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不会去想,对于无辜被牵连的正主而言,流言是彻底毁灭他们的一把利刃。
尤其是在等级森严规矩苛刻的当下时代,不管是男是女,但凡沾上“流言”这种东西,便等同于被强行绑到了火架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陆修远在这件事上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显然是很无所谓,甚至,他可能还很待见外面的那些流言。”苏晏淡淡道。
云初微嘴角微抽,“不会吧,莫非陆修远也想效仿九爷当年?”
“也不是无可能,不是么?”苏晏道:“陆修远什么心思,相信我不说,你也早就看出来了,三五年之内要想让他真正放下去接受一个他根本就不上心的女人,难。”
“不至于吧?”云初微还是不相信自己眼中那位绅士一样的贵公子会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情来,要知道陆修远的第一任未婚妻可是坠崖身亡的,以陆修远的为人和手段,就算想要悔婚,也能想出百十来种其他的办法,不可能会残忍到直接对人姑娘下手,这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陆修远。
“站在我的角度,第一反应自然是陆修远为了摆脱婚事而把自己名声搞臭,不过要真理智分析的话,如果真是他出手,如此没水准的手段,不像他本人的作风,所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应该另有其人,也不知道陆修远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云初微无奈一笑,“那看来短时间之内,我这份随礼是送不出去了。”
以陆修远现在的处境,他态度强硬一点拽着谁大婚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陆修远,所以不可能,那样一个有品位又雅人至深的男子,不会做出如此没风度的事情来。
这就是云初微欣赏陆修远的地方,不管做任何事都淡定从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绅士做派,很多东西,他嘴上不会说,但那体贴的小细节会让你觉得这是个雅到骨子里的男人。
而陆修远本人也的确是没有辜负她这份难得的欣赏,知道婚事再一次黄了的时候,并没有过分意外的反应,从容到让易白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私下里,一直着人在查这位“幕后主使”。
——
不过短短数月,北燕就改朝换代了,南凉这边是在崇明帝登基半个月后收到的消息,而这消息来源于崇明帝亲笔所写的国书。
永隆帝当时也是大吃一惊,唏嘘道:“没想到啊,北燕政局比南凉还要紧张。”以前不觉得,现如今才顿悟,北燕在此之前都如同一根绷紧了的弦,豆大点的动静就能一触即发。
毕竟是从夺嫡的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人,永隆帝作为上位者,他在北燕改朝换代这件事里面看到的东西,远不是那些把朱太后的遭遇拿来作为谈资反复咀嚼评头论足大肆嘲笑的市井小民比得上的。
当然,有城府一点的臣子能看出崇明帝是位蛰伏多年的野心家和政治家,也能看出朱太后这事儿明显有蹊跷。
不过对于永隆帝来讲,这些都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浅显易懂,他身为帝王,要把宣宗帝的覆灭作为前车之鉴,反面教材,不断地从中揣摩,譬如朝局的平衡,民心的把控,以及某些过分守旧的东西,是不是该废除推陈出新。
说起北燕那位太后,再想想自家慈宁宫这位太后,永隆帝无语得不是一星半点,为什么人家的太后如此有野心有抱负,自家的太后成天只会逼着他立这个为后立那个为后?好似只要他一不遵从就犯了多大的过错气得她快要活不下去一样?
