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都等得起。
还有……
他搂着叶蝉的胳膊紧了紧。
他一直在想,她这么好,他要给她挣个诰命才对得起她。不是王妃这样的外命妇身份,是听起来更为光耀的诰命夫人。
那如果,他让她母仪天下呢?
他想象了一下她当皇后的场景,然后鬼使神差地想到,她穿着皇后的朝服揪着他的衣领说:你上哪宫逍遥去了?!
“扑哧。”谢迟在黑暗中自顾自笑出声,感觉叶蝉在怀里动了动,又赶紧捂住嘴。
第二天,谢迟早早地就起了身,如约进宫侍疾去。
他不想多耽搁,吃早膳吃得匆匆忙忙,但还是注意到了今天呈上来的咸鸭蛋不错,比昨天在宫里吃的好吃。
再仔细一想,府里的咸鸭蛋似乎一直挺好吃!
于是他吃完之后擦着嘴道:“让厨房再剥四五个咸鸭蛋,只要黄不要白,唔……还是留半个蛋白吧,搭着粥好吃。那就再盛个白粥,装食盒里我一并带走。”
刘双领听着奇怪但没多问,应了声“是”。
谢迟又道:“还有夫……王妃近来爱吃的那个腐乳也不错,也盛两块。”
“……”刘双领怔了怔,脑子一卡壳开口就问,“馒头您要不要带俩?”
问完他立刻后悔了,没想到谢迟很快点了头:“好,那就也带俩。”
大厨房近来做的馒头很不错,面够细,蒸得也够宣乎。元显元晋一度惊呼馒头竟然能这么好吃,他趁机跟他们讲了一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道理。
然后元晋近两天就管大厨房的张喜叫“馒头状元”了,听说小厨房的陈进很不服气。
三刻之后,谢迟进了宫,到了紫宸殿前抬头一瞧,才发现今天又有不少宗亲在。
而且皇帝大概是早起精神不错就走出来透了透气,他好巧不巧地正赶上众人朝圣驾磕头问安的场面。
那他不行个大礼就很不合适了,谢迟于是走上前去一拜:“陛下圣安。”
“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昨天出宫都什么时辰了。”皇帝衔着笑扶了他一把,然后便注意到他带来的食盒,不禁有点好笑,“怎么还带吃的进来?”
谢迟感受着周遭的目光,觉得如芒刺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皇帝了然一哂:“朕也该服药了,进去说。”
谢迟颔首,接着便跟着皇帝进了殿。他们穿过外殿、内殿,又进了寝殿,待得停下脚,谢迟发现皇帝好像真的对他手里的食盒挺好奇。
“啊……是府里做的咸鸭蛋,臣吃着觉得味道不错。还有腐乳,王妃特别爱吃这种东西。”他边说边在旁边的小桌上打开食盒盖子,最上层的两个馒头就露了出来。
谢迟又一笑:“这个馒头也不知是怎么蒸的,孩子们都喜欢得很。臣就想请陛下也尝尝。”
他说着又把放在下层的那几道也都端了出来,皇帝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这些东西宫里倒是也都能做,他如果要,一准儿能很快呈进来。不过他平日里哪儿想得起吃这个?咸鸭蛋还算道常见的小菜,馒头蘸腐乳可就真少说也有二十几年没吃过了。
此时看来,竟很有几分野趣。
皇帝便笑说:“你们府里倒有趣。封王的事先不说,也早就是侯府了吧?还总这么吃?”
