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点什么的自己,总是笨拙地犯下失误,对他人毫无用处。
愤恨地咒骂着我、对我犯的错误感到不悦的人们,只有在发洩怒气之后才会对着我笑。
就好像我终于做对了什么,还有办法继续待在他们的身边,我并不是只会添麻烦。
得到存活的资格,有活着的真实感。
即使只能远远地望着同伴们的背影,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也好。
跟在他们身边会被当作是在碍事,会被不耐烦地赶走也好。
在他们看到我而走过来的时候,我总能得到做为我的存在证明的伤痛。
知道自己还活着,这样就够了。
然而,食物的取得变得越来越困难,他们殴打的力道也开始减弱。
他们也吃得越来越少,有时在争抢的过程中只能侥倖地拿到半块麵包或是卖相不好的水果。
之前还能看到他们四处玩闹,我也时常会被捉弄,后来却连话都说不上,更不用说挨打了。
再到更之后的那段时间,不管我说了什么、靠得再近,都会被无视。
他们之间的对话也逐渐在减少,很多时候都只是在街上徘徊,一无所获地度过一天。
不再用那种傲慢的目光看我,失去了从容和活力,会默许我跟在身后。
似乎是累了,他们坐在街道上的角落无意义地望着天空的时间开始变多。
而我,依然勉强活了下来。
可是,我想要的不是继续这样活着,我希望他们能活下去,继续给我伤口和疼痛。
所以看到桌面上摆满食物时,產生了一点期望的我,用尽力气去偷取那些水果和麵包。
凭我自己一个人,就算双手都拿满了食物,说不定也还是不够。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或许可以改变些什么,我强烈地这么相信着,只想快点赶回去。
但是挡在面前的人群让我停了下来,一时之间找不到能穿过去的缝隙。
他们似乎在谈论着什么,我也因此听到了一些内容。
却在看见了被高高吊起的叁具尸体之后,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久前还在自己身边的同伴早就饿到偷不了食物。
为什么他们会死掉?为什么是他们?
如果被抓到的是我,就不会这样了。
周围的人庆幸他们的死去能带来安稳时,我也都在否认他们说的话都不是事实。
存在的证明和同伴都在转眼间消失,这比任何一道伤痕都痛。
看不见伤口,不知道要怎么癒合。
我止不住泪水地哭泣着,身上的伤再怎么痛都没能让我停下。
因为今后又要继续独自一人。
没能帮上谁的忙,甚至让同伴因为我犯的错而死去,不管能不能得到原谅都没办法再见到他们。
听到身旁的人再次提醒不会有人再伤害我,我又一次放声大哭。
伴随着哭声的远去,我也醒了过来。
太过于真实的梦让我在清醒之后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梦中的痛苦。
我坐起身,感叹又做了一样的梦。
这是在提醒我同伴的痛苦,但我伸手抚过脸颊,没有碰到泪水。
我忍不住轻声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想得到回应。
松开的绷带下却只有再次淡去的伤。
...贾斯汀、克里斯蒂娜、玛丽莎。
同时,心里浮现了无数个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顺利成为adam、达成那个人的目的、派上用场,自己真的都能完成吗?
都是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但我最后想到的是,一旦连疤痕都不留痕跡地消失就又会心痛。
只有手上的刀刃能带回我的同伴,我紧握住刀柄,用力地刺向接近癒合的伤痕,顺势划开更深的伤口。
打磨过无数次,能够轻易划开皮肤,不会陷入血肉之中。
越是疼痛就越是不会去想多馀的事,像是把心里的伤刻在了手臂上。
受过伤的、还没痊癒的、才刚被刺出伤口的部分全都沾满鲜血。
我却愉快地笑了出来,想要更多的痛,多到不再悲伤。
听到他的笑声,正好经过的她觉得很不寻常,想过去看他在做些什么。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是他用刀刃刺入手臂的景象,那不仅仅是刀尖划过皮肤的程度。
溅出的鲜血多到她只能看到一片鲜红和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
所剩不多的、想保持完好无缺的事物被毫不在意地毁坏着。
划出来的刀伤像是不规则的抓痕在反覆撕扯原有的爪印。
「...停下来。」
她缓慢地走向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颤抖着抓住他持刀的右手。
看似平静的愤怒让她嘴角的弧度彻底平復下来,接近命令的语气并不像她的声音那么柔和。
压抑的血色毫无光采,如同腐败的血水、带着剧毒将人缠绕至死的荆棘。
「理...?」
注意到她的存在,他停下动作,期待疼痛却在她这样的眼神下本能地感觉到需要警戒。
他判断不出她此时的想法,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发丝被柔软的掌心轻轻抚过,他在快要撞上她的距离看见她血色里的冰冷融解在逐渐平息的情感中。
似乎是在确认他会不会害怕,他也因此感受不到她刚才散发的压迫感。
「突然这样...是怎么了吗?」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定她的情绪,他只能在她同样停下动作后担忧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如果这么做出刚才的行为的不是他,她的态度或许会更强硬,会用更单纯且直接的手段来阻止。
可她要的不是他不情愿的妥协或恐惧下的反抗。
「不想忽略其他的,心里的东西。」
「...心里的什么?」
「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我不知道。」
他听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她在意的是什么。
