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时候, 她青葱般的手指便轻抚在了腹上。
今日她所着的衣裙上绣了些花锦图纹, 她就以指腹摩挲着绣线的纹理。
原来自己平坦的小腹中已孕育着又一个小小生命了。
卫子夫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她竟然又怀上了一胎。
因着刘彻虽说常夜宿在她宫中, 但是想着她才孕一女怕是身子还未完全养好难以诞育下一胎,所以大多数时候也只合衣睡着。
且刘彻天性就爱美人又随性不羁, 兴致起来了,去别的宫宇临幸其他俏丽美人的次数也不少。
结果旁人那里仍是没消息, 只卫子夫上个月被刘彻情难自禁了一次,就又中了彩。
只是不知晓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
卫子夫是知晓刘彻对一个男孩有多渴望的。
国中普通人家男子大约在十五六岁成婚后,便能有子延续香火, 刘彻提前加冠登基,如今将满十九了却只刘玥一个独女。
即便女儿的出生打破了他不能生育的流言, 但世人还是瞩目刘彻是否能拥有一个儿子的。
自己再次怀胎, 怕是刘彻又会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卫子夫担心自己又会让刘彻失望了。
姐姐卫少儿在旁边倒是一脸喜色,很为她高兴。
毕竟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能让卫子夫在后宫中的地位再度提升。
卫子夫会因子而贵重,原先为人奴子每日连性命都堪忧的卫家人也因她的缘故都已脱了奴籍的身份。
她在刘彻心中的地位攀得越高了, 便能给卫家越大的帮助。
只是这话卫少儿是不敢再讲与卫子夫听了, 因她已遭卫子夫驳斥过一次了。
卫子夫脾性软,几乎没见她与谁红过脸。
但是听到姐姐絮絮说过卫青因她育女而被刘彻看重后,卫子夫就冷着脸不许卫少儿再传说这个说法了。
不但显得卫青是个只凭姐姐余荫的无能之辈, 还显得刘彻是个无能偏信宠妃母家的昏庸君主。
卫少儿不懂卫子夫讲的这些,不过为着哄妹妹高兴,她还是果断应下往后不会胡乱说道了。
然而内心深处她还是认为, 没有卫子夫的受宠,也就不会有卫青如今的登天坦途。
即便卫青是凭真本事在这条路上走得顺当的,但如果没有卫子夫的铺路,卫青连走上这条路的资格都没有。
卫子夫自己不愿居功,其实亲人们还是感激她的。
刘彻就在卫子夫仍怀隐忧的时候,抱着曹盈风风火火闯进门来,欣喜向卫子夫询问:“子夫,医师又诊出你有孕了?当真吗?”
被他抱着,脸贴在他胸口的曹盈只觉得一阵嗡嗡耳鸣,双手拍了拍刘彻的肩:“舅舅,到地方了,快放我下去。”
刘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狂喜下忘将曹盈给放下了,竟将她一路抱到了卫子夫所居的宫室。
曹盈终于踩实地面,被霍去病含笑招呼着坐到了他身边去:“怎么将你也抱着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将曹盈松松垮垮的发托了托,另一只手用发带将她的小揪揪束紧了些。
“方才舅舅去向曾外祖母报这次胜利的战果,我本在外室看书呢,见了我便抱着进去说了。”
“陛下喜爱你,很好啊。”
曹盈保持着脑袋不动,让他替自己将发重新理好,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却是一踢一踢的,鼓起腮来道:“我也喜欢舅舅,但是那一章节还未看完,惦记得心痒。”
霍去病眼中盈满笑意:“暂坐着休息一会儿,等等我送你回去。”
刘彻抱着她乘步辇急来,曹盈自己的轿子必然是没跟来的,他等会儿带着她慢慢走回去也挺好的。
他伸手从旁边桌几盘子里捻起小块糍粑塞进曹盈的嘴里:“我今日闲着帮着娘去厨房做的,你尝尝甜度合不合你的口味。”