“哎……都是让臣的王妃带的,她平日在家不爱计较那么多,都怎么合口怎么来。陛下赐臣的明德园,她最喜欢周围佃农种的红薯,每到冬天都要着人收不少来烤着吃,府里也就都跟着一道吃了。如今连臣的爷爷奶奶都好这口。”
……你们家怎么这么可爱。
皇帝心里有点发酸地想,他们平日里肯定都其乐融融的。
第114章
正说着话,傅茂川带着一名宦官进了殿。这是试毒的,取银针在几样东西里各试一遍,再取瓷质小碟将几样东西各盛一部分走,一部分会有人尝,另一部分则会留上三天。如此陛下若有什么不适,这三天里吃过的东西便都能翻出来查验一遍。
皇帝于是也没急着动手,和谢迟坐到桌边说了会儿话,直到又一名宦官进殿来。
这是侍膳的。他进来,说明先前试毒的试完了,东西没问题,可以侍奉陛下用膳了。
皇帝却摆手示意他退出去:“不用你了,朕自己和敏郡王一道用。”
那宦官便忙躬着身退下,傅茂川也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阖上了殿门。
谢迟和皇帝各自在旁边的铜盆里洗了手又折回桌边,皇帝先自顾自地把那碗粥拿到了面前。
——许是因为昨晚吃得格外清淡的关系,他现在特别想吃点咸的,那半个咸鸭蛋白在此时显得分外诱人。
他刚把那个蛋白夹起来送进碗里,紧跟着一个蛋黄就被另一双筷子送进了碗中,皇帝微怔,继而笑了一声:“行,朕少吃些蛋白。”
“……”谢迟有一种被识破诡计的局促,闷头掰了小半个馒头,帮皇帝抹腐乳。
他边抹边听到皇帝问:“你不吃?”
“臣在家吃过了。”
他三两下把腐乳抹匀,馒头掰开的那面都成了浅红色。谢迟抬头要把它递给皇帝,余光却见一只手蓦地伸来,在他面上一划又收走了。
“?”谢迟下意识地一抹,手背上划出一条红色的腐乳汁。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在旁边吃着粥大笑。谢迟不禁面色一红,接着又心情复杂起来。
陛下竟然玩这种恶作剧?
他不知该做点什么反应。
皇帝边收住笑边拍拍他的肩头:“别生气啊,朕不是因为你管着朕的嘴捉弄你。”
他只是时常觉得,谢迟在他面前太拘谨了,那种小心翼翼让他心里五味杂陈。可这话不好直说,怎么措辞都莫名的有点别扭。
皇帝说罢清了清嗓子:“不逗你了,说点正事。”说着把谢迟抹好腐乳的那小半块馒头拿了过去,“这几天朝上一直在议个事,轮到你入朝听政时朕却病了,朕想听听你怎么说。”
谢迟颔首:“陛下您说。”
皇帝揪了一小块馒头丢进嘴里,边嚼边道:“玛尔齐和罗乌,早两年各自动过兵,这你知道。如今他们两方竟联合在一起又下了战书,向大齐索要粮草,否则就战。”
谢迟:“……”庙小妖风大啊,那么大点地方还挺能折腾?
皇帝继续道:“将军们想战,觉得不能任由他们这般屡次挑衅,折损国威;文官们呢……一部分赞同将军们,另一部分想讲和,因为他们要的粮草也不算太多,大齐给得起,好过开战苦了百姓。”
然后皇帝睇了他两眼:“你怎么说?”
谢迟锁眉沉吟,继而想起座回话,被皇帝按住肩头:“你坐着说。”
“……”谢迟定神道,“臣觉得,首先大齐不可能灭了玛尔齐和罗乌。这不是兵力强弱的缘故,而是两国境内的屏峰山易守难攻,大齐需要他们阻住克尔塔。”
克尔塔地处更西边的地方,是个凶悍的渔猎民族,已对大齐的丰饶垂涎二百余年之久,但数次被罗乌人挡在屏峰山下。
皇帝点头:“不错。但如今主战的将军们的意思是,如若吞并玛尔齐和罗乌,我们用自己的人马也可守住屏峰山。”
“但臣觉得,屏峰山贫瘠寒冷,何苦让自己的子民去遭这个罪?”
皇帝一哂:“那你是主和了?”
谢迟又摇头:“若与其讲和,将粮草拱手奉上,确实折损国威。”
皇帝赞赏地看着他:“不主战也不讲和,你想怎么做?”
