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后悔了。
看到里面精致的夹袄, 苍青色的缎子,线条干净利落,像是镶边似得,在袍角和袖边用银线绣上白玉兰。
这不多的刺绣,瞬间将整件衣袍带亮,也将他的眼神点亮。
珍惜的抚摸着胸前精致的团龙云纹,胤禛珍而重之的将袍子叠好,放进锦盒中,藏在衣柜最高处。
今天这种场合,正适合穿这件。
胤禛小心翼翼的将微小的褶皱抚平,这一次若说有什么不满,大概就是弘晖那小东西也有!
说好的独一无二,他是最珍贵的心肝儿呢?
女人都是骗子,专骗他这样的老实人。
脱掉弘晖身上的外衫,穿上卫有期做的夹袄,他的是同色的缎子,胸前绣着蟒纹,袖边、袍角绣着一圈百猫图,各个不同,特别有意思。
腰间同色百果腰带,让整套衣衫带了幼崽的调皮。
弘晖更喜欢,昂首挺胸的走到卫有期跟前,骄矜的问:“额娘,看我像巴图鲁吗?”
卫有期蹲下身,赞不绝口:“我们的小弘晖本来就是巴图鲁,要保护阿玛额娘的!”
话这么说着,眼神却直直的盯向胤禛,苍青色的缎子,趁得他愈发白皙,宽大的腰封束在腰间,将细瘦有力的腰身完美勾勒。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真想扒了他身上这一层,压到床上狠狠怜爱,太招人了,卫有期想。
被露骨的眼神盯着,胤禛愈发挺直脊背,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望着两人。
弘晖被闪的星星眼,头一次脱离卫有期的怀抱,转而扑向胤禛,抱着他的大腿,昂着头眼巴巴的说:“好想跟阿玛一样高大,太好看了。”
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胤禛抿了抿唇,看着福晋将给弘晖戴上镶毛边的帽子后,手下用力将小肉团子抱起来,轻声道:“走吧。”
另一只手牵着卫有期,一行人往永和宫去。
刚出门,就看到三阿哥胤祉带着董鄂氏,并几个孩子一道,显然要出门的样子。
夹道里风有些急,胤禛用围领把弘晖的口鼻遮住,又遣人回去给卫有期拿抹额、手炉等。
董鄂氏瞧得心里发酸,一边的胤祉身边立着美貌宫女,细心的替他做着保暖措施,而她在冷风中无语凝噎。
而老四家的好命,老四也是百里挑一的人品,偏偏对她死心塌地,夫妻俩和和睦睦,脸都没红过一次。
胤祉收拾妥当,才转身看向董鄂氏,顿时惊讶道:“怎么不护着些?”
说着上前执起她的手,替她暖着冰凉的手指,董鄂氏这才羞涩的垂下头。
等两家人回合,董鄂氏才笑吟吟的说道:“再瞧瞧府邸有没有什么可以添置的,又要恭喜五公主的喜事,这才起的早了。”
卫有期点头,寒暄几句两人才分开。
永和宫离得有些远,两人顶着寒风相扶走着,弘晖也格外安静,一张口就灌一肚子冷风,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
永和宫此时很安静,德妃静静的坐在桌前,神色复杂难辨,仔细望来,有悲伤萦绕与身。
成亲,向来是男方的喜事。
见了一家三口进来,才露出点笑意招呼,又等了一会儿,十二公主、十四阿哥揉着眼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十二公主很喜欢卫有期,见了她瞬间精神了,挤过来爱娇的抱着她胳膊撒娇。
胤祯不满,怒道:“多大的人了,还黏黏糊糊的撒娇,没个正形。”
最重要的是,他羡慕!
几个孩子来了,德妃心情才好一点,摸了摸胤祯光秃秃的脑门,才笑道:“走吧,去宁寿宫。”
满族以西为尊,宁寿宫就在西六宫,又是仿着乾清宫建造,因此格外宏伟壮观。
去的时候,来来回回的奴才忙活着,井然有序的进出。
德妃刚到,皇太后跟前的纳尔株就赶紧过来招待,笑吟吟的请安过后说道:“太后娘娘侯着呢,昨儿一夜儿没怎么合眼,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五公主出嫁,又高兴又心酸,老太太一个劲抹眼泪。”
德妃跟着感叹:“太后娘娘慈善,小五又是在她跟前长大,猛一下离了,哪能受得了,你们也多劝劝,公主纵然成婚,说进宫就进宫了,隔天还能见面呢,太后娘娘年岁大了,为这个伤神可不成。”
纳尔株摇了摇头,理事这个理,做到就难了,望着德妃眼下掩不住的青黑,她也没好到哪去。
五公主住在偏殿,紧挨着太后居住的正殿,里面布置的偏成熟,没什么小女儿心思。
这会子她正在梳妆,慢悠悠的,看不出对新婚的憧憬和期盼。
卫有期望着她冷静的眉眼,拧了拧眉尖,但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也不好多说。
比如昨日,内务府诸人将十里红妆送入公主府,在出发前,皇太后一再询问,是否送试婚格格过去。
她这一辈子,就是个悲剧,对男人淡然中有着隐秘的渴望,尝过孤寡的苦,就想要后辈避开。
温宪公主不置可否,还是依了这规矩。心中却忐忑非常,既想用规矩绊住额附,又想遵从内心的想法,如同四哥四嫂一般,生生世世彼此唯一。
放下手中的象牙梳,袅袅婷婷的起身行礼,石青色的吉服并无多少喜庆之色,再配上她淡然的表情,恍然跟平日似的。
再有一会儿,试婚格格就会遣人过来告知额附的基本情况,五公主望着携手而立的哥嫂,这会子心里蔓延出后悔来。
她贵为公主,为什么连独占丈夫都做不到?而同为天家子孙,皇子却可以三妻四妾。
心中越是纷杂,温宪面前就越是平和,蹲下身摸了摸弘晖的小帽子,温宪露出一抹浅笑。
“今天的小弘晖也格外可爱呢。”
弘晖喜欢听人夸奖他,闻言笑眯眯的双手抱拳,奶声奶气的开始背:“祝姑奶奶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他有些胖,小脸蛋、小手都是肉乎乎的,小小的三头身一本正经的说着祝福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气氛总算是缓过来了。
恰在此时,纳尔株领了吧一个三十出头的宫女进来,跪在地上给众人请安。
德妃关切的令宫女起来,那宫女就伶俐的汇报起来。
只是没完成差事,到底有些吞吞吐吐的:“额附……额附他……不……”
不什么?不行吗?
