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父继位,铁腕将原本各自为战的匈奴部落给统合了起来,更是雄才大略毁灭了原本强大的东胡。
其他的游牧民族类似月氏、娄烦, 不是被匈奴吞并就是被迫远逃,草原几乎叫冒顿单于统一了。
也正是他制造出了白登之围, 迫得大汉不得不和匈奴和亲。
自冒顿单于之后, 汉家就得凭着女儿和亲去维系和平——且这和平单看匈奴愿不愿意保持。
“如今继位的匈奴单于称作军臣单于,也是一位雄主。”
程不识说起军臣单于时虽称他是雄主,但是却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憎恶:“他撕毁了和咱们的和亲之策,刚一即位就南下进犯我大汉, 一路差点打到文帝陛下的甘泉宫。之后还是送了许多财物和一位公主过去, 才勉强安抚住。”
他说到这里,先前的愤恨化作了无力和不甘,道:“正是我等领兵之将的无能, 才让匈奴嚣张至此,百姓受苦,陛下受辱。”
“既然程卫尉心有不甘, 为什么临敌有报辱机会时,却不愿主动出击?”
虽然认可了程不识的人品,卫青不信他是怯战怯败才保守的,但是他还是需要了解清楚原因。
程不识默然一会儿,苦笑着告诉了卫青:“因为一旦战斗开始,大汉步兵就是没有办法胜过匈奴人的骑兵,顶多也只能不败。”
若是抵抗的汉军弱到能被一冲就散,匈奴人就会弯刀来回冲锋于步兵队伍中,收割那些四散而逃士兵的性命。
而像是程不识统领下的汉军,匈奴人不愿意招惹。
“我治下的汉军训练有素,严令训练出来的步兵阵型一旦摆出来,根本不是匈奴骑兵能够冲散的。即便在骑兵冲击下出现伤亡,只要士气在,就不会就此溃败散去,甚至还能反绞杀冲杀进来的骑兵。”
程不识沉着脸说了自己这边的优势,卫青有些不解:“既然冲不散,那不刚好回击吗?”
“我倒是也想,可回击的前提是这些骑兵冲杀进来。但是他们惯常欺软怕硬,一旦发现步兵冲不散,就回马逃跑了。”
匈奴人精得很,根本不与他的士兵缠斗。
一旦发现对敌的是程不识这种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就会选择直接逃离,在逃跑途中还会回身射箭。
“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劫掠,不想着与我汉军拼命。我们即便想战,也留不下他们,贸然追击,我汉军的骑兵又不如他们,强去追反倒会折损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骑兵。”
骑兵精贵得很,不说培养出一个能在马上骑射的士兵有多难,单说马匹,每折损一匹马都是莫大的损失。
这一点卫青是知道的,他自己就曾长时间养马,知道马匹饲料其实就是人吃的粮食。
再加上专门配备给骑兵的优良装备,培养出一个骑兵的花费怕是都可以培养出几十个步兵了。
但是没有办法,即便汉军的骑兵敌不过匈奴骑兵,该培养还是得培养。
因为若是没有骑兵在一旁干扰匈奴兵骑射,步兵队伍对于匈奴来说实际就是移动的靶子。
“那能不能把马匹就单纯当作是代步追上匈奴兵的工具,不再着重培养骑兵骑射,而是培养可以如步兵般冲锋的骑兵?”
