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夜微微扬唇,“那慕容小姐适才的猜测就不足为据了。”
贾茹和颜晴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但也能分清自己的立场。
贾茹首先站出来,一脸嘲讽地看了一眼慕容霜和权依柔,“二位姐姐看着也不胖啊,没想到也能将这厚如城墙的鞋跟踩断,看来肉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吧?”
颜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够了!”戚嬷嬷脸色黑沉,看着这出闹剧,厚厚的嘴唇紧抿,劈头盖脸地教训道,“后宫争斗本嬷嬷我看得多了,若想凭借这点能力,就想赢得皇上的宠爱,这辈子也是妄想!”
大家垂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她接着看向凤灵夜等人,“这件事就当是一个教训,权当我给你们的一次机会,若日后再敢在我眼皮底子底下玩心机,我定当严惩不怠!今日训练就此结束!”
说罢,她便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
一时,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狼狈坐在地上的少女,以及完好无损的凤灵夜和甄语蓉等人。
跟着受连累的人只嘀咕着埋怨了几句,然后摸了摸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回了储秀宫。
凤灵夜看向甄语蓉,只见她神色清冷,从容地脱下鞋跟同样被损坏的旗鞋,就着一双白底袜,步态优雅地进入了内室,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看着她的背影,凤灵夜双眸微眯,蹙了蹙眉头。
礼部尚书嫡女,甄语蓉?
十日的练习终于没有白费,太后寻着段懿轩得空的一个日子,刻意将这些小姐们都请到了乾明宫。
就像展览厅一样,太后一一向段懿轩介绍着身边的少女,“这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慕容霜,这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甄语蓉,这是......”
凤灵夜作为后宫小主,自然不在队列中,而是坐在段懿轩身边,一边喝着好茶,一边观赏着她们优雅美好的步态。
穿着旗鞋的女子就是不一样,不但气质出众了,就连精神面貌也端庄从容了许多,排着队一一走过,燕环肥瘦,年轻而貌美。
段懿轩面色平静,听着太后介绍时,会偶尔抬头看一看,但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
太后不禁微微蹙眉,想要说几句,却见迎面走来的权依柔声色妩媚地说道:“皇上,依柔不止步子走得好,依柔还会跳舞,想借此机会,为皇上舞一曲。”
“好啊,会跳舞好,”太后喜上眉梢,看向一众少女,“会才艺的,都可以在此献给皇上。”
少女闻言,皆整齐地拂身回了一礼,“是。”
得了回应,权依柔弱柳扶风地走前两步,拿着绣帕开始翩翩起舞。
凤灵夜一手拿着果干,一手撑着下巴,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舞蹈。
说实在的,这权依柔敢站出来说自己会舞蹈,不止有勇气,她确实也有这个实力,无论是下腰、旋转、跳跃,每一个舞姿都表演得淋漓尽致,身影曼妙,加上她脉脉含情的秋水目,整个过程都非常惊艳。
她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得君王的另眼一看,一曲舞蹈下来,她也做到了。
太后看得很尽兴,带头鼓掌。
段懿轩也客气地击了两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不喜欢。
权依柔舞蹈完,额头也沾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在明亮的阳光下,女子娇嫩的皮肤微微泛红,她微喘着气息,满含期待地看向段懿轩。
凤灵夜放下手中茶盏,转向身边无动于衷的男子,“皇上每日批阅奏折都到深夜,很是辛苦,若每日能见佳人一舞,也能排解疲劳不是?”
段懿轩微微蹙眉。
权依柔看着他的神情,手心一紧,不甘心地走前一步,面上带笑,“凤姐姐说得对,皇上每日处理国事很是繁忙,但跳舞终究是不太庄重,不过依柔还会沏得一手好茶,最是能排解疲劳。”
说着,也不经过段懿轩允许,直接大胆地走到太后身边,拿起茶壶和桌上的绿茶,举止优雅地开始沏茶,然后恭敬地递给了段懿轩,“皇上,请。”
凤灵夜见段懿轩不接,笑道:“皇上,接啊?”
段懿轩抿了抿唇,最终无奈地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气,果然浓淡相宜,恰到好处,心情微微好转了一些。
太后一看,顺水推舟道:“既然权小姐如此贤惠贴心,别的皇上又看不上,不如就让她随身伺候皇上,也好让懿贵人得个空休息。”
不待段懿轩发话,权依柔一听,立刻欣喜地领了命,“依柔遵命,依柔定不负太后、皇上、懿贵人所托,一定将皇上伺候得舒心。”
段懿轩张了张口,似乎想要拒绝,怎奈凤灵夜看向他,微微一笑,“皇上身边总得有个人,不能让妾身一人伺候一辈子呢,不是权小姐,也会是别人的,皇上说是吧?”
言外之意是,太后的这次安排,他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初二。
段懿轩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仍旧站在队列中的慕容霜一看,当即嫉妒得脸色铁青,紧紧握着手,指甲都快嵌进了皮肤里,也毫无感觉。
权依柔这个小蹄子,竟然当着她的面玩这一套!
气归气,奈何她舞艺又拿不上台面,歌喉也不行,唯一会点刺绣,但现场又没法显摆,只能暗暗地咽下了这口气。
近身伺候,封为常在的机会大大增加,权依柔在储秀宫的地位,一时就比旁人要高了许多。
各位大小姐的战火,也由凤灵夜转移到了权依柔的身上。
所以这几日过后,凤灵夜的日子也稍微清净了一些。
参观完各色美人,段懿轩反正也没事,于是就送凤灵夜去往凤懿宫。
经过御花园时,前方恰好是刚刚散会的女子们,她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穿梭在萧瑟枯萎的花园中,给园子带来了无限生机。
凤灵夜看着她们的身影,嘴角含笑,“这后宫太大,总觉得有些冷清,自从她们来了以后,是要热闹许多。”
“是真纷争,还是假热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段懿轩目色深沉,仿佛对这历来的后宫之争也感到无可奈何。
凤灵夜笑了笑,“事情总会好起来的,想得那么沉重做什么?”
