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试试,死马当活马医?”赵寒烟一句话击中了曲荣发的心思。
曲荣发半信半疑地看着赵寒烟,最终走了过来,在牢房边坐了下来。
“自来之后就没吃过东西吧,尝尝。”赵寒烟示意曲荣发吃点心。
曲荣发皱眉,“我不饿。”
曲荣发心声:这捕快到底卖的什么药,竟还送点心给我吃。
“曲尚书一直绷着自己,人在极度气愤之中就会丧失理智,就是有洗清自己的线索,只怕也想不到了。而人在气愤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缓解这种情绪。”赵寒烟和曲荣发解释道。
曲荣发听赵寒烟此说,才尝试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咀嚼的刹那,曲荣发一怔,面色才恢复常态。
曲荣发心声:滴酥鲍螺他早就吃过,不过尔尔,但这个入口松软即融,奶香十足甜而不腻。
“怎么样?”赵寒烟问曲荣发是不是放松了些。
曲荣发犹豫了下,似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认可了赵寒烟的办法。
“曲尚书真的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张府和张大姑娘、吕二姑娘的事?”
曲荣发:“废话。”
点心虽然味道不错,但这种时候,特别是提及牵涉到自己的案子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情再吃下去。
“陶管家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寒烟又问。
“我哪知道。”曲荣发不耐烦道。
赵寒烟再问:“他是你身边的随从,在你府中还是管事的管家,你该有所了解才是。”
曲荣发皱眉:“不过就是个卑贱的下人,办事利索乖乖听话就行了,至于其它我为何要操心?”
赵寒烟点点头,“那曲长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休要提那个逆子!”曲荣发火气蹭蹭上来了,质问赵寒烟为何要问他这些问题,“这跟帮我洗清罪名有什么干系?我看你压根就不想帮我,不过是借着那个理由,套话什我罢了。我就说那个虚假狠毒的伪君子,怎会允你单独进来问话,原来真是一伙的!滚,快滚!我什么都不想说!”
曲荣发随后一脚踢在了点心上,让赵寒烟把点心也点走,他不稀罕。
曲荣发这个脾气,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赵寒烟看着被踢到地上,已经脏了的点心,弓腰一个个捡起来放回盘子里,然后起身离开。
曲荣发看她的时候,又喊了两声“滚”。
白玉堂就在牢门口等赵寒烟,徘徊数次之后,转头见赵寒烟端着一盘脏点心出来了,不及她讲话,握着手里的刀就想往大牢冲。
“做什么去?”赵寒烟问。
“你这——”
“我们拿去喂猪吧,下次可不用这招了。”赵寒烟心疼她的点心,“不过喂猪也比给那样的人吃好,如此想也不算太心疼了,猪挺招人稀罕!”
“为何你每次审人的时候,不管那被审的人什么德行,都喜欢带点吃的去?”白玉堂也心疼赵寒烟的点心,于是就奇怪起来她的这种做法。
第110章
“食物不分贵贱, 只要有人懂得欣赏就可。”赵寒烟道。
“可他并不懂欣赏,而且他是个罪人, 也不配欣赏你的点心。”白玉堂看了眼被糟蹋的点心,语调里带着一层薄怒,转即他对赵寒烟道,“罢了, 不究此事,你问的如何?”
“不是他。”赵寒烟道。
白玉堂惊讶挑眉,“这么肯定?”
“所以我这点心也算没有白被糟蹋。”赵寒烟对白玉堂解释道, “他连陶管家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提到他的儿子曲长乐,除了厌憎和不耐烦,亦没有其它。我问了他两个这方面的问题, 他竟不知我的用意,反而气恼,发了火,打发我走。他就是个位居高位又说一不二且目无下尘的大脾气官僚。而今则因蒙冤受屈, 正处于极度愤怒之中, 完全不明白自己而今为何处在当下的情势之中。”
白玉堂动了动眼珠,更深一层地思量道:“会不会是他反其道而行之, 故意装傻充愣?”
