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点头应承。
包拯:“而今难办的还是这桩案子,已然打草惊蛇,这边的证人又不肯改口。”
“圣上既然知晓,便不会对此半点不疑。不过这曲尚书家也并非铜墙铁壁,除了这两名嘴硬的证人之外,包大人何不尝试看看是否能从曲家内部着手。”晏殊提议道。
包拯觉得在理,这几日他们全身心都把注意力围绕在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查找证据,却忽视了其它地方可能。他们可谓是身在其中迷茫而不自知。
包拯多谢晏殊的提醒,回头他们便好好琢磨怎么从曲荣发的身边人入手。
“但这次参本已经打草惊蛇,你们更要谨慎处置,不能再被拿到把柄。”晏殊嘱咐道,随后他沉吟片刻,再对包拯等人道,“我之前倒听说些有关于曲家的传闻,还是宋尚书偶然提及,或许你们案子帮助,若没有你们就当我说废话就是。”
“晏大人快别卖关子了,不管是能不能帮上忙的消息,只要是消息我们都要。”赵寒烟催他道。
“好,”晏殊笑一下,紧接着对大家道,“就是曲荣发的儿子曲长乐,你们可试着从他身上探一探,看看是否能突破。”
“曲长乐?”展昭想确认一遍自己没听错,曲长乐可是曲荣发的儿子。再怎么样,亲子儿子还能告发父亲不成?
不光展昭,包拯等人也有此想法,询问晏殊这是何故。
晏殊就把自己所知一一道出。
曲荣发的出身其实并不算好,家里务农,好容易供他读书出息了些,这曲家才算出头。
曲荣发十八岁的时候还未科举高中,家中父母又去了,兄弟分家,他并非长子,到他这里就没分多少。加之他读书费钱,原本的日子就更穷苦了些。后来宗亲里有个体面点的人家因为无子,想求过继,就看中了曲荣发家的小儿子,也便是曲长乐。
当时曲荣发一共有四名儿子,这过继小儿子,不仅会省下一口人的花费,还能换来几十两银子,可用作日后科考之资,曲荣发便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的情况就如大家所知,曲荣发二十三高中探花,后有庞太师帮助,日渐高升,平步青云。只是却不知他为官犯了什么煞,三个嫡子陆续都死了,一个生痘,一个意外,还有一个睡个觉就再没醒过来。曲荣发之妻年岁也大了,再要孩子不仅难还很冒险。曲荣发因此就想办法把过继在外的曲长乐讨回。
“但他们的父子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曲长乐被要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三,早已经懂事。该是觉得父亲早年把他送人便算弃了他,对曲尚书很抵触。后来曲尚书气急之下还当众打过他,曲长乐似乎因此更不喜他父亲了,整日便和朋友们混在一起,不愿回家,所以他们父子的情分很薄。”晏殊道。
“原来如此,这倒说得通了。”包拯多谢晏殊提醒,当即命人调查曲长乐的情况。
晏殊把该说完的都说完了,就告辞离开。不过走之前,他不忘私下里叫上赵寒烟,问她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可让他拿。
“晏大人识货,倒也不客气啊!”刚刚说案子大家都很紧张,公孙策就忍不住笑叹一声,大家都后也都跟着笑了,气氛缓和不少。
“客气什么,不然岂不亏了我这张嘴。上次你送的面线虾倒好吃,真比普通的炸虾吃起来不同,我后来让我府里的厨子也学样跟着做了,虽然在味道上欠缺了点,可也不错。”晏殊坦率道。
“最近查案,大家忙得都没工夫吃口热乎饭,我做的都是些能凉吃携带的,就是垫肚子的东西罢了,并没多好吃。”赵寒烟说罢,见晏殊说自己谦虚,对晏殊道,“不过有一样,大人可能没吃过,厨房里还剩些,随我去尝尝看?”