谢迟笑道:“臣在户部办过差,想着国库缺钱,觉得罗乌和玛尔齐的黄金是好东西。”
罗乌一地虽然贫瘠,却盛产黄金,早些年一直向大齐进贡。每年璀璨的黄金一车车地进入大齐国库,以此换取大齐的粮草。
后来罗乌内乱,分裂出了个玛尔齐,国力一下子弱了不少,进贡也就此断了。诚然大齐也省下了不少粮草,可认真算来……目下的大齐不缺粮草,缺钱。
谢迟于是道:“陛下何不与其和谈,恢复昔日的纳贡?若用粮草换黄金,各取所需,也就没什么折损国威的了。”
皇帝悠然点头。
谢迟不知不觉间有些投入,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而且现下他们一国分成两国,陛下可派使节与他们各自和谈,皆以对方为说辞,压低所供粮草,提高所纳黄金。”
皇帝嗤地一笑:“你这话说的,像个奸商。”
谢迟:“……”
皇帝轻吁了口气:“朕不瞒你了,这事朝中基本已然议定,与你所想差不多。只是,朕打算派使节去,已经着人传书,召两国使节入洛安一议。”
谢迟心下难免有一股被认可的惊喜,皇帝接着却又说:“这两天,朕都在思量让谁去招待使节们。鸿胪寺是肯定要去的,目下你既和朕想法差不多,这事就交给你办,鸿胪寺的官员们归你调遣。”
“?!”
谢迟发现自己进来侍个疾,突然被砸了个差事,愣了一愣才起身应道:“诺,臣遵旨。”
“不必太急,他们怎么也要过一两个月才能到洛安。”皇帝说罢,将手里的最后一块馒头扔进了嘴里,复又喝了几口粥,神清气爽地一舒气,“吃饱了,多谢你。”
勤敏侯府,众人收拾好了东西,便奔明德园去。
因为要修整府邸的缘故,这回家具陈设都得搬走。不过这用不着主子们操心,他们照例只是带着要用的东西先走就是,余下的刘双领会带着人安排。
叶蝉到明德园后先安顿好了孩子,又去看两位老人。谢周氏一见她进门就笑她:“都说了你不用过来,我们也不是头一回来明德园了,你就放心吧。”
“我就看看收拾好了没有。”叶蝉边笑说边四下张望,“大半年没过来了,下人懈怠了难免有个疏漏。”
她说罢认认真真看了一圈,见除了一处的窗沿没擦干净外都还挺好,就放了心,然后跟谢周氏提了立侧妃的事。
“我怕这侧妃不立,府里又得添人,到时候又要生一些麻烦。”她说着一喟,“不过这立谁,我和谢迟都没什么主意。元显倒是向着容氏,可容氏近来忙着自己的事情,我也不知她行不行,您看……”
谢周氏拉着她坐,拍着她的手问:“你是不是担心应酬一类的事上,侧妃应付不来会惹麻烦?”
叶蝉点点头:“是,王府间的交际好像特别多,我想着还是得有个能撑住事儿的人。”
谢周氏笑了笑:“你啊,你和谢迟都别太把这些应酬当回事,别应付不来也非要担着。家里能有今日,靠的也不是你们去应付那些有的没的。当然了,你们若喜欢那些应酬,能乐在其中,那也无妨,但别让它成了你们的负担,那不值当。”
“……那也总有不去不行的嘛。”叶蝉道。
谢周氏摆手:“不去不行的,你们就自己去。你想想,真是要紧的场合,你们指个侧妃过去,合适吗?”
……对哦!
叶蝉恍然大悟:“那您的意思是,这侧妃选谁,没那么重要?”
谢周氏点头:“你们看着办吧。我是不喜欢容氏,不过要是论资排辈,确实也就该她。元显又喜欢她不是?你们要立她,我没意见。”
叶蝉思量着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谢周氏话里的意味,忙道:“奶奶,我没有试探您的意思。”
谢周氏挑眉,斜眼看着她。
叶蝉:“……”好吧,也有那么一点点。
她于是从谢周氏的住处退出来,就去找了容萱。容萱见叶蝉今天找过来挺高兴,因为今天从府里搬来明德园的缘故,她好好的更衣梳妆了。若是叶蝉换个日子来,她还得另花些时间再梳妆,很耽误写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