赵寒烟:“若他故意装傻充愣, 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那我去的时候便是给他机会。以那个幕后者的智慧, 他更应该好好地装傻, 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他并没有。”
“原来你是思虑过了这些,才如此肯定。”白玉堂点了点头,佩服地赞同赵寒烟所言。现在他也觉得这位曲尚书的脾气秉性完全不符合那位幕后凶手的做法。
如果曲荣发真的是被冤枉,那么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阴谋。而这位完美诬陷曲荣发是凶手的幕后真凶,的确更像是培养了张大姑娘、紫烟道长等厉害凶手的‘大人物’。
“目前案子里所有能和曲荣发对质的人都在恰巧的时间内身亡,除了曲长乐。张大姑娘在供出曲荣发之后,包大人随后游说成功了曲长乐,带他进宫请旨。只等圣上允准缉拿曲荣发,那张大姑娘势必就要和曲荣发对质。偏偏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张大姑娘被刚好毒死。仅仅只留下了证供指认曲荣发,而她的死,又很明显的和陶管家扯上了关系。那么该和曲荣发对质陶管家,随后也被毒死了。乍看起来,这二人的死像是曲荣发灭口所为。而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两人的死也直接堵住了曲荣发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最后剩下的人只有曲长乐,大家听的看的也只是曲长乐一人供述下所展现出来的证据。”
“但曲长乐所供述曲荣发结党营私,科举舞弊,确有其事,已有数名官员因此而受牵连。此事正由刑部的晏殊处置,刚得知消息已有三名官员招供承认与曲荣发勾结,参与了科举舞弊和祭祀营私。”
“世间如包大人这般的清官能有几名?许多官员身居高位久了,面对诱惑时,极少有秉承当初为官的初心,去真真正正做一名为国为民的清官。他们大多都做过一些阴私的营生。曲荣发该就是其中之一,她在为官上确实不够清正廉明,却不能就此认定紫烟观和张府的案子皆是受他幕后主使。”
赵寒烟说出自己的看法之后,随即再问白玉堂。
“如果你去诬陷一个人,会如何令这件事让大家看起来更真实?”
白玉堂非常认真地看着赵寒烟,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赵寒烟:“在一些真事之上,伪造假事,假的编得像真的一样,真的还是真的。真真假假混着来,便很容易让混淆,让人分辨不清。”
白玉堂赞同赵寒烟的说法,“那我们再和包大人商议?”
“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告知了包大人,大人说得也很有道理道理,断案最终要讲的是证据,不是猜测。当下指证曲荣发的证据实在太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的这些推断最多不过是不经证实的猜测。”
“那我们便去找证据。查杀害陶管家的凶手,尽可能去寻找杀害张大姑娘的凶手许厨娘。”
白玉堂安慰赵寒烟不要着急,事情东游解决办法。曲荣发乃是堂堂礼部尚书,朝廷处置起来必定会十分慎重。只要他不认罪,案子至少要审问一段时间。
“对,还有许厨娘。”赵寒烟叹。
白玉堂察觉赵寒烟面色异样,“莫非你怀疑许厨娘并非是杀害张大姑娘的凶手?”
“她一个在开封府干了七八年的妇人,还有丈夫孩子,去挣那有命拿却没命花的钱做什么?”赵寒烟眉头紧锁,“许厨娘每天着给牢房的罪犯做饭、发饭,都很多机会接触到那些因一时贪婪或激动而犯事受罚的犯人。七八年了,她还看不清这些,是有多糊涂。而且这可不是贪财犯小事,是杀人。”
“许厨娘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有点小气,爱贪便宜,很会算计过日子,如此俭省的目的就是想攒钱给儿子娶媳妇盖房子罢了,没什么大心思。”白玉堂先前为参与缉拿许厨娘,曾特意调查过许厨娘情况。
“正是这个理。”
张大姑娘被关押在开封府,可以冒险杀她的人,要么是死士,要么是那些为钱不要命的杀手,前提是杀手有那个自信,相信以自己的能耐可以逃走,有名花那个钱。但许厨娘两者都不是,她就是个普通居家过日子的妇人,满身的小妇人气息,平常的生活格局就是些围绕着那些居家过日子的琐事。
白玉堂:“看来许厨娘是关键,找到她就可破出真相。”
“该是找到不到了,照幕后真凶的脾性,他不会把这么关键的人物留活口,比如陶管家就是如此。”
赵寒烟觉得许厨娘存活的可能性不大。在许厨娘这件事上,亟待查实的是许厨娘床下那一百两银子是从何而来,如果许厨娘并没有收钱杀人,那这钱定是他人所放。许厨娘的丈夫儿子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知情,那就是另有人潜入她的家中,把这笔钱放到了床下。
“会不会是陶管家?”白玉堂回忆道,“我记得醉阳楼的店小二目击过陶管家敲许厨娘家的门。”
