。我,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等过几天我就和父亲说,让他去请陛下赐婚。到时候我们就名正言顺,不怕别人说了。”
裴清殊根本不知道这姑娘在自说自话些什么:“汪姑娘,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随自己的喜好轻易决定呢?退一万步讲,成婚也是男女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能你一个人愿意,就枉顾我的感受吧?”
汪嘉懿瞪大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难道你不想娶我么?莫不是,你还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裴清殊无语地说:“我当然知道,姑娘是英国公的女儿。正因如此,想来贵府门前,定然不乏求亲者,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不,我不信!”汪姑娘气呼呼地说:“那么多人想要娶我,我还不乐意嫁呢。我愿意嫁给你,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难不成,你还看不上我?论出身,论长相,我哪里比你差了?”
“姑娘哪里都不差,只是不适合我而已,还请姑娘不要再纠缠我了。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拉拉扯扯,实在是不好看!”裴清殊虽然不想这么无礼,但汪嘉懿无礼在先,他也只能甩了甩袖子,将汪姑娘甩开。
汪嘉懿气愤不已,对着裴清殊的背影破口大骂。裴清殊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去。
等走了好一会儿,小悦子才擦了擦汗,颤颤巍巍地说:“殿下,这武将之女也太吓人了吧,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骂出那么难听的话来?”
裴清殊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可能是被英国公宠坏了吧。”
汪姑娘这么骂他,裴清殊其实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庆幸。
幸好他没有因为英国公府的门第,而产生迎娶汪嘉懿的念头。不然就以这姑娘的脾气,他将来能家宅安宁才怪呢。
可是裴清殊没想到的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位汪姑娘还是不肯放过他。
回宫后不久,皇帝在钟灵宫遇上裴清殊时,就和他说起了这个事儿。
“殊儿啊,英国公前两日同朕说起他的那个小闺女,说她现在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你。看英国公的意思,也是愿意的。只是朕记着你母妃的话,不敢轻易替你做主,这才想到先问问你的意思。你对那姑娘有印象么?”
听皇帝说他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裴清殊都想跪下来叩谢君恩了:“有,当然有。”裴清殊说完,就把汪姑娘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了之后,就皱起眉头道:“这个姑娘也太不讲礼数了,怎么能这样纠缠于你呢?朕本想着她出身高贵,听说样貌也不错,还真考虑过把她配给你。可照现在这样看来,英国公之女的确不是个良配。”
借着汪姑娘的事情,裴清殊突然想到,皇帝虽然性子温和,但到底是九五之尊,他如果下了圣旨让裴清殊娶谁,裴清殊是完全没办法拒绝的。
所以趁此机会,他赶紧和皇帝说道:“父皇,如果将来再有人请您赐婚,或者您想给儿子赐婚的话,儿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赐给儿子一个性子好一点的,不然儿子真的应付不来。”
皇帝听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朕不是说了么?你母妃不让朕乱点鸳鸯谱,所以朕就是在谁面前,都不会一口答应下来,肯定还要找你们商量的。”
裴清殊现在才发现,皇帝这么怕老婆,还是有些好处的嘛。
和皇帝谈完之后,父子俩就分头行动。
皇帝去看俪妃,裴清殊则是去了十四皇子那里。
十四皇子今年已经快三岁了,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因为钟灵宫的居住条件比当年的寒香殿好多了,所以十四皇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看起来特别健康。
不得不承认的是,血缘关系当真十分神奇。十四皇子从出生之后,裴清殊拉着七皇子来看过他好多次,可他就是和裴清殊最亲。每次一看到裴清殊,原本还在哭闹的小家伙便安静下来,对着裴清殊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十四皇子学说话的时候,会说的第一句话是“父皇”,第二句话就是“哥哥”。
裴清殊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不点了,有空的时候就来带他玩儿。
他很珍惜十四皇子还没有长大、懂事的这段时间。毕竟对于他们这些皇子来说,这一生最单纯、最快乐的时光,也就是这短暂的几年了。
今天和往常一样,裴清殊一来,小十四就屁颠屁颠地跑了上来叫他:“哥哥,哥哥!”
裴清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乖,叫十二哥。”
“四二哥。”小十四的口齿还不是特别清晰。
裴清殊并不介意,又教了他两遍,便由着他去了。
作为备受皇帝宠爱的小儿子,十四皇子的起居室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不仅有传统的中式玩具,还有好多公孙越从西洋搜罗来的小玩意儿,好些裴清殊都没见过,还都是从十四皇子这里了解到的。
兄弟俩正玩着积木,忽听十四皇子脆生生地喊道:“姐姐,姐姐。”
裴清殊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说:“不是姐姐,是哥哥。”
可小十四还是坚持道:“姐姐,姐姐!”
裴清殊正要继续纠正他,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十二弟也在呀。”
裴清殊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七皇子妃林氏,还有另外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个是钟姑娘,另一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他老师宋尧的次女。
裴清殊站起身,向林氏行颔首礼:“七嫂。”
另外两个少女也向裴清殊行礼。
“快免礼吧。”
这三个女子站在一块儿,房间里仿佛平白亮堂了不少,裴清殊都有点不好意思看她们了,只好对较为相熟的林氏说道:“七嫂,你们也是来看十四弟的?”
林氏点点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两个女孩儿:“这是钟家妹妹,这是我的好友,宋家七房的二姑娘,十二弟可曾见过?”
裴清殊浅浅笑道:“过去在行宫的时候,应当打过几次照面,只是没有说过话罢了。宋姑娘应当是我的启蒙老师宋先生的女儿吧?”
