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也许是李木武提出让儿子接班的这个时期太明显,粮库一时没有回话。李木武拿着烟去找了几次,终于得到了粮库的一句准话:不行!
    接班这条路也堵死了,看来明北只有下乡一条路了,一家人伤心之余,不免对明北都格外关爱起来。李老太又一次地叫李木武提早杀了年猪,一天两顿的给明北炖肉,想着提前给他补一补,等以后插队了,还不一定啥时候能见到肉腥呢。
    蓁蓁想着明北这几年念叨了不少次以前烤的鹿肉好吃,就用意识控制头公鹿下了山,让它自己跑到了老李家大门,险些把刚要出门的李木武撞个跟头。
    家里这些人也就李老太知道蓁蓁能控制动物,她摸了摸蓁蓁的脑袋,半是高兴半是心酸:“他吃猪肉不就得了,你还惯着他。”
    “吃吧吃吧,这不要出去插队了嘛。”蓁蓁叹了口气:“他还想吃啥都叫他吃,说不定以后都得自己做饭啥的,也不知道我四哥得饿成啥样。”
    完了,一听这话,王素芬又哭了。
    火盆再一次点起,铁盘子又架在上头,一样的烤法一样的鹿肉,只不过当初一起吃烤鹿肉的人少了许多。明北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鹿肉,等烤熟了第一盘先送到了李老太他们的桌上,自己又迫不及待地放上新的鹿肉。
    李老太夹起一块鹿肉,却怎么也下不去嘴,她抬头把明北叫过来:“还是你吃吧,奶吃不下。”
    明北坐在炕上,拿筷子替李老太拿白菜心卷了一个肉卷递给她:“奶,其实也没啥,我觉得挺好的。等插队的时候,我估计我能和于晚秋分到一起,说不定在一起相处两年,她就愿意嫁给我了呢。”
    李老太险些没被嘴里的肉噎死,顿时伤感去了大半,她一脸惊愕地看着明北:“于晚秋是谁?”
    “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啊,我们班的。”明北说起于晚秋还有些不好意思:“好几年前我带蓁蓁第一次去水解厂看电影时认识的她,长的老好看了。”
    李老太把手里的鹿肉放下,掐着腰瞪着明北:“所以你费劲巴力考的水解厂高中,就是为了和她一个班?”
    “可不咋地。”明北一个劲儿地点头:“而且为了和她前后桌,我还把钢笔换给了我同学呢。”
    李老太气的伸手去摸烟袋锅子,等高高举起地时候又想起孙子马上就要去远方了,实在是不忍心揍他了,只能恨恨地把烟袋锅子又放下了:“你哥给你买的钢笔多好,咋说给人就给人了呢,你这败家孩子。你说,你把钢笔给人家了,你平时使的啥?”
    “他也给了我一支,虽然看着旧点,但是下水挺流畅的。”明北讪笑了两声:“那啥,上学不就是为了娶个好媳妇找个好工作嘛,我这也是为了早点娶个媳妇回来,情有可原。”
    李老太一口气被噎的不上不下,她不想看明北,转头把蓁蓁叫到跟前:“那于晚秋是咋回事?啥样人啊?”
    蓁蓁坐在李老太旁边,和她细说:“是水解厂子弟,我瞅着人不错,长的也好看,要不然我四哥也不能一眼就相中人家。”
    看着李老太心情不好,蓁蓁故意逗她笑:“奶,你三个孙媳妇还一个比一个好看哩,你说咋有这么好的事。”
    李老太冷哼一声:“前两个没问题,至于于晚秋,谁知道会不会成为我孙媳妇,你没瞧见,人家都不惜搭理他这样的。”
    “不是不答应。”明北有些困扰地挠了挠脸:“她就是没说话,估计得考虑考虑。”
    李老太叹了口气:“你们确定能分一起去?去哪里插队的事有数了吗?”
    “学校说是这后天就通知。”明北立马回道:“到时候我争取争取,和她分一起去,等以后回城的时候说不定一手拉着媳妇一手抱着儿子呢。”
    一瞬间,李老太和王素芬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对于主席发出的明确指令,全国各地响应的很快,明北按照日子去了学校,等晌午回来的时候乐滋滋的:“奶,我选好地方了,和于晚秋去一个知青点。”
    李老太听了连忙问道:“在哪个省啊?离家远不远?不是大西北吧?”