晏殊应承,很不客气地跟着赵寒烟去了厨房。
赵寒烟让春来把梁上悬挂那竹筐取下来。竹筐里放了很多用四四方方纸包的东西,绳子交叉包扎。
赵寒烟解开一个绳子,把纸包打开,露出外皮焦红的鹅肉块,但肉质看起来已经发干。赵寒烟递筷子给晏殊,让他尝尝看。
“主料用酱油配着几样简单地去腥辅料腌制的大鹅肉块,然后烘干,可以放很久。”赵寒烟解释道。
晏殊搓下巴略自我怀疑道:“我可不怎么爱吃鹅肉,小时候第一次吃,只尝了一口觉得腥,而且满满都是汤的炖肉,我嚼起来却还是觉肉丝粗,有种干柴的感觉,跟嚼木头似得。总归比起鸡肉,鹅肉的味道对我来说绝不算好。而今你这个连点汤都没有,还烘干了,哪能好吃,只怕更干柴。”
“吃的就是这个干柴的劲儿。”赵寒烟问晏殊要不要吃,不吃她可收起来了,“这点东西在开封府都还不够分呢!”
晏殊忙下决心尝,就只夹了一块最小的送进嘴里。口感确实如赵寒烟所言,干柴,但这个干柴和他吃的那种干柴完全不一样,这个更像是牛肉干的那种干柴,虽然肉干一丝一丝的,但肉味特别浓厚十足,而且酱香味好像渗透到了每一处肉丝里,越嚼越有滋味,越嚼越觉得香鲜。
为何会觉得鲜?这让晏殊很奇怪,询问赵寒烟这是何故。
“自酿的酱,上浮的一层酱油,味道极鲜,而今天凉了,鹅肉浸在这酱油里三天三夜都不会坏,等滋味渗透得足了,再放进炉子里烤。”赵寒烟接着对晏殊道,“你继续吃。”
晏殊就把剩下面的肉也塞进嘴里,嚼着出了果香,很惊喜地看赵寒烟。
“可惜烤的时候你不在,我把苹果切块塞在鹅肚子里烤了一阵,现烤出来的苹果软烂带着肉香很好吃,鹅肉也有果味,这味儿也有提鲜去腥的效用。”赵寒烟解释完,就拿出三包出来,让晏殊带回去吃,平常配着一盘花生米做下酒菜很好。
晏殊让随从拿走三包后,有点祈求地看赵寒烟:“能再给一包么?”
第100章
赵寒烟高兴点头, 再拿一包递给晏殊。
晏殊心满意足道谢后方离去。
晌午前,马汉来小厨房拿东西吃, 要了王朝和张龙的份儿,分别选了三份米糕、脱骨鸡爪和干鹅脯。
赵寒烟问他薛掌柜那头可查到眉目没有。
“他是生意人, 到处跟人称朋友,可这出事了,个个都说不过是面上来往,没和薛掌柜有多深的交情。店里头伙计们则说他这个人出去的时候一向独来独往, 在店里的时候来往的人则太多了, 根本数不清。”马汉说罢, 感慨薛掌柜的‘同伙’不好找, “保不齐发现他出事了,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也未必, 或许还等着伺机救他呢。”
赵寒烟上次问薛掌柜为何会做暴露自己蠢事, 薛掌柜却忽然回答说下辈子他们或许可以做朋友。赵寒烟仔细琢磨过上次薛掌柜说的这番话,她觉得薛掌柜很可能就是为了朋友, 才选择暴露自己。
薛掌柜这里一定还有秘密,为何要办假的忘忧阁, 为何一定要冒险送毒药给张大姑娘和吕二姑娘,这里面全都是事儿。
赵寒烟让马汉一定要嘱咐大牢那边的人看好薛掌柜,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送走马汉后不久,开封府后门的看门小吏就来找赵寒烟,说有俩妇人来找,是兰儿的姑母和祖母。
赵虎后来派人再去陈州查钱石的时候, 说过钱石的母亲去了女儿家住。
赵寒烟立刻见了二位,年长的五十多岁,慈眉善目,年少些的妇人三十出头,说话爽快。
赵寒烟听她们二人说明身份后,就请她们坐,给她们上了茶。
两厢寒暄之后,钱氏就跟赵寒烟直说,她们此来是想把兰儿领回去。
兰儿的祖母章氏一听钱氏提兰儿,就忍不住红了眼落泪起来。
