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她看也不看,丢在火上烧了。命杨信和廷尉去彻查,查出幕后的主使者和文章的作者,诛杀以儆效尤。同时将传抄传谣者一律抓捕问罪,大杀了一批人才勉强止住谣言。
    然而朝中已经人心思动了。半个月内又发生了两起谋反案。尽管都是因为有人向太后告密而被捉拿下狱,但她分明已经感受到了四面的暗流汹涌。
    这天夜里,李益入宫来求见了。
    冯凭接见了他。
    李家最近忙着营救宋慧娴,使尽了浑身解数,她知道。
    是她下的令,不许李家人探视。
    她知道他的来意,是来给宋氏求情的。
    她没想到,两人这一次相对却如同仇敌了。话题的一开始,就带着明显的火。药味。她气势汹汹,是怒在心中,犹如一头母狮:“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劝你不要开口,收回你的意图,免得我将你一起迁怒。我现在很不高兴。”
    她目光冷冷地瞥着他,见他低垂着眼,双唇紧抿,神色有些忧郁:“除了这件事,你想说什么?”
    第70章 决裂
    李益起身,走上来, 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闭着眼睛, 痛恨, 难受, 扭过了头去。
    李益伸手, 将她身体扳过来。她固执地扭着头, 还是不肯看他。只是心里湿凉凉的, 像下了三个月的雨。
    他抱住了她。
    吻她。
    他手紧紧搂住她腰,身体紧贴,手捏着她脸颊, 捏的她脸几乎变了形, 嘴唇带着炽热的呼吸挟裹她。她不愿意失去理智,伸手推开他,语带悲痛道:“放开我。”
    他不放。
    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更加用力吻她,咬得她嘴唇很疼。冯凭再次推搡他:“放开我……”她颤抖急声道:“别碰我,放开……放开!”然而随着他抚摸的力度加大, 她最终还是投降了, 被他拥入怀中。她心里太难受了, 太压抑,她需要人安慰。
    “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抱着她,嗅着她头发,道:“你放了她吧,她是无辜的人。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和你一起面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这是我们的事,是我对不起她。”
    “放过她?”她听到这话,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她站了起来,惊奇问道:“你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
    她扬声,严厉拒绝道:“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你。她想让我死,她还想让你死,你还说她是无辜?无辜的人是你,是我!她想害死我害死你,她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李益辩驳道:“她只是太傻,她做了蠢事,她伤不了你半根毫毛。”
    冯凭道:“所以我就得原谅她?”
    李益道:“她就是算有错,也罪不至死。她只是在不合适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刚刚好冒犯的人又是太后,她是犯了愚蠢,而且运气不好。可如果这也该死,这代价也太大了。如果这样就该死,那杀人也太容易了,随便找什么理由都可以杀人,只要我不快乐。”
    冯凭道:“她错不在冒犯我,她错在卷入了政治,和我的敌人站在一起。这是她最大的错误。”
    李益道:“她不曾接触过政治,不懂你的政治。”
    她生气道:“你住嘴吧,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种话。因为她伤不了我半根毫毛,所以你就站在她那边?要是她伤了我呢?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受伤?”
    李益道:“她现在在狱中,你下一声令就能杀了她,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说她该死,劝你杀了她泄愤吗?她只是个妇道人家,我不是心如铁石,我怎能心安理得,让她因为我的过错而丢掉性命。”
    “确实是你的过错!”
    她打断他:“这是你的家事,你应该自己处理好。可你不但没处理好,还给我带来了麻烦。你确实大错特错。你让我不敢再相信你。你要么干干脆脆,跟她了断,你要脚踩两只船,也踩得稳当一点,我都不怪你。可我没想到你无能成这样,连一个女人都驾驭不了。更没想到你还如此多情,到这个地步,还想着要救她。”
    李益听到她的话,只感到心如刀绞了。然而都是自己的过,他无可推卸无可辩驳。他感慨道:“不是我多情,是你太冷情啊,我只是在做我道义上应该做的事。”
    他不解道:“什么时候你的心变得这么冷了呢。”
    “不要跟我提什么道义。”
    她再次打断:“我要是懂道义,我当初就不会要你,我就不会从她手上将你夺走,我就不会让你爱上我,你连这都不懂吗?”
    “我对别人善良,”她注视着他绝望的面容,“可别人不肯对我善良,我自然只能狠心,否则我早就死了。你今天才知道我狠心吗?我以为你了解我,没想到你会问出这种话来,还问我懂不懂道义。”
    李益忍着泪眼,低叹道:“我已经快要认不出你了。”
    冯凭道:“我也已经认不出你了。”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因为她是你的女人吗?也对,你们青梅竹马,自小相识,你们是二十年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还是二十年呢。于情于理,于身份于道义,你都得救她是吧?”