    “差不多方向。”明北点了点头,李老太腿一软,好悬没摔倒,一声哭嚎都到嘴边了,就听明北补充了一句:“我和于晚秋去十二知青点。”
    蓁蓁一边扶住了李老太,一边焦急地问明北:“别说话说一半,十二知青点在哪儿啊?”
    “就是在咱北岔的西北边啊。”明北很认真地解释说:“离咱北岔足足有十二公里呢,所以叫十二知青点,水解厂为这在修专线小铁路呢,不过据说没那么快,最近只能坐大车啥的。奶,妈我到那插队以后,就不能每天回家了,听厂子说只能半个月回来一次,你们别太想我。”
    一听这话,李老太的腿顿时就站直了,她抄起炕上的烟袋锅子劈头盖脸地朝明北敲去,连脏话都飚出来了:“我让你大西北,你tm到底知不知道啥叫大西北?你个缺心眼的玩意,好好地钢笔给我换回来一个破笔,你说你是不是脑袋少根筋。我还想你,我恨不得都想死你……”
    明北被打的抱头鼠窜:“奶,我都要插队去了,你咋还打我呢?不心疼我了?”
    “心疼你个屁。”李老太想起自己那口吃了一半后鞧的大肥猪就心疼:“我更心疼我的大肥猪!你说哥嫂子还没回来呢,倒为你先杀了猪,结果你总共离家二十公里,白浪费我好几滴眼泪。”
    王素芬站在旁边又是哭又是笑的,一个劲儿给李老太鼓劲儿:“娘,使劲敲他,这死孩崽子,可吓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会离家这么近啊?”明北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直委屈:“要不我和学校说说,给让我换个地方?还有个四十二知青点呢。”
    “你可拉倒吧。”李老太坐在炕上直喘粗气,看了明北一眼,李老太忽然在明北胸口补了一刀:“别半个月一趟回来,还不够给你做饭麻烦的,一两个月回来一次就行。”
    明北:……
    王素芬赞同的点了点头:“娘说的对,那啥,娘,我把猪肉、鹿肉冻起来吧,离过年还俩月呢,可不能这么霍霍了。”
    “不是。”明北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刚才还对自己依依不舍的亲娘:“不是说中午炖红烧肉吗?”
    李老太冷笑第看了他一眼:“吃啥红烧肉啊,炖点白菜吃就不孬了。明东他娘,这一个礼拜都别炖肉了,等明北走了咱在往菜里放点猪肉片啥的,你瞅瞅他这一个礼拜吃的,满肚肥肠的。”
    明北捏了捏自己平滑的肚子,有些欲哭无泪:……我的亲奶奶呦!
    李老太坐在炕上气喘吁吁:浪费我感情!
    第62章
    定好了青年点的位置,还不能让知青马上去下乡,因为水解厂的青年点是按照北岔的原始红松林往外延伸的距离,都是些没人居住的地方,他们首先得在选好的青年点盖上房子,才能叫知青过去。
    水解厂是国有大厂,占据了北岔的大部分城镇,资金非常雄厚,他们这次不仅要专门修建通往各个青年点的小火车,还用拖拉机给每个青年点都拉了不少砖头水泥好叫他们盖起房子使。
    原本明北还以为拿了毕业证以后能享受几天假期才去青年点,没想到像他这么大的男生都被提前拉去盖房子,于是明北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出发,直到天黑了才回来,没一个礼拜,大饼脸累的就瘦了一圈。
    明北从小到大比同龄的孩子少干了不少活,十岁之前家里也就让他挖个野菜、拖个柴火、从山上收庄稼的时候在后头帮着拣些穗子啥的,种地的事都是李木武两口子在干。
    等蓁蓁出生以后,开始用异能种庄稼,每年到种地的时候,李老太和王素芬为了不让桂花看出不对来,都以让她在家里做饭收拾屋子看孩子为借口在家呆着。等收割庄稼的时候,蓁蓁挥挥手土豆白菜都自己从地里翻出来,麦子高粱水稻啥的齐刷刷倒在地上,这个时候老李太太才会让家里的人帮忙从山上往下担粮食。
    而每年收庄稼干活的时候,虽然活很多,可李老太为了让家人吃饱了有劲,每顿饭都蒸大白馒头,野鸡、野兔、河鱼的变着花样做,通常收完粮食,一家人不但没瘦还能胖两斤。