如白玉般的甜糯糍粑在白糖里滚了一圈,还撒上了些白芝麻,喷香又不粘牙,方一入口就叫曹盈展颜露出了笑容:“正合适。”
“这个做起来简单,你喜欢我以后再做了送去给你。”触了她的脸觉着有些凉,他又起身替曹盈倒了杯大麦茶暖胃。
曹盈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一双杏眼偷看向刘彻与卫子夫那边的动静。
卫少儿已经将空间为这二人让出来了,刘彻欣喜得不能自抑,执了卫子夫的手就要贴脸去她腹上,让卫子夫立刻就红了脸。
她扫视室内一圈,姐姐正有些揶揄地笑望着她更叫她害臊,还好两个孩子正自得其乐着互相喂着食,便也只是象征性地推了推刘彻,道:“才一个月,陛下什么也听不到的。”
微弱的力气在刘彻的兴奋面前当然几乎等于没有,他揽住她的腰肢贴上来,她便只能微微别开脸将姐姐的目光忽视掉。
好一会儿刘彻才放开她,抚着她柔顺的发道:“子夫,朕都不知该怎么奖你才好了。”
两次惊喜都是她予的,刘彻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嘉奖她了,已登上夫人之位的卫子夫委实是升无可升了。
金银首饰之类的又太俗了,卫子夫平日也不喜这些,日日只戴着根青玉簪子便有芙蓉出水的脱俗曼妙之感。
“替陛下繁衍后嗣是妾应当做的。”
卫子夫见他苦恼,轻言劝他道:“陛下不必再赏了。妾听弟弟卫青说这次征战光是调运的粮草便是国库一笔巨大开销。大军凯旋,陛下也需赏赐他们,就又是一大开支。妾在宫中一切皆好,陛下不必再劳神了。”
“你还有这样的见识?”是否是真心话,刘彻还是听得出来的。
卫子夫恭谨的性格他从前就已经知晓,只是不知道卫子夫竟然还能想到家国之事上。
即便是有卫青提醒她想到这一层,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彻的惊诧让卫子夫心中惴惴,担心自己拒绝他的好意也是违了他的意。
她紧张地用手揪住自己膝上布料,贝齿微咬着下唇,错开与刘彻的目光,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
然后她就听见刘彻大笑出声,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亲了一口她的颊道:“好,既然子夫也为咱们大汉国将士们担忧,那庆功宴上,朕便携子夫一同出席,也上城墙看看咱们大汉君威。”
庆功宴是为了酬劳有功之臣,满殿尽是外臣,后宫妃嫔怎么能够出席?
且与皇帝共阅军的女人只能是皇后,卫子夫说到底也还是死妾室,即便二次有孕也配不上这殊荣。
卫子夫想要婉拒,刘彻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继续道:“子夫不要朕的赏赐,卫青那头朕却是要琢磨琢磨应如何奖的。”
“陛下,卫青未上战场且没有立下战功,怎么能无故领赏呢。”
卫子夫听刘彻讲话题引到了卫青身上,便忘了自己的事儿,担心卫青因刘彻这一赏而遭他人侧目,连忙相拦。
“怎么会没有功劳。”刘彻笑着安抚她的不安:“卫青训练出来的突骑兵被王恢与韩安国二人大加赞赏,即便是太皇太后也知晓他的功绩,朕嘉赏他无人能置喙。”
听刘彻这样说,卫子夫勉强安下心,但还是劝刘彻道:“那也请陛下也不要过分赞他了,妾的弟弟年少,我担忧他因一时功劳而骄傲自大。”
刘彻失笑出声,卫青的性子还真不像是能骄傲自大起来的:“你这作姐姐的怎么还不信他了。那子夫你来说吧,你觉得朕该赏他些什么。”
卫子夫抿唇苦恼地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有什么合适,况且她本来也不敢随意提。
还是不让她想了,想坏了她的身子,对她腹中孩子也不好。
刘彻有些无奈地放下了她,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转身见曹盈正偷看自己二人,便打趣般问曹盈:“盈盈觉着舅舅该怎么嘉赏卫青?”