    她背过身去,眼泪出来了,伤心哽咽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这样为你,我舍不得让你受一点伤害,我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压力。而她一心想你死,还想害死我。结果现在你来替她求情。”
    李益已经不说话了,然而脸上的表情是冷漠的,好像在他和她之间铸起了一道冰墙。
    他想,这确实是个错误。
    他是昏了头了,受不住爱情和**的诱惑,才会陷入这样的纠缠。害了自己,害了慧娴,也害了她。如果当初没有开始,今天也不会这样争吵,也不会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她也不会伤心,也不会恨他。
    真的是错了。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爱她。
    不是不想爱,是爱不起。
    他累了,不想再继续了。也继续不下去了。
    他只有一双手,只有两个胳膊,八尺之躯,怎么能撑得住天。他连一片乌云也抓不住。
    凡人。
    真的是错了。他和她,本就不该有牵绊。
    本就该只像树和风,像云朵和鸟一样,日日相见,点头致意。而不是妄想拥有彼此。
    拥有不了的,只会不断给彼此带来伤害。
    一场空幻想。
    他跪下,深深叩首,道:“一切罪责都在臣的身上,请太后惩罚我,赦免无干的人吧。”
    而冯凭是深深地震怒了。
    你愿意替她去死,你想过我的心情吗?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痛恨,这样愤怒。
    “你要替罪,你要我赦免她?你有什么资格?”
    她指着他怒道:“我要治罪,连你都有罪!你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替她担罪?凭你是个情夫宠臣,在床上取悦我吗?你以为,你以为她会看得上你替她求情?你以为她看得上你跪在我的裙下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替她苟全来的性命?你快算了吧!她根本就不稀罕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她要是看到你这样怕是会想吐的!”
    她目光带恨瞪他:“收起你这幅多情重义的嘴脸,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它很恶心?再多看一眼,我也会想吐的。”
    “你要真是个好丈夫,你就该管好自己的女人,好好满足她,别让她寂寞了没男人满足,跑到我跟前来泄火。否则你就冷漠到底,别这个时候了,在我面前又替她求情,让我看不起你。”
    李益道:“臣确实无能,请太后治臣的罪。只恳求太后赦免我的夫人,赦免李家不相干的无辜。臣愿一死,绝无怨言。”
    冯凭冲到他面前,气的狠狠打了他一掌:“你混蛋!你为她去死,你为我做过什么?”
    李益道:“臣只怕不能够了。”
    冯凭恨恨地瞪着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放了她,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或者她死,我原谅你,以后只有你和我。你只能选一样。”
    他心想,算了吧,爱不起了。算了算了,早就该醒了。他潸然泪下道:“你放了她吧。”
    冯凭一字一句道:“你这个懦夫。”
    她冷声道:“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李益再拜两拜,当真便起身退出去了。
    她感到那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克制。她唤来杨信,命他去狱中,赐死宋慧娴。
    放过她?她心想,我怎么会放过她呢?先前我留着她是为了你,那是因为我爱你,才容她活着。可既然你不选择我,那我也不必顾念你的心情了。她有一种开天辟地的决绝,既然已经恩断义绝了,那就撕破脸吧。她想到他兴许会绝望痛哭的样子,心中冷笑:这怪你自己,我对你有情谊,可你不懂,自己选择了放弃。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杨信已经回来了,告诉她,尸体已经去通知李家领回去了。
    冯凭觉得这样还不够。
    半夜,她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
    李益已经辞官了,然而李羡人还在朝中,她下旨将其治罪。罢免了李羡的官职,剥夺其世袭的爵位,田产,将李氏一门逐出京城。圣旨当夜写好,当夜发了出去,宦官即刻就去了李家,宣读圣旨。
    李益回到家中,先是见到了慧娴的尸体,家里满院嚎啕,已经是哭的不行了。而他已经失去了情绪,只是疲惫不堪。
    低着眼睛落了两滴泪,他忍着悲痛道:“准备丧事吧。”
    然后他将自己关进了房中,黑暗中默坐,长久地不发一言。后来李羡来找他,敲门,他也没有应。
    后半夜,宫中传旨的人来了。
    杨信看着哀鸿遍野的李府,又看这李家兄弟,宣读了圣旨。李家兄弟听他念完,恭敬地领旨谢恩,脸上没有半点恐惧或不顺,好像这圣旨是天赐的恩德一般。
    他叹气,说了一句:“李大人,这可是太后给你们格外的恩典。她可是一片苦心啊。”
    李羡连忙道:“谢太后圣恩。”
    李益则是没说话,只是跟着深深叩首。
    回宫的路上,秋风萧瑟。杨信身上衣服薄,也感觉到凉了。他可不是什么笨蛋,他晓得太后今夜此举,意味着什么。
    他不晓得太后和李益的争吵。然而以他的政治敏感,他知道,她怕是要支撑不住了,所以才会贬斥自己人。她不先动手,一旦局势崩溃,别人就会动手了。
    第71章 降生
    李氏陷入了阵痛当中。
    冷汗一阵一阵地出, 好像是有把刀在肚子里撕割。她身体疼, 心里又慌得很。
    接生的宫妇在一旁安抚她:“娘娘没事儿的,娘娘不要怕,一会儿就过去了。”
    李氏道:“皇上呢?皇上在哪?”
    接生妇都是太后那边派来的,她感觉很不安心, 可又没有办法。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拓拔泓身上。皇上是会保护她的。
    “产房里有晦气,皇上不能来,皇上在替娘娘祈福呢。”
    她疼的想哭,宫妇不让她哭,说是要留着力气分娩,要忍忍。她想喊, 也不让她喊, 她感觉自己疼的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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