话音没落,众人都提着一股气,这要是不行可造业了。
那宫女做好心理准备,一口气说完,等着认罚:“额附他不要试婚格格。”
一锤定音。
温宪公主内心泛起一丝甜蜜,垂眸望着自己指尖上的护甲,不禁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德妃闻言也送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伺候的人出去,挽着温宪的手说道:“这又是喜又是忧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竟不知如何才好。”
温宪温柔的望着她,带着一丝羞意,嗔怪的扭了扭手。
卫有期笑吟吟的上前,替温宪整了整衣冠,才沉声说道:“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你是公主,该软的时候舍了面子,该强硬的也该立起来,我们等着你满面春风的回门呢。”
德妃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在她被康熙宠幸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应该温柔小意,多顾着对方的想法。
这么多年的委屈受下来,都忘了安安稳稳是什么滋味。
见众人望过来,德妃擦了一把泪,带着泪笑道:“我的温宪长大了,额娘心中欣慰。”
卫有期话锋一转,又说起喜事来,很是将温宪夸了一通,将室内气氛炒热,才抱着弘晖走到一旁,陪他玩耍。
胤禛抬眸望向温宪,当初稚嫩的小丫头,如今身量修长,穿着公主吉服,马上就要出嫁了。
难得说一句感性的话:“爱新觉罗家的姑奶奶不受欺负,有什么事,四哥给你做主。”
十二公主从后面窜过来,急切的问道:“我呢我呢?”
胤禛:……
小十二不欺负人都好了,别人欺负她?不存在的。
十二公主崇拜卫有期,事事跟在后面学,听说她学文好,死皮赖脸泡在上书房,混师傅听课。
听说她骑□□炼,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不曾停歇。
再加上性子活泼自我,宫中的小阿哥被她欺负的苦不堪言,偏偏投诉无门。
康熙喜欢她,一个劲的偏帮,还言明有本事他们自己欺负回来。
跟温宪的温柔敦厚截然不同。
十二公主吐了吐舌,圆溜溜的杏眼清澈见底,笑眯眯的找德妃求救:“四哥他不心疼我!”
德妃抽出胳膊,嫌弃的将她推选,毫不犹豫道:“不爱小五爱你不成?比胤祯还皮,没法要了。”
十二公主嘟嘴,气汹汹的冲到温宪跟前,噘着嘴抱怨:“大家都爱你,不爱我,所以你要爱我哟,这样我就有全部的爱了。”
说着美滋滋点头,露出一个就是如此的表情。
五公主被她逗笑,爱怜的摸了摸她光秃秃的额头。
笑闹一会儿,宾客渐渐来了,几个主人家都去大殿门口迎客,皇太后这会也收拾齐整,坐在大殿里,由着几个宗妇陪着闲聊。
她蔫蔫的没有精神,五公主的出嫁跟挖她的心一样。
见了弘晖心情才算好一点,摸着他身上漂亮的小夹袄,柔声夸他:“我们的小巴图鲁,衣服也很好看呢。”
弘晖美滋滋的弹了弹衣袖,骄傲的昂首:“额娘做哒!”
他超级喜欢。
皇太后爱怜的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笑道:“我们弘晖的额娘也很棒呢!”
说着含笑向卫有期点头,请她坐下,才对一旁的裕亲王福晋道:“这孩子一向灵巧,竟不知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裕亲王福晋深以为然,点头道:“您是没见到,老四家的给老四和弘晖做的衣服一模一样,走到一起不用问就知道是一家人。”
说着揶揄的看向卫有期,笑道:“怎么自己不做一套呢?”
卫有期笑吟吟的坐下,柔声回:“在筹备中,布料已经选好了,打算做来过年穿。”
皇太后顿时被她逗笑了,裕亲王福晋也跟着笑,本是闲话一句,还真有这打算。
又寒暄了几句,卫有期就交代谢氏看好小阿哥,自己去殿里照看着。
多认识几个人总是没错的。
到了傍晚时分,礼部带着人请五公主上轿,吱吱呀呀的抬往公主府。
剩下的人,又聊了一会儿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