宋姑娘点点头,温婉地说:“家父时常提起殿下,说殿下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无论是三九寒天,还是炎炎夏日,没有一日不曾读书写字。所以家父时常教导,叫我们以十二殿下为榜样呢。”
裴清殊摇摇头笑道:“榜样可不敢当,宋先生博学多才,我若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学问,这辈子也就够用了。况且都说宋家家学渊博,宋姑娘才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呢。”
林氏看他们说话说得好,便提议道:“都别站着说话了,既然你们一个是师兄妹,一个是表兄妹,那也都不是外人,咱们坐下说话吧。”
说完林氏就把小十四抱了起来,率先在圆桌旁坐下。
裴清殊在林氏身旁坐下之后,钟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在林氏对面,也就是裴清殊身侧的位子上落座。宋姑娘则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裴清殊的对面。
林氏抱着十四皇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从皇家这边来算,她是十四皇子的七嫂。从俪妃这边算,十四皇子则是她的表弟,怎么算都是亲戚。
再加上林氏成婚以来,还没有怀上孩子的缘故,林氏现在就特别喜欢亲近小孩子,希望能沾一沾小孩子的运气。
“十二弟,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今儿个正好遇着你,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林氏怀抱着小十四,看向裴清殊,“你七哥总跟我说,说我年纪还小,怀孕生子的事情还不着急。可我成亲都大半年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七哥心里是真的不着急,还是不好意思跟我说呢?”
林氏看了钟姑娘一眼,沉声道:“若他只是不想给我压力的话……我想找钟太医看看,赶紧调养调养身体。”
裴清殊一愣,发现自己面对这些涉及女子怀孕生子的话题时,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比起那些纯爷们来说,他到底还算是比较能适应这方面话题的,于是他尽量神情自然地回答道:“七嫂,我想你怕是多心了,七哥真没跟我说过想要早点要孩子的事儿。况且你们年纪的确是小,这事儿真不着急。七嫂可听说过公孙夫人?”
林氏点点头:“可是研制出牛痘的那个公孙家?”
裴清殊颔首道:“公孙夫人曾经说过,女子若在十八岁之前生产,难产几率极高。七嫂年纪尚轻,七哥又没给你什么压力,真不用急于这一时。”
林氏一听,稍稍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还是按照十二弟说的,再耐心等等看吧。”
裴清殊飞快地看了一旁的钟姑娘一眼后,对林氏说道:“不过钟太医医术高明,七嫂就算无事,请他帮忙把个平安脉也是好的。”
林氏点点头道:“我省得了。”
聊完怀孕生子的话题之后,宋姑娘又起了个头,几人说到读书的事情上来。
“听父亲说,除了四书五经,十二殿下还喜欢读些旁的书?”
裴清殊点点头道:“母妃向来爱书,每年年底,她都会送一个书单给我。平日里我功课也挺忙的,她给我的那些,差不多够看一年的了。”
宋姑娘笑道:“难怪殿下虽尚未出宫,却谈吐不凡,见多识广。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什么道理,都从书中知道了呢。”
林氏有意撮合好友和裴清殊,便看看宋姑娘,再看看裴清殊:“书中不仅有黄金屋,还有颜如玉呢!你们两个呀,倒是一对儿书迷,喜欢到一块儿去了。这个宋家妹妹呀,也是博览群书,再是知书达理不过的一个人了。”
或许是和宋尧相处得很好,先入为主的原因吧,裴清殊对宋姑娘的印象倒还真是不错。
不过他们说了半天的话,钟姑娘都一直没能插上嘴。裴清殊怕冷落了她,就对林氏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看向钟姑娘:“不知钟姑娘可爱看什么书?”
见裴清殊问向自己,钟姑娘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比宋姐姐博览群书,不过读些家中女学所授的《女诫》、《闺范》之类的书罢了。得空的时候,也曾看过一些闲书,只不过都登不得大雅之堂。”
听钟姑娘这么一说,裴清殊就明白了,她所说的“闲书”,应当就是类似《西厢记》那种话本小说,或者是公孙夫人和俪妃她们写的那种白话故事。
或许是受俪妃和皇帝他们的影响,裴清殊并不觉得那些书就是杂书。他认为只要能够打发闲暇时光,从中感受到作者想要读者感受的喜怒哀乐,再感悟到一两个人生的道理,也就足够了。
“话不能这么说,老话说的好,‘开卷有益’,只要是书,总没有白读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氏和宋姑娘听了,都纷纷点头。
十四皇子在林氏怀中坐了一会儿,见他们自顾说话,也不怎么搭理自己,竟然就这么趴在林氏怀里睡着了。
林氏宠溺地笑着,将小十四放回小床里,替他盖好被子。
裴清殊见了,也不好多留,和她们几个一一别过,就先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在小十四过三周岁生日之前,裴清殊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他以前的老师卢维终于娶了媳妇,打算回京安顿下来了。
卢维回京当日,裴清殊向先生们告了假,亲自出宫到城门口迎接。
他有几年没有见过卢维了?掐指算一算,卢维是俪妃去建福宫的那一年离京的,那就是延和十五年的初冬。转瞬之间,卢维竟然已经离京五年多了,时间过得多快啊!
裴清殊本以为五年多不见,自己无论是身高还是外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卢维应当会认不出自己,或者对他有些陌生才对。
谁知两人一见面,卢维就远远地冲了过来,给了裴清殊一个大大的拥抱。
“十二殿下,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啊?”
裴清殊被他的直白和热情整蒙了:“先生,成了亲的人,都是这么火爆的么?”
“哈哈哈哈,那你想让我怎么说。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卢维大笑着,揽住裴清殊的肩膀道:“咱们师徒之间,还用整那些虚的嘛?”
“不用不用,哈哈,哈哈。”裴清殊干笑两声,向左右望了望,“先生,您信里不是说给我娶了一位师娘么,怎么不见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