曹盈眨了眨眼,以为他是真的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就以手托腮,转动小脑袋瓜想了想道:“我记着卫家舅舅如今在京里还没有个可安身的居所,舅舅不如赐间宅邸给他。”
卫青从前在平阳侯府住着,后来被刘彻带出来,也就是和羽林军或者禁卫军的同伴们住在一块。
如今他不再属于禁卫军了,不能居于宫中,又不好觍颜重回平阳侯府,便只能在间有些偏僻的客栈中租了个小房间,每日天未亮就往宫中来。
刘彻听曹盈提到这件事,这才意识到卫青如今的尴尬处境。
整个卫家都在平阳公主的恩典下脱了奴籍,但是卫家人实际还没有那个能力在长安城里置办下产业。
就连卫青和卫子夫的母亲卫媪都还住在平阳侯府的下人房中,每日只是不用再做劳累的工作了。
“是朕忽视了。”
卫子夫都已经是夫人的贵重了,卫家却连一处宅邸都没有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刘彻倒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赏给卫子夫的东西,她不敢拿去变卖。
而宫中开销大,她的俸禄还需应付宫中事宜,拿不出钱去给卫青买房买地。
“那就赐卫青一座宅邸吧。”刘彻将摇车中的刘玥抱了起来:“总不能让玥儿的舅舅流离失所吧。”
第62章 酒楼 朕已知道了
汉军归京。
为扬军威, 也为了讨刘彻的欢喜,王恢和韩安国还特意挑了支千人精锐部队自长街入京,受百姓相庆, 再于宫门前面圣受奖。
然而刘彻是个爱热闹的, 根本没法安坐着等着两位统帅领军来见自己。
因此他方一得知两人的安排,就让韩嫣安排着他偷偷私服出宫。
他要亲见长安百姓们拍手庆贺汉军凯旋的景象。
霍去病和曹襄都意动想要去看, 刘彻心情开怀,便大手一挥全都许了, 还顺带把曹盈也捎上了,只扮作个带儿女和外甥看热闹的富贵公子哥。
韩嫣为他订下了长街旁一间酒楼的二层包间。
自窗户看下去, 一会儿就可以清晰望见经长街而过的汉家儿郎们。
此刻街道两边已经聚了许多人,衣着富贵者不在少数。
毕竟这次许多世家也指出了非继承人的男丁参与出征,作为军官攒下军功, 之后即便无法继承家业,也可凭着军功自己找条出路。
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都在这次受奖队伍中。
总归比起那些原是耕种田地泥腿子的士兵们, 他们的精神气和样貌都好很多, 更能体现汉军的威武。
楼下忽地骚动了起来,一直攀在窗边的曹襄也兴奋喊道:“看见了看见了,可以看见了!”
霍去病走上前去,轻拍了一巴掌他的脑瓜子, 笑骂道:“行了行了, 别蹦跳着嚷嚷了,陛下也要来看了。”
只是他的语气同样克制不住得有些兴奋,一双眼望向城门际那黑压压一片重甲战马骑兵更是一阵激动。
自己舅舅卫青训练出的突骑骑兵竟被安排在了最前, 可见这次突骑部队立下的功劳有多大了。
刘彻抱着曹盈行至另一扇窗前,嘴角上扬着看去,一阵自豪之感便油然而生:“我大汉有这样一支军队, 如何就不能克他匈奴人了!”
队伍渐近,酒楼下的百姓们也是沸腾了起来。
甲胄威武,战袍被风鼓得猎猎作响,男儿们都被激发出热情有了参军的念头,而女儿家不禁将一些花枝向士兵们抛去,看能否成就一段姻缘。
刘彻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只站在这楼上看满足不了了。
心思一起,他便要抱着曹盈出门去楼下,近距离与民同乐军事。
韩嫣听了面上失色,连忙阻拦他,道:“陛下,下面的人太多了。您去与他们挤若是伤到了,可就是我的大罪了,反正之后都要在宫外阅军,就不要与百姓们挤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