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与甄语蓉竞争,凤灵夜开始努力寻找从前与段懿轩相爱时的影子,她开始注意着装,不让自己像个拈风吃醋的小女人,面对所有的大事小事,皆保持着从容和大方。
然而,无论她多努力,段懿轩都从未再踏足她的宫殿,这段期间,白日就由权依柔伺候,晚上就夜宿在甄语蓉的玉芙宫。
凤懿宫,忽然之间就像变成了一座冷宫。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依旧如此。
凤灵夜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昏沉的下午,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再绣花,也不再四处走动,而是看着铜镜里妆容精致而美艳的脸庞,神色却如凋敝的牡丹,颓败而无能为力。
恍惚中,她仿佛在铜镜里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袍,身影高大而熟悉。
她怔了片刻,仿佛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看着他,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平静而淡然。
她转过脸,不再看他,语气冷漠,“宫里很危险,你快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凤眸黯淡深邃,没有说话。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她仿佛有种被嘲弄的感觉,猛地站了起来瞪向他,歇斯底里地低声吼道:“我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我害得你一无所有,皇位没了,沁妃没了,王府没了,所以你就总缠着我,想看我是怎么作茧自缚的对吗?”
他走近她,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紧紧罩在自己怀中。
她拼命挣开他,奈何他手长脚长,武功又高强,应付她就像应付一只挣扎的小野猫,易如反掌。
她狠狠地捶打着他的后背、手臂以及所有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嗓音沙哑,“你这样只会让我陷入更深的危机,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她们恨不得找出我的错处,立刻拉我下台,然后将我生吞活剥......”
“没有了宠爱又如何!”段君墨忽然将她拉开怀抱,盯着她的双眼,剑眉紧锁,“难道你就不是凤灵夜了吗?难道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她双眸一怔。
“你现在只是陷得太深,”他凤目深沉,握着她的肩膀,一步步开导道,“这就是他的一个计谋,她不但要锁住你的人,还要锁住你的心,就像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他只是想完完全全地锁住你。”
她一阵恍惚,看着他清明而无奈的眼,忽然明白了过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湿润,“做你自己,并非是让你成为自己的模板,没有人能让自己永远不变。岁月在变,环境在变,你也在变,无需为了谁而停留,知道吗?”
“段君墨......”她哑然一笑,“你也变了。”
“不再那么讨厌了是吗?”看着她好转,他亦舒展了眉头。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变得更讨厌了。”
“就当你是在夸赞本王吧。”他微微扬起唇角,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笑意。
她抿唇一笑,连日来的抑郁终于一扫而光,“快走吧,莫要被人看见了。”
“只许九弟爬我的府墙,就不许我翻他的宫墙?”他淡淡地问道。
她嘴角微抽,这话说得好像她多不知检点一样。
见她走出了阴霾,他也放了心,不再逗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这一幕,却被守在墙脚的桃夭看在眼里。
懿贵人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出宫,难道有一天她真会跟着战王离开皇宫?
可是她不想走啊,这里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只要像淑贵人那样稍微用个计就能成为这后宫主子,她实在不愿再冒险出宫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正如段君墨所言,岁月在变,人心也在变。
凤灵夜曾经赖以信任的伙伴,也在这金碧辉煌的环境中变了脸。
桃夭想到了海棠曾经说的话,依着凤灵夜的性子,失宠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自己的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此,这一晚趁着出去办事的空档,她偷偷来到了乾明宫。
乾明宫的太监立刻就将她拦住了,她看了一眼四周,鬼鬼祟祟地说道:“我有要事要见林嬷嬷。”
“你是哪宫的宫女?”太监照例问道。
桃夭不敢声张,只道:“这件事情况特殊,你只需传话给林嬷嬷,见与不见由她来定夺。”
“行吧。”太监也不是那么难说话,转身就进去通传了,果然不到一会儿,他折返回来道,“林嬷嬷让你进去。”
得了允许,桃夭毫无阻碍就见到了林嬷嬷。
林嬷嬷对她有印象,一样就认出了她是凤灵夜身边的贴身宫婢,“是你?”
“是我,”桃夭毫不避讳,“我来就是想投靠太后,为太后传报密信的。”
林嬷嬷微微蹙眉。
桃夭笑了笑,直言道:“我知道海棠是太后的眼线,所以太后想必也等候我许久了吧?”
在凤灵夜身边跟随了这么久,该学习的东西也学得差不多了,调查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看来太后没有看错人,跟我进来吧。”林嬷嬷也没有废话,领着她进了太后的卧室。
此时太后正坐在软榻上,养尊处优,屋子里很是温暖,她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头上戴着白色的雪狐绒帽,除了眼尾有两条细纹,一张脸竟然找不出第三条皱纹。
“说吧,发现了什么?”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桃夭,悠悠开口。
桃夭无谄媚,也无笑意,只平静地阐述道:“战王适才来了凤懿宫。”
太后面色一紧,双眼冰冷,“他来看懿贵人?”
