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得很是伤情。
自从颜晴出事以后,贾茹和凤灵夜都极少再出门,怕被屋外喜庆的红绸和花灯灼了眼,伤了心。
直至大年初五的晚上。
凤灵夜坐在主殿中,看着一些比较小白诙谐的话本,好让日子不那么苦闷。
窗台传来一声响动,她也没有留意,只以为又在起风了。
直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才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了站了许久的段君墨,“你......”
“就想来看看你。”他随意地坐到她的身边,拿起她喝了一半的热茶,直接一饮而尽。
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没了计较的心情,遂淡淡地说了一句,“凤懿宫眼线众多,段懿轩不比从前,你看完就早些回府吧。”
“你在关心本王吗?”他转向她,目色微深。
她翻了一页话本,“我只是不想这京都再添无辜的亡魂罢了。”
“颜良和颜晴,没有死。”他缓缓出了一口气,就着她的被子,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这茶很一般,可茶杯上残留的清香,却让他眷恋。
她双目一惊,“你说什么?”
他看向她,薄唇一勾,随意而洒脱,“知道你会为了他们而伤心,处理完手里的事,便立刻赶来了。”
“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她恍然大悟。
他微微颔首,转动着茶杯,看着茶杯的边缘,笑得意味不明,“你又偷吃杏干了?”
她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随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扬手就将茶杯抢了过来,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是变态吗?”
“变态?”他凤目一愣,似乎从没听过这样的词语。
她重新给他递了一个没用过的茶杯,“用自己的。”
他却没有去接,而是直接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一扯,目色深幽。
凤灵夜以为他又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正想挣脱开他,岂料他忽然淡淡开口,“我可能无法再进宫来看你了。”
她看着他的眼,双眸微睁。
“我知道,他不会伤害你,却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他松开她的手,目色悠远和怅然,“后宫不比王府,人越多,人心就越复杂,你能应付得了一个,却应付不了一百,必要时,一定要向九弟求救。”
“他......对你做了什么?”她心中一沉,忽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甄府一升起,王府就要陨落。没有谁能一直荣耀下去。”
“为什么不去争一争呢?”她哑着嗓子问道,有些难以置信。
他连同茶杯一起握住了她的手,“本王不想再做你讨厌的人。”
☆、第109章 不接受,本座就杀了你!
她双目一紧,急忙抽回自己的手,别开视线,“你只需做你自己,无需为了谁改变。”
“遇到你以后,我才发现,我想要的并非是权力与皇位,而是一种归属感,”他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肺,目光柔和,“母妃去世得早,我和九弟便认为,拥有权力就代表拥有一切。可是后来才知道,要没有权力,母妃便不会死了。”
她目色低沉,“可是没有权力,你早已死在先皇手里了吧?如今你这般不争,段懿轩真能放过你吗?”
“他做这一切,有他的打算和苦衷,但你要相信他,他一定是为你才这么做的。”他看着她,神色平静。
她有些诧异,“你是希望我与他好,还是希望我与他不好?”
“我无所谓你与他好或者不好,”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他有些动情,目色深幽,“我只是不希望你活在痛苦当中。”
“既然无所谓,那你做这一切牺牲又是为了什么?”她蹙眉。
他扬起薄唇,自信一笑,“因为我知道,你迟早都是我的。”
“自恋。”她觑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一个自负,同时也有自负资格的人,但没想到在感情方面还这么自恋。
窗外雪花飞舞,窗内炉火温暖。
她靠在软榻上,转动着茶杯,“这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如果我遇到危机,你会担心我吗?”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她眼都没眨一下,干脆又冷漠地回道:“不会。”
他微微一怔,继而又笑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不要随意更改别人的意思!”
他起身,像揉大狗狗一样的手法,粗鲁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洒脱地走到窗台,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凤懿宫。
临走时,还不忘给她关上了窗户。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除了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一声“哔波”的细响,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要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特有的清冽男人气息,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顶着凌乱的头发,有些懒懒地躺在了软榻上,看着屋顶的房梁。
就算她会担心他,那也只是出于正常人的怜悯,而非恋人间的感情吧?
凤灵夜知道段君墨突然出现,肯定是有事发生了,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三天不到,他手里唯一的人脉兵部尚书慕容大人,也跟着出事了。
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下狱,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远不许进京。
当慕容霜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软了,仅剩下一点力气,紧紧拉着身边的宫婢,“我......我要被打入冷宫了吗?”