隐约能听出她柔和中的茫然,像羽毛轻盈地落下却不知最终会飘向何处。
她能想像到刺向他时会看见的笑容,不是她想看到的表情。
「可是...我还是想帮它,帮助快要消失的贾斯汀。」
「只要伤口还在这,他们就不会不见...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再次握紧刀刃,然而语气依然无助又矛盾地执着。
这让她放下了抚摸他头发的那隻手,只抓着他的手腕。
他几乎是静止不动地看着她伸出右手,轻碰她自己的喉咙。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会从她缓慢移开的指尖滴落下来的是鲜血。
「我还记得,最后我想着不听那种要求也没关係,在哪里消失都可以。」
「放弃了两次,都只是留下现在已经看不到的伤口。」
本来那应该会是贯穿喉咙的致命伤,现在还能正常地呼吸、发出声音都是不正常的。
那段回忆缺乏情感和温度,她叙述的语气再平稳也藏不住空虚和落寞。
「但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为什么要那么做,所以你...」
「你不是在哪里消失都可以...因为你还有存在的价值。」
不需要由谁来证明,能够一直活着。
突然听到他羡慕地这么说,她其实是理解不了的。
有没有价值都和活着没关係。
活着不是因为她自己有那个价值,而是她还有存活的机会和意愿。
「...你不这么想吗?」
他看她没有回应,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到他的左手边。
在他问她「不这么想吗?」的时候,他察觉她的烦恼不在他所谓的价值。
说不出是好是坏,但他知道自己碰触到她的另一面了,就算更多的是没办法立刻深入了解的往事。
而对她来说,那些都不是现在还流着血、不去处理伤口的人该想的。
「是因为突然很想他们了吗?你不能用别的方式记住他们吗?」
话题的重心回到他身上,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沮丧。
「每次梦到被杀死的他们...我都会想到以前的事。」
「...那时候我还是人类,常常会被他们欺负...但那就是我活着的价值。」
疼痛总会一直持续,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不存在。
她专心地听着,却也充满茫然和不解,因此略微低着头,看向自己黑色的裙摆。
出席了葬礼的那天,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出来。
同样遭遇疼痛,她空洞的内心却曾被厌恶和不信任佔据了一部分。
「和我不一样...」
他说他曾是人类,她好像不太惊讶,反而轻易地接受了。
只有飘过耳边的话语是那么的沉重。
「你在难过吗?我让你...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突然,坐在身旁的她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脸侧,让彼此的视线停留在同个高度。
额头快要整个贴在一起,比刚才还要亲密,他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臂,问清楚原因。
却看见滴落的血落到她的裙摆,伸向她背后的手也因此缩了回去。
他想,她会在部分的身体接触上保持谨慎,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拿着刀的另一隻手碰不了她、没有得挣脱的理由,让他任由她继续搂着。
这是不是在依赖他?该表现得更可靠一点吗?
「...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现在先不要乱动。」
她闭上双眼,深呼吸之后吸进他的气息,有了安定感之后的笑容里充满了由衷的喜悦。
明白他和自己之间的差异,她放心地松开搂住他的手,恢復坐在他身旁时的距离。
「你好像突然很开心...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那么短暂的安慰能带来多少作用,明明再抱久一点,他也不会责怪她。
但她确实地恢復了镇定,还把话题转向另一件她感到在意的事。
「梓,你会不会想要公平一点?」
想维持若无其事却又隐约透露出谨慎的表情掩盖不住她的心思。
没注意到这些,他也会认真去想该怎么回答她,就算不清楚她问题背后的意义。
只是,问到他想不想要,他连现在有什么是会让她觉得该公平一点的都想不透。
看他没能立刻猜出来,她把兔子布偶放到他腿上,当作一个提示。
「跟你也有关係。」
有了提示之后,他能猜想到可能和它最近增加的重量有关,再更具体的就没想法了。
尤其是兔子和他,还有这个问题之间的关联。
回到问题的起因,自己是有什么损失或她得到了什么特别的好处才会让她这么问?
「我还是想不到...」
「那就等到之后再说吧。」
她单手抓起兔子布偶的后背,把它拖回身后,心情有点复杂。
相较之下,手里略显沉重的那点重量都不算什么了。
还是他的伤口比较重要,忍这么久也没说一声痛并不代表能不处理。
当她想对他提起这件事,他出声制止了正要开口的她。
「...那是很重要的事吧?」
他希望知道自己遗漏了什么,而她的反应又不像是遇到一件小事。
没能听到答案的问题已经够多了,他不想一直等到之后才知道。
「嗯...我还没有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你都不会介意吗?」
虽然他的收藏多到不用担心会没得用,但那毕竟还是他的东西。
「可是,交给你保管让我很放心。」
他一副没有多想什么、有话直说的样子反而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感觉再问他「就不怕她弄丢吗?」也是多馀的。
「你好像很高兴...」
「不用故意把那种事说出来。」
她无奈地小声说着,有点不坦率。
现在只想说服他去处理好伤口,让他不会那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