    这个年代,别说吃大白馒头,就是吃不饱的人家都有,很多人家也就过节的时候吃一炖纯苞米面的饼子,平时的时候都是往里掺不少地瓜面,蒸出来又干又实诚,虽然有些剌嗓子但是十分抗饿。毕竟每个月供应粮那点细粮,也就家里孩子或者老人能沾一口,一般像明北这样半大小子也就等过年才能尝尝白面啥味。
    老李家伙食好,几个小子个头都很高、饭量也很大,明北这些年上学一直在北岔,他平时早晚在家吃饭、中午自己带着一个大铝饭盒,就没怎么在外面吃过。这回上了青年点盖房子可吃出苦来了,从早到晚在冷冽的寒风中一住不住的干活,中午和其他盖房子的青年一起围着一口大锅,迎着冷风,哆哆嗦嗦拿着一块没有热乎气的地瓜面干粮往嘴里塞。
    明北也就自然灾害头两年吃过这样的干粮,如今过去七八年了,再尝一口这样的干粮,居然有点噎的咽不下去。这房子没盖完,自然也没地方烧水,如今这做饭地方还是临时垒了个灶暂时安了个铁锅在上头,明北只能随手抓一把干净的雪塞嘴里,梗梗脖子把地瓜面干粮咽下去。
    每天晚上回到家,明北都能狼吞虎咽吃半锅大饼子,若是菜里切了几块肉片,他就恨不得把菜汤都喝了。王素芬见小儿子饿成这样,又听他说中午吃不好饭,多少有些难受。等晚上全家人都躺下以后,王素芬偷偷到李老太屋里,跟她商量着能不能给带点饭啥的。
    李老太一口回绝了王素芬,两人坐在东里屋的小炕上,李老太压低声音说:“咱家好日子是因为啥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别说别人家,就是木森他们家吃的啥你心里没数?咱家这些年日子好过,所以对自己孩子都格外娇宠了一些,可是你瞅瞅明北都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有点长大的样没有?”
    见王素芬不掉泪了,李老太摸起了烟袋深深吸了一口:“其实我觉得这回上山下乡的事挺好,离家不太远隔个一个月半个月的还能见一回,明北也能正儿八经去磨练磨练,也能知道外头到底过的是啥日子。如今咱家靠着蓁蓁吃喝不愁,可是能靠一辈子吗?蓁蓁的能力可是不能让他们兄弟几个知道的。”
    端起炕头上的茶缸子,李老太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眼瞅着明南、明北到了结婚的年龄了,这上山种地的活以后就得交给他们兄弟了,到那时蓁蓁顶多让粮食收的多点,可正经翻地种地还得他们自己干。他现在不学着吃苦,以后咋过日子?就是明南,等明年种地的时候让他把他自己院子里的地都翻出来种上,到时候咱们谁也不许去帮忙。”
    王素芬点了点头,给李老太又塞了点烟叶子:“娘说的是,这些年是我太惯着他们兄弟了。”
    李老太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也不怪你,我不也惯着他们了嘛。主要是自然灾害那几年太苦了,等日子好过些了就见不得孩子受苦。可是我实在是没想到明北居然有点太没数了,你看看他居然敢拿新钢笔去换个破座位,那钢笔可是明东拿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的,他可真是气死我了。”李老太越说越气:“要不是这两天看他实在累的不像样,我非得一天抽他三回不可。”
    王素芬一想起这事也生气:“可不是咋地,明北有时也太不像话了,你说明南和他差不了两岁,可比他懂事多了。”
    “别看大两岁,明南可有哥哥样了。”李老太说起明南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等明年结了婚更没啥愁事了。倒是明北……”李老太微微皱了皱眉头:“我这两天琢磨,让他晚两年结婚也不是坏事,多吃吃苦磨练磨练,他就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了。我看他现在被惯的有点太懒散了,你瞅前面张德福那家,那都懒成啥样了,咱可不能把孩子惯的那样。”