宫婢也是一脸茫然和慌张,“小主,奴婢也不知道啊。”
“颜晴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慕容霜突然紧紧盯着她,脸色惨白,双手冰冷得可怕。
“放心吧小主,柔贵人的死就是一场意外,只要皇上没下旨,你就不会有事的。”宫婢宽慰道。
“就算不进冷宫,可爹爹都被发配到了边疆,我没了靠山,又不得皇上恩宠,跟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慕容霜悲伤地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淌。
宫婢跟她没有太多感情,安慰了一两句就没了耐性,随意找个由头就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了慕容霜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四周,仿佛看到了烈火中焚烧的颜晴,突然抱着脑袋尖叫着嘶喊:“我不要被打入冷宫!我不想被活活烧死,我不要孤独终老......”
宫婢在殿外听着,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却不是怜悯慕容霜,而是为自己以后的路感到忧愁。
后宫中,人心凉薄,贱命残存,谁又顾得了谁?
当宫婢无精打采地拿着午饭踏进慕容霜的寝殿时,没想到却看到了......
“啊——”
一声尖叫划破屋顶,树梢上的麻雀纷纷惊得四散而逃。
只闻“哐当”一声,托盘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宫婢急忙冲出寝殿,一边跑一边叫着,“死人,死人了!”
空旷的皇宫中,她的声音凄厉又慌乱,响在后宫中,听起来却又那么平常。
寝殿外,很快变得嘈杂起来,与死寂的寝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寒风将窗户吹开,大雪飘进屋子里。
只见房梁上,慕容霜的尸体悬挂在半空,美眸安详地闭着,雪花飘散在她周围,一片一片的,似乎在为她的红颜薄命而唱着哀歌......
慕容大人的遭遇,以及慕容霜的死,很快传遍了后宫。
由于都是新进宫的少女,第一次听到颜晴被打入冷宫,然后又被火烧死的时候,还会惊讶和恐惧一下,但第二次听到慕容霜上吊自杀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感慨了。
只叹一句:后宫皆如此。
然后就开始继续麻木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凤灵夜耳中时,她恰好在探望贾茹,二人闻言,顿时一阵沉默。
二人沉默了许久。
凤灵夜说道:“年也过完了,元宵节你打算怎么过?”
贾茹脸色淡淡的,“你说,战王倒了,接下来又会是谁啊?”
凤灵夜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徒增她的烦恼,“皇上虽然大事上不听我的,但是小事上还是会允的,要不要你跟我悄悄出宫一趟?”
“我爹?还是太后?还是甄府?”她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凤灵夜双眉微蹙,“你爹是一路扶持他的人,他动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动你爹。”
“你在维护他?你还爱着他?”贾茹幽幽地看着她,带着一丝疏离,”你忘了,他是先皇的儿子,先皇曾经也灭了一路扶持他的云府。”
凤灵夜原本是想宽慰她,没想到却被曲解了意思,顿时目色微怒,“先皇是先皇,他是他。”
“他都这样了,你还在维护他!”贾茹忽然激动了起来,“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你?!”凤灵夜瞪着她,忽然觉得无言以对,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贾茹看着她的背影,捂着被子又痛哭了起来。
死了,都死了,是不是后宫女人都死光了,才能停止死亡?
回到凤懿宫,正看到凤锦绣和凤母在做春衣,不由得凑了过去,将凤母紧紧地抱入了怀中,神色清淡。
凤母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娘、阿姐,你们永远不要离开灵儿好吗?”她突然有感而发。
凤锦绣笑着道:“人生老病死很正常,哪有永远不离开的道理?”
“是啊,就算娘和你阿姐不在了,你也要努力活下去知道吗?”凤母慈祥的目光,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赶了她心里所有的阴霾。
她神色平静,语气沉重,“娘和阿姐不在了,我就杀光所有谋害你们的人,然后自杀。”
“呸呸呸!”凤母蹙眉推开她,“瞎说什么呢?”
却见她一脸坚定和认真,“我在后宫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你们而活。”
“傻瓜。”凤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无论皇宫里发生了什么血雨腥风的事,她都能忍,但凤懿宫是她的港湾,也是她最后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兵部尚书慕容大人出事的第二天,一道圣旨下达王府,表示边疆有匈奴滋扰,命令段君墨立刻带兵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