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无力地朝他伸出手,五条悟连忙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握住。
太宰治凝望着他,眉眼温柔, 神色柔软, 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 可他的声音太轻了, 五条悟不得不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听到。
太宰治缓缓闭上了眼睛, 像是陷入了一场永恒的美梦之中。
五条悟维持着曲腰的佝偻姿势,手里还紧攥着太宰治脱力的手,许久,他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才分解出太宰治在说什么。
他在跟他道别,与道歉。
老师?
不会吧, 又睡着了?
快醒醒!五条老师!
高专的一间教师办公室中,才做完任务回来汇报的学生们刚进门,就看到他们的老师居然又在他那张豪华舒适的真皮椅上打瞌睡。
早上他们来接任务的时候遇见的也是这副令人汗颜又有些担忧的情景。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围上去想要叫醒五条悟, 可就在这时,三人同时一僵,都来不及做出丁点反应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沉重威压给压得动弹不得。
然而只是一瞬间,那让他们喘不过气的压力就如化雪般消融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五条悟直起身,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地问:怎么了?
三人对视一眼,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敢跟五条老师正面作对的敌人真是勇气可嘉啊!
我们没有找到机械丸,虎杖悠仁说道,歌姬老师带我们去了他本体所在的地方,但人已经不见了。
这也侧面印证了京都高专的二年级生机械丸确实是内鬼,他通过控制自己的傀儡向外传递情报,导致高专蒙受损失,交流会上的那次袭击更是被盗走了两面宿傩的十根手指。
我知道了。五条悟说,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意外,机械丸可能是内鬼这件事是他另外花钱委托冥冥才调查出来的,但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就隐隐感到自己可能已经晚了一步,而事实果然也不出所料。对方肯定知道一些敌人的情报,所以才会在事发前消失。
除此之外,他想太宰治指不定也有察觉,却没有跟他说,原因么大概是觉得自己以咒灵的身份不便开口,当然也或许跟他想要离开有关。
这小鬼总是在一些细枝末节处意外的谨慎。
五条悟陷入了沉思,学生们见状,再次用眼神交流起来。
他们的消息比起老师们滞后了很多,等到那天总监部发布了对太宰治的行刑通告,才知道太宰治似乎被高专控制起来了。作为学生,他们第一时间联系了五条悟,想要确认太宰治究竟怎么样了,然而五条悟的电话却打不通,没过多久,关押太宰治的监狱被咒灵袭击、太宰治勾结其他咒灵、并趁机逃走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这事对学生们而言不大不小,但也得按规则接受高专对他们的调查。每个询问他们的问题都充满了导向性,即便不能公然指认五条悟的立场问题,也要坐实他纵容咒灵、监管不严的失责。
但客观而言,这其实也无可厚非,咒术师是一门危险的职业,让人不得不谨慎不谨慎的人基本都死了。况且咒灵和咒术师天然对立,就连熊猫他们,在没有接触过虎杖悠仁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是敌非友。
让不知情的旁人去评判,结果只会有一个:五条悟是非不分,已经忘记了作为咒术师的责任和荣耀。总监部都没因此落罪于他,已是宽大处理,他该反省自身才是!
因此,他们不可能傻乎乎地去和调查组辩解太宰治的善恶问题也没人会信,更不可能暴露他们自己对太宰治的信任,那只会给五条悟招来麻烦。
最后他们也只能一问三不知,这事也确实和他们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所幸调查组也意不在非要凭空捏造一个罪名出来因为只要高层愿意,就凭太宰治被他的咒灵同伴带走还杀死看守的咒术师这两件恶性事件,就能快捷地给五条悟安上一个无可辩解的罪名双方例行公事地走完了流程。
然而应付完了调查组,他们依然对这件事感到束手无策,十分地抓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宰治为什么会被高专带走?又为什么会被咒灵劫走?五条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知道实情吗?若他也不知道的话,那么太宰治会不会真的骗了老师?等等疑问,统统都无从得知。
唯一能确认的是,太宰治的离开,确实给五条悟带来了影响,尽管在他们面前,他依旧表现得和往常无异。
好了,没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就回去吧。回过神的五条悟说道。
都这时间点了,你不回去吗?!