    王素芬一想起张德福的无赖样,顿时吓的一激灵,连忙点了点头:“娘说的是,我都听娘的。”
    ***
    青年点盖房子有专门的泥瓦匠,可明北这么大的小伙子们也能帮上不少忙,他们把一筐筐的砖头背过来,歇着的时候还要忙着筛沙子。足足忙了一个月时间,十二青年点的房子在这群知青的奋战努力下总算盖好了。
    青年点总共有七个大屋,中间两间打通的是灶房,东边三间是给男知青准备的房间,西边两间是预备给女知青的,全部都是南北大炕,每间屋子都有专门的门,彼此都不通着。
    等房子建好,水解厂准备好了大车,拉着知青往青年点去。王素芬咬紧牙愣是没给明北带一点吃的,只给他准备了一床厚实的被褥和水缸子、饭盒子、搪瓷脸盆等日用品。
    明北他们盖房子的时候拖了不少柴火,如今倒方便了知青了,赶紧劈了柴火把炕洞、炉子点上。这群孩子多数都是水解厂的子弟,又在一起上了三年高中,彼此都是十分熟悉。还没等分配屋子,他们就按照平时的喜好自己抢好的铺位,铺上了被褥。一个大通炕睡十个人,一个屋南北大炕足足有二十个人住在一起,这些知青还没睡过这么大的通炕,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负责这个青年点的管理人员是水解厂办公室的职工李孟伟,他挨个屋子检查了一遍,见这些知青虽然是自己抢的位置,但是瞧着都挺乐呵的,也没发现什么矛盾纠纷之类的就随他们去了。
    到了女生这边,李孟伟把四十个女生叫到了一起,问道:“你们谁比较会做饭。”这个年代的女生,除了上学以外平时不少帮着家里做饭收拾屋子看弟弟妹妹之类的,因此一大半举起了手,只有七八个看着有些娇气地低头没吭声。
    李孟伟挑出来八个看起来干净利索的女生,一边问了名字,一边在自己带的名册上打上勾:“以后你们几个就负责这个青年点的伙食,这个星期的粮食、菜都搁厨房里了,你们现在去做饭去,等吃了饭,咱还得一起开个会。”
    几个女知青闻言心里不住地暗喜,这北风呼啸的天,走路都费劲,更别提在外面干活了,如果以后都能在这里不出门就好了。虽然在厨房做饭虽然得碰凉水啥的,但起码风吹不着雪压不着的,相比之下这活可舒服多了。
    厨房里堆几十麻袋的土豆、白菜、萝卜、海带和十几袋子粗苞米面,没有油更没有葱姜蒜,一个女知青拎了一袋子土豆过来,说了句:“今天中午海带炖土豆得了,这个快还好吃些”。反正就这几样东西,其他人也没啥意见,她们立马分了工,有的开始和面贴饼子,有的蹲在地上削土豆皮。
    一百来个人的午饭,这八个姑娘足足忙了一个多少小时才做饭,虽然只有一个菜,但光土豆就削了大半个麻袋,累的手指头都疼。
    明北分到了一缸子菜和四个大饼子,他端回屋里,坐在炕沿上先吃了一口菜,没有一点油花不说,连盐也放的少,海带也不知是没洗干净还是怎么回事,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熏得明北好悬没一口吐出来。
    嘴里含着一块海带,明北苦着脸往四周看,却发现其他的知青基本上都呼噜呼噜吃着菜,似乎像是没发现难吃一样。明北把嘴里的海带咽了下去,拿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同学,压低声音问道:“周强,你不觉得菜难吃吗?你瞅瞅,一点油水都没有。”
    周强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他:“可是在家也不是所有的菜都放油啊。”
    明北愣了下,想起自家无论炒菜还是包饺子都不少往里放油,更别提蓁蓁有时还要吃啥麻辣虾水煮鱼啥的,基本上都得用半盆的油,难打这玩意也很短缺吗?
    明北夹了块土豆塞嘴里,有些不太理解地问周强:“你家供应油不够吃咋地?难道不自己种黄豆榨油吗?”
    周强咬了口大饼子,含糊不清地说:“总共开了那么点地,种出的黄豆也不够干啥的,我妈做菜顶多就倒个黄豆粒大小的油滴子。”他又往嘴里划拉了一口菜,扭头问明北:“咋,你家油够吃啊?”