“可怜的孩子,如此命苦!怪我没护好他!她父亲丧良心,叔父也是个混账狗东西,俩孩子养成这样,是我的错呀。”章氏哭着就要给赵寒烟跪下道歉,更要致谢,被赵寒烟拦下了。
“您一把年纪坐车前来,已经够折腾了,可切莫再伤神伤身。”赵寒烟让她们二人暂且缓一缓喝口茶,召秀珠去唤兰儿来。赵寒烟特意给秀珠打了个眼色。秀珠明白自家郡主是要她慢点领孩子来的意思,会意点头,这就去了。
钱氏搀扶章氏起身后,谢过赵寒烟。提起自家的两位大哥,钱氏脸色极不好,“真不知该怎么说,丢人至极,幸亏我婆家没什么人,不然我怕是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女婿面上不讲,背地里不定怎么想我们娘俩呢!”章氏叹道,“可我孙女儿我一定要领回来,大不了我回去领着那疯儿媳凑合着过,孩子们无辜。”
“娘,我岂能弃您不顾,我早不怕了,大不了让他休了我,咱娘俩相依为命,一起养孩子。”钱氏拉住章氏的手。
章氏摇头,万不想因为这件事耽误女儿的一生。
赵寒烟知道这会儿说什么话却安慰她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就问她们有没有吃午饭,她这有刚做好的五香糕,正热乎着。
“这怎好意思。”章氏忙推辞。
“都晌午了,你们没吃,正好做好了不知味道如何,请你们帮忙尝尝。”赵寒烟把新出锅五香糕切片,端给她们。
俩人盛情难却,一人拿了一片放在嘴里品尝。
赵寒烟如上次询问钱石一样,问了俩人几个问题,倒都是家长里短的实在话,心里头也没什么猫腻。赵寒烟这才放心了,叫人春来去催秀珠快些。
不多时,秀珠就牵着兰儿的手来,兰儿刚走来就闻到香香的糕点的味道,还以为秀珠姐姐领她来吃东西,开心跑到赵寒烟身边,等着她给自己拿吃的。婴儿肥的脸颊上,是一双黑漆明亮的眼珠,特别讨人喜欢。
章氏看到自己可爱的孙女,激动地站起身,边落泪起来,边轻轻唤了一声“兰儿”,声音有些发抖。
兰儿扭头看向章氏和钱氏,愣了。
“好孩子,我是你祖母啊,你不认得我了?”章氏笑了一下,又继续哭。
兰儿认出来了,眼睛红了,猛地扑倒章氏怀里,跟着哇哇大哭。钱氏见状也跟着落泪,去抓着兰儿的肩膀,一面问她好不好,一面从头到脚打量她。
兰儿边流泪边靠在章氏的怀里,点了点头,比划着,告诉她们这里的人都对她很好。
章氏和钱氏好一顿跟兰儿说话,才渐渐好些。章氏见兰儿真的不能说话,心里更难受。打发钱氏先带着兰儿去那边玩,方问赵寒烟兰儿不能言这件事。
“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兄长们的死,受惊太甚,别说她年岁如此小,就是大人看到这种事,都会留下一辈子的恐惧。慢慢地或许会好,你们肯对她用心,这个可能性就会大一些。”赵寒烟解释道。
章氏点点头,请赵寒烟放心,她一定会对兰儿好,兰儿可是她亲孙女。
“但她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说话。”赵寒烟把最坏的结果告诉章氏,问章氏作何打算。
“自家孩子,别的不敢保证,但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先给她。”章氏告知赵寒烟,她还有些嫁妆,打算都留给兰儿,回头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男人做依靠。如果赵寒烟愿意把关人选,章氏更觉得荣幸,是她家兰儿的福气。