“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如果陶管家真唆使许厨娘去杀人,该避人耳目才对,却在大中午人来人往的时候,去堂而皇之地敲门。”赵寒烟道,“如果有人故意扯了什么理由,打发陶管家去敲门,就为故意让人看到。那么钱就不会是陶管家所放,陶管家极有可能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因何而死。”
白玉堂沉吟道:“陶管家跟着曲荣发十多年,是曲荣发身边的老人,该是不容易被收买。如果他只是被某人被推出来的替罪羊,那这件事算计得可够深了。不仅开封府有内奸,曲荣发府里也有。”
“和我想的一样。”赵寒烟抬眸紧盯着白玉堂,问他是不是自小就和苏越蓉一起长大,“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和苏越蓉的父亲很熟。”
白玉堂应承,“有六七年的交情,她父亲是个侠肝义胆的人,曾慷慨解囊帮过不少穷人,就是爱‘采花’的癖好不太好,但被我们骂得早已经不干这种事了。至于苏妹妹,我是四年前第一次见她。以前只听说他有个女儿,常听他提及女儿有多可人有趣,却没见过。因我们平常相约都在外头,苏妹妹是女孩自然不会跟他父亲出来。后来我受邀去她家中,她调皮闯了进来,这才第一次得见。”
“四年前?”赵寒烟问。
白玉堂点头。
赵寒烟抓抓头,转即用一双黑漆漆地眸子盯着白玉堂。“整件案子的关键还在于曲长乐,若没有他,曲荣发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捕,还被坐实了这么多罪名。所以我觉得他嫌疑最大,这两天劳烦你帮忙,暗中监视他。”
白玉堂应承,让赵寒烟放心,监视人这种活儿他很擅长。
“许厨娘那边呢?我可以让蒋平找人一起帮忙。”
“抓大放小,我们就先不查了。”
赵寒烟还是觉得许厨娘身亡的可能性极大,左右已经有开封府的人已经在查她,就没必要再增添人力了。东京城外四处都是山野,如果想杀一个人在京外掩埋掉,基本很难发现。
“好。”
白玉堂应承后,就陪赵寒烟从开封府的后门离开,找了处养猪的人家,把点心喂猪了。
白玉堂勾着嘴角看着猪圈了被养得嘿嘿胖胖的小肥猪,笑叹道:“好运气。”
“回头我也做点心给你吃。”赵寒烟眼睛一转,对白玉堂道。
也。
白玉堂听出赵寒烟话里的隐意,却当没听见,面若平常一般和赵寒烟聊天,随后告辞去监视曲长乐。但在白玉堂心里,其实早记下了这笔账,等日后‘报’。
赵寒烟回府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带着俩随从到了后门,下马后,为首的那名穿着锦衣的男子站在后门,抬手半晌也没敢去敲门。
“你们找谁?”赵寒烟走到他们身后,出声询问。
为首的男子回头,一见是赵寒烟愣了下,转即笑起来,和她拱手请礼。
赵寒烟一眼认出眼前的中年男人是德平县县令雷步知,问他怎会来此。
“同窗好友家有喜事,我来凑个热闹,正好来了,就想着要不顺路来看看赵差爷和大家,但总觉得当初的误会闹得不太好,就怕你们不稀罕我,所以犹犹豫豫不敢敲门,不想这就被赵差爷给看个正着了。”雷步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别人不知道,你要是来看我,喝杯茶说几句话,我很欢迎。”
赵寒烟敲开后门,随即就请雷步知入内,令其落座,要亲自煮茶给他喝。
雷步知忙道谢,请赵寒烟不必如此忙活,他喝口水就行,要不然不喝也可以。
“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回头包大人听说了,我岂不给开封府丢人?”赵寒烟让雷步知不要客气,“我是自己也想喝才带你的份。”
雷步知这才没说什么,恭恭敬敬等来赵寒烟的茶,忙起身致谢。
赵寒烟忍不住笑起来。
雷步知被赵寒烟的笑弄懵了,小心问她为何要笑。
“瞧你现在,谦虚有度,十分客套懂礼。我记得当初你在德平县,误扣留了包大人等人,可是趾高气扬,万般不听劝的。”赵寒烟对雷步知也不客气,直接告诉他众人对他的印象,“就是个官迷,急于邀功。”
雷步知害臊地垂头,“是是是,确实如此。”
“来了之后,还生气怪我们拉你‘入伙’,让你得罪了最不敢得罪的庞太师。”
雷步知应承,“其实至今还忐忑着。”
“当初包大人训你一通,令你回去好生做官,我看你态度并不算好的,似乎仍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倒霉?”赵寒烟说罢,喝了口茶。
雷步知被赵寒烟说得害臊不已,连连道歉。
“不是要听你的道歉,是奇怪你走了之后怎的又主动回来看我们了?”赵寒烟问。
“下官回到德平县后,也不知是谁传得消息,说我护送包大人有功。百姓们听说是包大人,纷纷都来问候,送什么的都有,说下官救了大家的青天大老爷,就跟救他们一样。有的百姓家,穷得一年半载吃不上一口肉,家里养几只鸡,下的蛋都送到外头去卖了。却因听说这件事,也不买了,把攒了一个多月鸡蛋都送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