那个老师,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聚个餐?钉崎野蔷薇开口说,好久没一起吃饭啦。
嗯,好主意~话是这么说,但五条悟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兴趣的意思,你们想出去玩的话就去吧,这个年纪要尽情享受青春哦,老师给报销。
三人:
伏黑惠吐了口气,他这个总是捉弄别人的恶劣监护人好像这一次真的被人捉弄了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反常?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憋不住了,他和太宰相处的时间最长,因此从听到这件事起就觉得很荒谬。在他眼里太宰治厉害归厉害,但平时都懒洋洋的像条咸鱼,会有这种理想去干些坏人才会做的事情才奇怪。
你不要难过,我相信太宰先生绝对是被坏人劫走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救出来!
同样是关怀,但对比钉崎野蔷薇的委婉和伏黑惠的寡言,他说得直言不讳,性格看似大大咧咧的虎杖悠仁的确事有一套不同于同龄人的看人与行事准则。
五条悟忍不住低笑了下,怎么,听你这形容,是把那劣迹斑斑的小鬼当成童话里被恶龙劫走的公主了吗?
学生们:
不,硬要说的话,比起那群在你手下不堪一击的咒灵,你更像那头恶龙。
行吧,我们走。五条悟笑着说,太宰可亏了呢,你们可要保密哦。
聚餐完,五条悟和学生们分别,却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在夜色中开始漫无目的地游逛起来,偶尔撞见运气不好的咒灵就顺手解决掉。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虽然东京圈的附近他早已巡视过百八十回,不过能让他有记忆点,说明还是有些特殊的。
这里是他第一次遇到太宰治的地方,处于郊区的空地有些荒芜,周围只有几栋废弃的破旧厂房。
五条悟粗略地逛了一圈,确认这些露出里层钢筋建筑已经快被风雨侵蚀得变成危房,只待拆除,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特别的。
来到外面,月色溶溶,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是笼了一层银色的轻纱,但明亮的圆月搭配旧厂房却没什么赏月意境,相反,荒无人烟的这里寂静得只能听到初秋凄清的风声。
五条悟走到空地上,在某处停下,他就是在这里发现太宰治的。
现在想来,当初两人会遇见,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当然也是因为太宰治那时候一心寻死,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踪。
这不,一旦太宰治把自己藏起来,他居然就真的找不到他了。
五条悟不清楚太宰治下一步想干什么,也不清楚敌人会干什么,夜蛾正道虽然叫他把太宰治找回来,但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找不到太宰治的踪迹了。
从开始他就认为,太宰治既不是真的要和咒灵们为伍,也不是意料之外地被劫走,而是出于什么目的以自己的意愿走的。
还是一句话,太宰治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强迫他,就算是五条悟自己。当初太宰治会跟在他身边是出于自愿,所以,现在说走就走亦然。
或许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五条悟也不知道,明明几次三番被那小鬼骗,自己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最后一次。他想,眼中冰凉。
至于梦里的一切,已经对自己下了束缚的他绝不会容许发生。
接下来一段时间,五条悟恢复了半年前没有太宰治时的日子,到处跑做任务,或者教导学生。除了洗漱,他很少回家,累了就随便睡一会,也睡不长久,就如同曾经一样。
他一向很讨厌做梦。
梦中时不时总会出现他曾记挂的人,难忘的事,以及不愿意重新面对的过去。
现在又多了个令人头疼又麻烦的臭小鬼。
听起来有些软弱的说辞,但五条悟也是个人,便理所应当会有这些凡人同样拥有的感情。只不过这些不可言说的情感被张扬鲜明的性格和强大到让人望尘莫及的实力给掩盖,很少人会记得原来五条悟也有着不能改变的事,也会脆弱。
就像是他再强也没能阻止夏油杰的离开,也没能救到天内理子。
*
10月27日的时候,五条悟收到了来自那位婴儿杀手的讯息,对方邀请他前往彭哥列位于日本的分部,谈谈双方具体合作的事宜。
五条悟十分莫名,心想他们什么时候要合作了,他以为那次上门讨人未果后,他们就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真有合作的可能他也该去找同行,诸如阴阳师除妖师,而不是什么天天火拼干架的人类黑道。
他其实并不喜欢那些黑手党,但是真要他说他不喜欢他们哪里,似乎也没什么具体的指向。