赵寒烟听章氏回答得实在,更加放心了。章氏、钱氏随后和赵寒烟商议,她们明日就带兰儿回去。
“我们娘俩特意雇的马车来,不会让兰儿在路上吃苦。”钱氏道。
赵寒烟见兰儿见到了自己的亲祖母和姑母,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也替她高兴。不管何时,孩子都是在自己至亲的人身边教养最好,即便日子苦,那也要比寄人篱下来得好。
赵寒烟真有点舍不得兰儿,可也要舍下。最后跟她亲昵一会儿,把一张一百两银票悄悄塞进她的手里。
兰儿早已经是懂事的年纪,自然之道这钱的好处。
“自己留着,谁也别说,以后真有什么好歹,你有钱傍身,至少不会太吃苦头,实在不行就雇车来找我。这开封府是谁都知道的地方,你花钱雇个车,就很好找过来。”
兰儿含泪点点头,抓着赵寒烟的手不肯放。
“你聪明机灵,只要坚强,日子定会越来越好。或许在某些眼里你会被看作不同,却不必管那些。过去的伤在你心里也不可能抹掉,但你可以尽量不去想它们,把你这双漂亮的眼睛转向别处,亲人、花草、天空……一切可以让你平静开心的事都可以。让你的心变辽阔,那些受伤的过去就会相对变小。就跟做菜一样,真正决定菜味道的人是你自己。”赵寒烟轻轻拍了拍兰儿的脸蛋,让她一定要坚强起来。
兰儿挂着两行泪地对赵寒烟点头,默了会儿 ,红着脸蛋比划。
赵寒烟没动她的意思,皱眉看她。兰儿急得继续比划,赵寒烟还是没懂。刚巧这时候苏越蓉回来了,看见急红了脸的兰儿对着赵寒烟焦急地各种挥舞手臂,苏越蓉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叫你等着她,她想长大了嫁给你。”苏越蓉拿看情敌的眼神瞥向兰儿,问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兰儿忙点头,然后悄咪咪瞄一眼赵寒烟,转身飞快地跑了,像个小蝴蝶。
苏越蓉笑看赵寒烟,“怎么样,你是不是喜欢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所以才拒绝我?”
赵寒烟:“别瞎开玩笑。”
“这可不是我的事儿,人家小丫头自己说的。再有就是你的错了,谁叫你人这么好,招风。”苏越蓉感慨赵寒烟最近一定是在走桃花运。
赵寒烟忽然想起那瞎眼道士曾说过自己犯桃花,竟真这么诡异被说准了?
苏越蓉发现五香糕出锅了,赶紧拿一块塞进嘴里,松软香糯,中间还夹着红豆葡萄干,嚼在嘴里都是惊喜。苏月蓉当然要询问做法。
“除了糯米二份,粳米八份,再加一份芡实、白术、茯芩、砂仁,补气除湿,适合经常劳累熬夜的人吃。”赵寒烟告诉苏越蓉东西食补,可以多吃。
苏越蓉本来就不是客气的人,听赵寒烟这么一讲,吃得更不客气了。“那我得把我晚上给还有明天早上的留出来,不然肯定就没了。”
苏越蓉说着就拿了个盆,捡出几块来,罩上布,然后放在篮子里,挂在梁上。
放的时候,苏越蓉还警惕地往四周看看有没有别人,确定安全了才算放心。
……
状元楼,四号雅间。
蒋平正夹着一块糖醋鱼要送进嘴里,门突然开了。来人带着一阵风,蒋平闻这风的味道带着梅香,自然知道是谁,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吃鱼。
白玉堂在蒋平身边坐下来,看他。
蒋平挑眉看白玉堂,“你可别惹我,否则我不告诉你我查到了什么,等我吃饱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