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看着手中的信笺,沈少昊眉宇皱成了川字。“啪”的一声将信笺揉成一团拍在桌案上,素来骄矜优雅的他此刻显得十分烦躁。
    戾气,暴躁,阴沉,狠毒。这是他从未在江笠面前露出的一面。
    送信的下属单膝跪在下方,吓得不敢抬头。他家这位主子气怒中随手杀人可是经常的事情,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触他的霉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能让这位如此恼怒又无奈,真是稀罕了。
    沈少昊面无表情地倚坐在太师椅中,摸着下巴沉吟着,黑幽幽的眼眸出神地望着前方。
    江笠吗……?
    其实,沈少昊此次前往银雁城,除了捕获江笠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帮自己皇城那位,牵上桂臣雪这条线。
    别看桂臣雪清高傲慢,他在皇城中的拥护者可真不少,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仰慕他的皇孙贵族。若能搭上桂臣雪这座桥梁,与沈家药材市场的开拓可是大有裨益。
    所以这段时间,桂臣雪重病卧床,他光是灵丹妙药就送去不少。可惜对方始终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对他的人都不假辞色。
    在沈少昊看来,桂臣雪是很不识相的。若非为了他背后这股势力,他才不屑搭理他。偏偏为了得到他这股势力,他不得不让人仔细调查对方的喜恶。
    现在,派出去打探的下属传来消息,原来这桂臣雪几次三番遇险,都跟那个故去多年的江家嫡子江笠有关,桂臣雪连做梦都惦记着那个江笠,现在房间中还挂着江笠的画像!
    细心的下属还特地请画师画了一幅小像过来。沈少昊咋一看,心底就是一跳!
    这画像中人跟他的轻舟弟弟竟然有六七分相似!
    沈少昊如今已经将江笠视同禁脔。然而下属带来的这幅画像,画像中人相貌如此神似他的轻舟弟弟,让他有种桂臣雪在肖想自己意中人的感觉。让他心中很不高兴。
    这段时间,他与轻舟弟弟日日待在一处,家族那边早已知道。想来家族很快也会知道轻舟弟弟与江笠神貌酷似之事。为了拿下桂臣雪,依他父亲的性子,肯定要求他把轻舟弟弟送出去讨好桂臣雪!
    而且,前些日子,听他母亲的意思,好像还有意让他与水家那个娇气的大小姐政治联姻,以此强强联手,彻底垄断北方药材市场。
    再说斩钰叫轻舟弟弟少爷,轻舟弟弟跟江家会是什么关系?会不会跟那个江笠,或者干脆跟桂臣雪有什么关系呢?
    此事恐怕……
    沈少昊光想到这些,就觉得心情郁卒无比。
    更叫他郁卒无奈的是,与轻舟弟弟相处了也有一个月了,对方对他虽然不至于冷若冰霜,但也绝对彬彬有礼,发乎情止乎礼,根本不给他再进一步的机会。他的自尊心遭受严重打击。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轻舟弟弟还表现出感动和犹豫——是了,就在他即将为斩钰治疗的时候。
    之后他常常心怀感激地望着他,让他以为已经看到了希望。
    本来扣住斩钰,就是为了牵制李轻舟。必要时候,他还想过利用斩钰让李轻舟就范。但是看到李轻舟渐渐为自己心软,他在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又岂会再往斩钰身上动心思?那时他想的已经不是钳制了,而是若是妄动了斩钰,会不会在他跟轻舟弟弟之间留下感情破裂的罅隙。
    现在斩钰康复了,虽然修为降低,但是的的确确不再受魔气困扰了。而他也明显地感觉到,李轻舟对他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些犹豫,心软,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头到尾,就是他一厢情愿地陷入情网不能自拔,他被李轻舟耍了!
    幸好他多了个心眼,在斩钰身上留了一手,否则,岂非又一次被“轻舟弟弟”耍得团团转!
    沈少昊心底一时气恨不甘,一时又矛盾的越发喜爱这样狡猾如狐的轻舟弟弟。想想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想他沈少昊堂堂一表人才,李轻舟为什么就是看不上他?难道他还比不上那个李戚风?
    若轻舟弟弟也能如他对他般情根深种,夫复何求啊!
    如此想着,沈少昊干脆一甩长袖,往江笠房间走去。
    江笠的房间位于南苑一处小院落。
    日影反照,庭外石阶上的竹柏勾阑遮荫得厅堂内一片扑朔隐晦。
    远远便听见一阵悠扬婉转,清脆如珠玉的古筝。
    花草葱茏的草坪上,江笠正在垂眸抚琴。
    他相貌清俊,目光澹然,气质娴雅,举手投足间自有款款风华在其中。便是阅人无数的沈少昊见了,也不禁要暗暗赞叹一句——璞玉之质,逸群之才!
    这样的江笠,让他如何舍得拱手让给他人?
    琴声悠悠,似有松涛石涧,花鸟虫鱼在其间。
    沈少昊站在门口凝神聆听了,居然是古曲《乌夜云水涧》!
    沈少昊精通音律,岂能不知这曲子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山雄浑却沉默,水幽深似忘情。身处漆黑无光的乌夜,心却向往宁静皎洁的云水田园。
    那琴声仿佛正在告诉世人,他喜欢的就是笛里关山,樽前日夜,故园鸡黍身自由,不怕人笑!
    好一曲高洁傲岸,好一个宁静致远!
    若是以往,沈少昊还能心平气和地鉴赏几句,甚至沉浸于乐曲营造的美妙意境中,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的,想到弹琴之人如此美好,却是生就了一副铁石心肠,而且这铁做的心肝还不在自己身上,他就无端地烦躁气怒。
    沈少昊站在门口听了片刻后,一声不吭的就甩袖离开了。
    “少爷,他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听没一会儿就气冲冲地走了。”
    斩钰望了长廊一眼,对江笠说道。
    “不必理会。”江笠淡淡道。
    他困守在此地,如同蒙住眼睛,堵住耳朵,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都是沈少昊刻意营造出来的结果。他想自救,就不得不另辟蹊径,寻找契机。
    这几天他与沈少昊相处时,敏锐地发现了沈少昊藏了心事,这正好可以作为他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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