“这座皇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没人能全身而退,”他语句深刻而犀利,“你我是一体的,你不好过,我便也不好过。”
她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如何言语。
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有选择。
正当二人无限感慨时,只听一声轻微的“叮铃”清脆响,一支别致的金步摇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凤灵夜抬眸一看,前方不远处的女子披着一件湛蓝色斗篷,背影熟悉,似乎没有察觉到头上发饰的掉落,依旧不徐不疾地朝前走着。
桃夭眼疾手快,小跑上去捡起金步摇,并朝凤灵夜一看。
凤灵夜微微颔首。
桃夭拿着这支金步摇追了上去,“前面的小姐,您的金步摇掉了。”
走在前方的女子步伐一顿。
此时,恰好吹起了一阵寒风,斗篷上的雪狐毛徐徐飘动,一头下垂的青丝往后一扬,她一回眸,顿时露出了一张绝美而淡雅的面容。
尤其是她那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在清冷的寒风中顾盼生辉,美目盼兮。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凤灵夜,也不由得惊艳了一瞬。
桃夭更是被这双眼看得微微失神,举着簪子,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甄语蓉伸手接过簪子,樱色红唇微微一勾,嗓音清脆而动听,就像食指轻轻拨动过的琴音,清雅脱俗,“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不卑不亢,带着一丝不拘于世的清冷,转过身便离开了,清新脱俗的就像一个画中女子。
良久,凤灵夜微微抬眸看向段懿轩,只见他看着已经远去的女子,凤目深远淡然。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这甄语蓉不动声色,看似是一个不争不抢的局外人,实则又在默默争宠,这样的手段简单明了,却很低调,不似权依柔那边哗众取宠,惹来嫉妒,只用惊鸿一瞥,就能让人过目难忘。
她只希望此人是友非敌,否则这将会是一个比庄南烟还要强大的对手。
后宫关系着前朝,前朝牵连着后宫。
所以这一日早朝,见将女儿送进宫却迟迟没有动静的大臣们,有些着急了。
兵部尚书慕容大人的性格和慕容霜一样,都是直爽的人,因此第一个站了出来,言辞恳切,“皇上,臣有一要事请奏!”
段懿轩坐在龙椅之上,神色淡漠地微微颔首。
“大理虽面临着先皇的丧期,孝道不可废,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慕容大人努力将问题扩大化,“三年孝期虽不长,可那是对于有妻室的人而言,皇上后宫至今只有一位懿贵人,如何为大理绵延子嗣,壮大大理人脉?”
“慕容大人的意思是?”段懿轩淡淡地看着他,神色不怒自威。
慕容大人叹了一口气,一副为国为君的殚精竭虑模样,“臣以为,丧期不可作废,子嗣也当绵延,所以一切低调从简,后宫要扩充,贵人也要赐封,如此才可保我大理国泰民安!”
“慕容大人思虑周全,不如这皇帝让你来做可好?”段懿轩忽然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慕容大人浑身一震,慌忙下跪在地,“皇上,臣句句都是为了您,绝无二心啊皇上!”
“兵部尚书言之凿凿,忠心可鉴,”刑部尚书贾将军也站了出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一日无后,皇上日夜理政,是大理之福,百姓之福,但也应有身为君王的另一份责任。”
段懿轩眉头紧锁,明显感到了不悦。
可是这一次,就连他自己的人,也不愿站出来反驳两位尚书的话,因为这不止干系到他们的利益,还关系到自己的利益。
此时,段君墨也站了出来,为这场逼君纳妃的行为加了一把火,“臣犹记得庆功宴上,皇上自己后宫都无人,还担心臣后院空虚,特地为臣送上了两位姨娘,臣当时感激不尽。如今想来,臣接下这两名姨娘确有不妥之处。”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皇上后宫清冷,而臣却妻妾成群,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臣不忠不义。所以皇上若不充盈后宫,那臣只好将那两名姨娘退还给皇上了。”
段懿轩紧紧握着龙头,凤眸含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战王这是嫌朕送的人不够好吗?”
“皇上,战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啊!”兵部尚书当即扣下一个响头,一副忠心耿耿的神态,“战王这是在婉言劝谏皇上,也应该适当充盈一下自己的后宫了!”
话音一落,其余人纷纷出列下跪,整齐划一地恳请道:“请皇上为大理江山考虑,封妃娶贤吧!”
段懿轩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俯瞰着底下的群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色深邃而悠远。
过了许久,他也没有说话。
底下的臣子跪在地上,也没有起来。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一时气氛有些诡异。
在众人跪地磕头时,却看不见身居高位的段懿轩他脸上的无奈和落寞。
谁说夺得了这皇位,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天下,引导一切?
如今,他连保持一颗初心都那么难,还谈什么呼风唤雨?
底下的人,有哪一个真是为了大理子嗣着想?
他们要的,不过是稳固自己的地位,使得自己的家族永远屹立不倒,将自己的人盘根错节地扎进这片江山之中。
努力了这么久,他忽然感到了一片渺茫和无尽的疲惫。
此时,一旁的海公公见他久久没有言语,不禁轻声唤了一句,“皇上?”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底下对自己臣服的段君墨,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他并非一个失败者,也许不久以后,他才是整盘棋的最后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