“是的。”桃夭回道,接着抬起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太后要不要......”
“不急,”太后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儿根基尚未稳固,对懿贵人又未死心,战王和懿贵人原本就关系匪浅,就算抓到二人,我儿恐怕也不会做出实际性的动作。”
“桃夭但凭太后吩咐。”她微微颔首。
太后满意地看着她,“你是懿贵人从庄南烟身边挖过来的人,知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也很聪明,所以才会被懿贵人看中,回去以后,继续做你的忠奴,一有情报立刻通传哀家。”
“是!”桃夭毫不犹豫地回道。
太后唇角微勾,“哀家不能够承诺太多,只能说一句,凤灵夜倒台之日,就是你桃夭翻身之时。”
桃夭心中一喜,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情,“桃夭多谢太后赏识!”
“去吧。”太后扬了扬手。
桃夭颔首,悄悄地离开了乾明宫。
甄语蓉一朝升为淑贵人,较之凤灵夜的地位,却更加稳固,她前朝有礼部尚书在支持,升为妃嫔只是一朝一夕的事。
反观凤灵夜,她从未想过成为什么,她被迫进入后宫的唯一心愿,就是一家人平安。
加之昨夜段君墨的那番话,让她也醒悟了过来,她要的不是段懿轩的宠爱,而是安生。
所以第二天她就起了一个大早,帮着凤母一起打扫屋子,接着又和凤锦绣一起到井边洗衣服。
只是没想到她端着木盆和凤锦绣路过花园时,却看见了段懿轩、甄语蓉和权依柔三人。
几月不见,段懿轩仿佛清瘦了许多,走在甄语蓉和权依柔的身前,凤眸清冷淡漠,浑身多了一丝帝王的清贵之气。
看到不远处的凤灵夜,他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
甄语蓉走在后方,淡淡地凝视着凤灵夜,神色平静。
权依柔看了,不禁亲昵地唤了一声,“姐姐,数月不见,最近越发素美了呢,皇上一会儿要去看太后,不如一起吧?”
凤灵夜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段懿轩,淡淡一笑,“不了,你们忙吧。”
说着,就拉着凤锦绣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权依柔看着她的背影,见段懿轩对她毫无留恋,于是笑了一声,“这懿贵人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个后宫小主,竟然干起了下人的活。”
倘若换做是慕容霜,肯定会在此刻添一句,“真是自甘下贱。”
然而甄语蓉听了这话,却什么表情也没有,更别说添油加醋了。
唯有段懿轩闻言看了权依柔一眼,温润的凤眸不冷不淡,直看得她心里发颤,幸好没说什么过火的话。
看来皇上表面不在乎那个女人,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
凤锦绣和凤灵夜走到洗衣的井旁以后,不禁疑惑地看向她,“你们二人究竟怎么了?”
“我说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吗?”她提着水,然后倒入木盆里,轻声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她竟然开始躲着他呢?
她不应该理直气壮地从他身边走过吗?
现在一言不语就闹冷战的人仿佛是他吧。
凤锦绣也不知情,只说道:“他是帝王,你是贵人,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你做出让步,虽然憋屈了点,对你总没有坏处。”
凤灵夜不想让她担心,遂点了点头,但她比任何都清楚,让她做出退步是绝不可能的。
回到凤懿宫以后,看到宫姬月在练剑,她便让他带着自己一起,虽然目前这种蛮力是用不上了,但难保以后用不上。
是夜。
她披上厚厚的斗篷,拿起一壶酒,便央着宫姬月带着自己翻上了屋顶。
坐在高高的屋脊上,俯瞰全天下最繁华尊贵的地方,灯火璀璨,映衬着金色的琉璃屋瓦,壮观又奢华。
她呼了一口白气,静静地靠在宫姬月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想家了。”
“我们......”他黯哑的嗓音哽咽了一瞬,继而拿起酒壶饮了一口,双手搭在膝盖上,摇了摇酒壶,“没有家了。”
“要是那日,你没有被段君墨算计,夏家军是不是就能撑得......”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淡淡打断了,“人老了才会开始回忆,你这是提前开始衰老了吗?”
她笑了笑,“你就是太笨了,才没有守住我们的家。”
“所以我这不是用一辈子在弥补吗?”他蹙眉。
她拿过酒壶,大口喝了一口,酒水顺着脖子一路热到了腹中。
“前朝出了点事,所以段懿轩必须利用后宫来稳定前朝,所以这些日子才故意冷落了你,只是不想大臣们将矛头指向你,”他原本不想调查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可还是不想看到她受伤的模样,“你最近虽然如处冷宫,但是不是不再受到别的女人攻击?”
她双眸微微一怔,“确实......如此。”
“等他处理好前朝,就一定会找你解释清楚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诶诶,别摸我头哈!”她打开他的手。
继而惆怅地看向最中心的那座大殿,江山之大,权谋之深,什么时候才叫处理好?
这一日。
凤灵夜到花园中散步,恰好就遇到了慕容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