明明太宰治过去也是来自黑手党,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身为咒灵的太宰治在咒术界格格不入得像个异类,反倒和那些不认识的黑手党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五条悟删掉短信,还是准备绕路去一趟,反正他艺高人胆大,而且他们之间也没任何矛盾和利益冲突,完全不用担心去别人家的大本营有什么问题。正好他在外地做任务,也没人会发现他的行踪。
地点在并盛,他和太宰治还去过一次,还在任务中遇到了那小婴儿,没想到他们在日本的基地居然就在那里。
彭哥列在日本的分部设在了一幢大厦的地下,入口自然是很隐蔽的,接应他的人是有一面之缘的巴吉尔,五条悟不知道门外顾问是什么职位,但看着对方那张秀气又温和的脸,心想大概是负责对外交际的吧。
电梯平稳地向下运行,大约半分钟后,电梯门无声开启,外面是一条十分明亮的通道,钛银色的金属墙壁显露出了一种和古老传统的咒术界截然不同的科幻感。
看得出来黑手党同样很有钱,也喜欢运用科技,不过可能和他想象的科技不太一样,毕竟现代的科技似乎还做不到穿越至未来。
事实上从之前他就对这个黑手党的存在,有种隐隐微妙的不协调感,就好比现在,如果不是他就在这里,眼前的这一切对比外面的世界就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
突兀又矛盾,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五条悟插着兜,落后半步泰然自若地跟在巴吉尔身后,毫不在意隐蔽监控中的注视,拐过几个弯后,前方的弯道突然出现了另一伙人。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穿浴衣的冷冽男人,与他如坚冰般的强势气场截然不符的是肩上的一只胖乎乎的可爱小黄鸟,身后还跟着一个飞机头的西装男。
本该只是碰巧撞上的场景,但不知道为何,愣是出现了狭路相逢的紧张感。
云雀恭弥全然无视了巴吉尔,刀剑般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五条悟身上,两人隔着眼罩对视了一眼。
这样盛气凌人的感觉五条悟忽然笑了,什么意思?想打架?
云雀恭弥对此作出的回应是嘴角露出的让熟悉他的人悚然的淡笑,以及悄然滑落在手中的浮萍拐。
云雀!咬杀~小黄鸟拍着翅膀飞起来,应景地喳喳叫道。
草壁哲矢:
巴吉尔:
糟糕。
第67章
虽作为咒术界的最强, 但五条悟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和人干架的人。
一是他的对手九成九都是咒灵,平时除了给学生们上课之外,他的工作时间基本都被无休止的杂鱼给占满了, 偶尔闲暇时便只想休息。
二是他的无下限术式太过作弊,其余的招式破坏力又太强, 就算是敌人, 在见识到他的实力后也没有哪一个会想不开直接跟他正面作对。
因而在接收到云雀恭弥如同肉食动物猎食般的眼神后,五条悟觉得好笑之余, 想的却是:如果不小心把这地下基地毁了的话, 黑手党应该不会找他赔偿吧?他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是冤大头嘛。
毕竟这率先发起挑衅的男人显然不是那些被他随随便便用眼神就能震慑的杂鱼诅咒师,不是简单就能对付的, 相反, 他给人的感觉莫名让五条悟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令他濒死的男人。
不过在已经领悟了反转术式,完善了无下限术式, 又缺少特级咒具天逆鉾的情况下, 要想再威胁到他的性命已变成了不可能。
所以五条悟其实对这场战斗兴致缺缺,他来这里又不是来和黑手党干架的,但避而不战也不是他的风格, 所幸多的是人比他更不愿意看到冲突的发生。
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匆匆而来的棕发青年打断了他们。
先谈正事吧。
在被通知五条悟已经到达的时候,泽田纲吉莫名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是那种可能会发生令他糟心的事的微妙感,一看监控, 同样前往会议室的云雀恭弥百分百会和五条悟撞上,而以他对云守的了解,十有八|九会有摩擦。
你们想要切磋的话等之后去训练室吧。外表俊秀的青年以温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姿态倒是有点黑手党教父的样子了,不过他此刻内心吐槽的却是:打架也别在这里啊!他不想再收到内务部发来的账单了!
云雀恭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全然没有对待首领应有的态度,群聚本就该咬杀。
泽田纲吉:
那你干嘛同意来开会啊!
泽田纲吉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呐喊,不过这话肯定不能和云雀恭弥当面说,对待桀骜不驯的云守只能顺毛捋。
是是是,不该群聚,但此次会议事关重要,就辛苦云雀忍耐一下了。
这熟练哄人的模样又不像一个黑手党首领该有的样子了。
云雀恭弥:
像是不忍直视般,云雀恭弥收回了视线,不置可否地收起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