卫青向程不识提出了一个模糊的构想,程不识觉得有些不现实:“你是说如匈奴人一般在马上使弯刀吗?这样若是追上了,倒也可以拼杀起来,但我们的士卒不擅长弯刀,在马上又不如匈奴人稳,仍是处于下风,我觉得不妥。”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卫青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没法向程不识完全形容出来。
他只是觉得像现在这样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是行不通的,毕竟汉军中不是人人都有李广百步穿杨,可直接射杀匈奴神箭手的本事。
汉军的长处是纪律性和阵型,没法在骑兵上发挥出来实在是可惜。
程不识见他苦恼,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
虽然他不认同卫青这个想法,但是能开拓思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就能有什么制敌奇策出现在这些灵光一现里。
卫青的姐姐卫子夫如今正得宠,他又在军事上颇有见识,程不识觉得往后卫青应是会得刘彻重用的。
这样一颗未来新星,他能帮自然是该多帮着些的。
“我提醒你一件事。”程不识念起卫青如今是刘彻的近侍,忽的说道:“你最好与那韩嫣远些,他不是什么好人。”
卫青本在仔细琢磨自己方才起的这想法是否有出路,听到程不识忽的讲起另一个话题,愣了一下。
但是到底他对这位倾囊相授向自己的将领很有尊重,便认真听他所说。
他口中的韩嫣,与卫青如今同是刘彻的近侍。
相比其他出身富贵的子弟,韩嫣性格可亲,想法也多,又是伴读刘彻长大的人,自然最得刘彻的喜爱。
要是认真论下来,他对卫青也还算不错的,没因卫青是个出身奴隶依靠姐姐上位的人就打压他。
虽然与卫青说话时有些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但是卫青觉得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卫青甚至有想法,觉着既然同是近侍,应与韩嫣相处更融洽些。
不料程不识忽的提起叫他远着韩嫣。
卫青面露不解,向程不识求问:“程卫尉是对韩嫣有什么偏见吗?还是其中有什么缘故?”
“韩嫣称韩王孙,是因他是韩王信的后代,韩王信曾投靠匈奴,被斩阵前。”程不识先讲了韩嫣的出身。
程不识最开始得知韩嫣祖上投靠匈奴时,就已经对韩嫣有了不喜。
毕竟他曾经日日与匈奴为敌,想不出怎么会有领兵的人会投奔向匈奴。
但卫青觉得若他是因为韩嫣的出身就看不上韩嫣,这就有些迁怒了。
都是前几代人的事情了,那时的时局真相他们又都不清楚,不至于因此对韩嫣也生出不满。
到底韩家也是回归了大汉,才有了如今韩嫣得用,那也就不必再去计较什么韩王信投靠匈奴的事情了。
“我让你远着他,当然不是因着他祖上的事情。我是觉得以他的张扬迟早会出事,不想他祸及你身上。”程不识说这番话还是因为对卫青起了惜才的心。
见卫青仍有些迷惑不知所措,他干脆也就摊开了说道:“他喜好奢靡,常常以金丸作弹弓弹丸,闹得长安城几乎无人不知,常有孩童随他身后捡拾金丸。”
程不识稍一顿道:“你是知道太皇太后最崇节俭的,这样一个人在陛下身边,便是太皇太后也常问着要驱走,若不是陛下念着自幼的情分一再相护,他怕是早就已经被驱出长安了。”
卫青听他说完有些瞠目,金丸随手弃了,这种事他都想象不太出。
“我不清楚后宫事宜,但也知当今皇后是长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你的身份在太皇太后那里本就尴尬,若是再与韩嫣搅合在一块儿更坏了印象,日后他若犯事,怕是也会连累了你和卫夫人。”
卫青自他说了韩嫣张扬的事迹,就已经打消了再与韩嫣结交的心思,此刻听他关切更是感动:“多谢程卫尉了。”
旁的不说,他最不想的就是自己的行为会连累到姐姐卫子夫。
若是与韩嫣结交有可能让步步维艰的姐姐更难过,他自然是不会再坚持与韩嫣加深交情的。
不过程不识与他提起这一遭,他也算明白为什么每每刘彻说起两位卫尉,韩嫣总要不着痕迹地贬低程不识了。
依程卫尉直来直去的性子,既然看不上韩嫣,那即便是当面怕也不会给韩嫣什么好脸色。
韩嫣这人又眼高于顶,有刘彻护着就从没有受过委屈,被程不识慢待后,心中记恨生出些报复心也是很有可能的。
就如当下程不识才与李广比试完,刘彻问向韩嫣的意见,他便故意给程不识划阵营一样。
卫青没有想着在刘彻这里为程不识说好话,只是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刘彻提出的问题上。
他与程不识讨论时那个模糊的想法在这几天已经变得具体了很多,只是仍是停留在理论上个,没有实践过。
既然刚巧撞上了刘彻问起,他便想着能得一个去实验看看的机会。
“我想着的是,让我们的骑兵身着重甲骑于马上,以此减少被箭矢命中就丧命的可能。且凭着重甲的支撑,骑兵在马上也更好维持平衡。”
如今的骑兵为了在马上骑射,大都只是身着轻甲,这种情况下与匈奴兵互射伤亡自然也很大。
“卫青,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若是着重甲,在马上连弓都是拉不开的。”韩嫣听得出方才卫青话中对程不识的袒护,自然对卫青也生出了些不满,立刻便反驳了他。
卫青恭谨道:“我知晓重甲不适合引弓作战,陛下,我想着的是干脆从此不再以骑兵骑射。”
“不用弓箭你想用什么,学匈奴人用弯刀?”韩嫣又一次打断了卫青的话。
刘彻却是被卫青新奇的想法勾出了兴致,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韩嫣不要再插话,让卫青说完。
“不必用弯刀,咱们汉军擅长的是长武器,战斗中向来一寸长一寸强,到骑兵这里应当也适用。”卫青形容道:“若是让我们的骑兵手持长武器,骑于马上去追击匈奴骑兵,陛下以为是否行得通?”