    明北虽然傻乎乎的,但是从小被李老太教育的就是家里的事不许往外说,家底更不能往外露,因此他立马摇了摇头:“也不够吃,我还以为咱来这能吃的比家好呢。”
    周强嗤笑地看了他一眼:“做梦呢你。”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咱来这是干活的,又不是享福的。”
    明北没有在吭声,看着有吃得快的人已经快吃完饭了,便也不再多话,闭着眼睛就着大饼子把菜都吃光了,端着缸子出去洗干净,回来坐在炕上发呆。
    李孟伟并没有让这些知青多休息,他见大家都吃完饭了,便把所有知青集中起来。因为人太多,哪间屋子都装不下,男知青们只得都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女知青们一个挨着一个,李孟伟差不多退到了门口才站稳了脚跟。
    “我来说说咱们青年点的规矩。”李孟伟打开了一个本子,大声念叨:“今天大家第一天到,厂子让大家适应适应暂时先不安排工作,从明天开始我们青年点实行工分制,工作不同工分也不同。像上山拖木头这样的工作,一天有八个工分合计两毛钱,像在家做饭这种六个半工分是七分钱,剩下的还有七个工分和七个半工分的,按照大家干活的数量记录。你们可以选择干什么样的活,但是以后吃饭,但是从明天起吃饭就要开始用饭票,饭票用你们赚的钱从我这里买。当然你们可以干赚的少工作或者不干在屋里躺着,但是到时候饿肚子也别怪我不给你饭吃。”
    屋里鸦雀无声,知青们都沉默地垂下了头在打着自己的盘算,李孟伟看了他们一眼,把手里的本子翻了一页:“上个月,我们有一些知青提前来到青年点盖房子,经过厂里商量,统一按照一天八个工分来结算,一会我点了名字的都过来找我拿钱。今天做饭的按照六个半工分也给记上,从明天开始可以自己选择分工。”
    等知青们都散了,明北从李孟伟手里领了六块两毛钱有些发懵,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能回家,一天到晚在呼啸的北风中背砖头,他觉得自己的干的活比他爹在粮库扛麻袋辛苦多了,怎么他爹一个月能拿四十多块钱,而到自己这才六块?
    明北正觉得有些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睡在对面通炕的王泽海掏出一个本子,又从包里拿出一支漂亮的钢笔在记录着什么。
    明北看着那支英雄牌钢笔眼圈有些发红,明东上班第一个月赚了五十二块钱,他给全家都买了东西,明西、明南、明北是三人是价值八块钱的英雄牌钢笔。明西的那支钢笔被他带去了部队,明南的依然在用,每天晚上都用它写日记,只有自己的……
    自己辛辛苦苦扛了一个月砖头挣的钱居然买不到一支钢笔,而自己却拿着钢笔换了一个座位。明北的心里既后悔又懊恼,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不仅白瞎了明东的一片心意,也有些太不会过日子了,不怪家里人这么生气。明北垂头丧气地把自己挣来的钱放到贴身的口袋里装好,第一次觉得有些迷茫无措。
    因为这六块钱的缘故,明北晚上碾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李孟伟就每个屋敲门叫大家起床。
    早饭是一人一碗大碴子粥两个大饼子,先给记账,等月底结了工分直接扣除。明北迷迷瞪瞪的吃完了早饭,刚精神起来,李孟伟已经催着知青往山上去了。
    因为知青来年开春要自己开荒种地,所以建设知青点的时候选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离着红松林就略微远了些。李孟伟每人发了一个斧头,带头领着往山上走去。如今快进腊月了,正是最冷的时候,通往红松林的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踩一脚下去没到了大腿根,十来里的路程,知青们足足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山上。
    李孟伟招了招手,把所有人叫到自己旁边,努力用最大的声音吼道:“我们需要找那种碗口粗细的小树,直径大概十五公分,砍下来以后扛回青年点,每人按照砍的数量记工分。”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苦了脸,先别说旁的,徒步走回去都得快两个小时,还得扛着木头,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任务不可能。明北打小从山上拖柴火,对扛木头倒是有些心得。他拍了拍旁边的白桦树,忍不住问了一句:“要那么小的树干啥?做家具不够使的当柴火烧又浪费。”
    李孟伟看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释说:“我们用拖拉机往出拉木材的时候,四周需要用小杆把木材固定住,防止木材从车上滚落,所以大家的任务非常重要。”
    “一年四季都得在这砍树吗?”王强见明北问问题没被说,也跟着问了一句。
    李孟伟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句:“今年冬天没别的活干,这才让你们砍木头,等看了春以后种松树、开荒刨地,一堆活等着你们呢。好了现在赶紧干活,要是完不成任务,可得扣工分的。”
    一说要扣工分,这群知青都着急了,一个月的工资这么低还不知道够不够吃饭的,若是再扣工分,那真得饿肚子了。
    明北闷头在山上砍树,王素芬在家里多少有些牵挂,她围着厨房转了几圈,忍不住又去问李老太:“娘,咱不给明北带吃的,能不能带点咸菜疙瘩啥的,吃饭也好有个味。”
    李老太无奈地点了点头:“带点咸菜疙瘩也没啥,不过咱说好了,要是他要馒头烧饼啥的,可不许给他弄。他们这知青不都是挣工资啥的吗?让他有钱自己买去。不赚钱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哼,为了个破位置把钢笔都送出去了……”李老太一想起钢笔就心口窝疼,拿着烟袋锅子恨恨地敲了敲炕沿,觉得这事特别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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