第45章 新战术 你尽管去试
卫青提出的这个想法属实新奇, 刘彻沉思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应。
想要这么改变战术可不是个小动作,战甲需要重新设计打造,士兵们也需要学习如何在马上使用长柄武器。
且提出这个想法的还是最近才开始接触军事, 从前只养马奴仆的卫青。
按理说这种想法, 刘彻听听笑笑也就算了,但是听完后他偏偏真有些心动。
他早就心恨为什么汉军的优势为什么无法在骑兵上体现出来了。
如今卫青提的这个想法倒是很合他的心意, 他汉军最强的不正是纪律性,一直抓着骑射这种短处去练也胜不过日日需骑射的匈奴人, 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
只是真要付诸实践,怕又要引得太皇太后侧目了, 老太太可不喜欢自己扑在军事上。
卫青也知晓冒然说出想法很难得到允许,心情忐忑地等刘彻的回复。
韩嫣恰这时还添了把火,道卫青只是异想天开:“匈奴人那么擅长马上作战, 若是你说的这种战术真比骑射要好,他们怎么就没想着换?”
果然听了韩嫣的插言, 刘彻原本就不定的心思又有些偏移了。
“你想着上进是好, 可那些新奇的想法并不是一定都能得了好的。”韩嫣颇有些志得意满地教育卫青。
卫青口舌不算伶俐,不知该如何与韩嫣相辩。
可他深思熟虑这些日子,一遍遍推算汉军与匈奴采用这种方式作战的可能性,最后能向刘彻提出, 实际上想法已经比较成熟了。
这个战术剩下的都需要在实践中来完善了, 不再是他自己推演就能成功的了。
“陛下,我这个想法已经深思过了,并不是如韩王孙所说的突发奇想博人眼球。”卫青深深拜下:“您能否给我一个机会陈说这个方案的优点。”
“你说吧。”
要立刻付诸军中实验, 刘彻还有些犹豫,但若只是听听看是否可行,他还是很愿意的。
“就我来看, 咱们大汉相对于匈奴的优势有三。”
卫青知道这次机会来之不易,若是没能成功说服刘彻,怕是往后都不再能够实现,便提起了全部心神向刘彻陈述。
“其一就是在咱们汉军士卒的装备上。”
匈奴游牧草原,只能通过走私商人获得铁器,用来制作武器尚不足够,更别说是制作成甲胄了,实际他们也没有打造甲胄的技术。
那些劣质弯刀若不是真的到了近身战时,匈奴人自己都不愿意用。
而匈奴兵身着皮草,几乎就等于是完全没有防御。
如果不是步兵实在追赶不上,寥寥不成气候的骑兵在马上又难以射中人,匈奴兵根本没法如现在这般猖狂。
到底还是没有让他们知道厉害。
汉军一直想着练骑兵的骑射以制匈奴骑兵,为了方便骑射甚至牺牲了甲胄的防御,在卫青看来是很不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