说句心里话,永隆帝是真宁肯萧太后能像朱太后一样把目光移出后宫,把手伸到朝堂上来与他这个儿子堂堂正正斗一回,而不是凭着生母身份整天把“哀家也是为了你好”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各种绑架,本来处理政务就累,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还得被他老娘捉去慈宁宫一通说道,是座雕塑也会累的吧,何况他不是雕塑,而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宣宗帝这么快就倒台,显然也在赫连缙的意料之外,看完密报以后同样唏嘘,上一世他没能活到朱太后垂帘听政,所以并不知道北燕的后续是怎么发展的,不过这一世看来,现如今的崇明帝,先前的靖安王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光从他这份国书的内容就能看出不少门道来。
首先,给南凉掌权者永隆帝问安是必不可少的,其次就是简单概述一下北燕换了新帝以后对于两国邦交的态度,最后竟然提及了栖霞公主叶筠。
虽然有关叶筠的部分不多,不过永隆帝和赫连缙都能在第一时间想明白,崇明帝之所以要在国书里面表明自己对这个小侄女的关照态度,就是想提醒南凉,哪怕宣宗帝再不当政,北燕的公主也不是能随意欺负的,毕竟皇帝只是从她皇兄换成了皇叔而已,仍旧是一家人。
当然,这是浮在表面上的那一层意思。
更深层的,是崇明帝要把叶筠培养成人质,这里有两个目的。
其一,他或许并不相信废帝叶辉,而朱太后已经不具备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抓住叶辉最在意的这位妹妹,只要叶辉敢反,那么叶筠必死无疑。
其二,崇明帝最不相信的就该是南凉了,新帝初登大宝,一时半会儿政局不可能稳定得下来,百废待兴,他肯定会担忧南凉乘人之危,所以提前来封国书表明态度,那意思说白了就是告诉永隆帝,南凉对叶筠的态度便是对北燕的态度,叶筠要过得不好了,北燕绝不姑息,大不了就是干,南凉有战神如何,北燕还有铁甲军呢,谁输谁赢,先打了再说。
最后知道国书内容的是贤王赫连钰,他也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就参透了崇明帝这是打算把叶筠养成人质。
如今的叶筠对于赫连钰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因为崇明帝也只是在利用她,可是赫连钰什么都做不了,连像之前那样随意拿她的身子泄愤都不行。
对于皇兄的倒台,母后的遭遇,叶筠不是不痛心,而是眼下她自顾不暇,所以没那闲工夫痛心,姜嬷嬷帮她请了坊间那么多医婆,全都没法子解开她身上的毒,这眼看着脸上的擦伤痊愈了,折了的那只手也全乎了,不能不想个法子避开赫连钰的触碰,可是这件事她一个人办不到,必须得行事利索的姜嬷嬷出面才行。
然而姜嬷嬷从一开始就不晓得她中了毒,所以到底要怎么才能让她出手相帮呢?
叶筠想了一夜,终于拿定主意——她必须保住这条命。
所以在第二日梳妆的时候直接与姜嬷嬷坦白了一切。
姜嬷嬷被她吓得脸色发白,“公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世间哪来如此阴私的毒?”
叶筠咬着唇,半晌才说:“是我托人出去找的,只可惜,药是找到了,却没想过要解药,而给我毒的那个婆子也不知所踪。”
在叶筠没见着的角度,姜嬷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恐惧。
没错,是恐惧。
姜嬷嬷在朱太后身边待过很多年,这辈子最钦佩的人是朱太后,因为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有那样果决的心和铁血的手腕,但她对朱太后,除了钦佩还是钦佩,没有恐惧,毕竟人家就算是算计人,那手段也是相当有水准的,起码拿得上台面,哪怕是被揭穿,她也有的是退路。
然而眼前这位小主子,她虽然是朱太后的亲生女儿,感觉并没有把朱太后骨子里的那种“强势”给遗传下来,她行事,很多时候能让姜嬷嬷胆战心惊,譬如这一回的投毒,要说她那手法,也算得上高明吧?起码不像其他的蠢女人那样直接来,而是提前算计好了很多东西,可她最终还是输了,并且输得一败涂地,偷鸡不成蚀把米,把那种毒引到了自个身上。
叶筠中的毒只是姜嬷嬷恐惧的原因之一,最让她恐惧的,是叶筠那种阴暗的心思。
这种事要换做旁人,顶多是在云初微背后搞搞小动作就是了,可是自家这位小主子,她到底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心思想到损坏女人的宫体以达到绝了人家小两口行房的目的?
姜嬷嬷越想,后背的汗毛就一根根竖起来,“公主,其实奴婢有的时候不明白,你为何偏偏针对国公夫人。”
最该针对的,难道不是贤王府后院里这位不是女主人却拿着女主人掌家大权的侧妃陆幼萱?
叶筠不敢说自己心悦苏晏,想嫁给他想疯了,只是阴恻恻地道:“女人很多时候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结上仇,那次宜清长公主过寿,我跟她撞衫,嬷嬷又不是没看见她把你家主子折辱得有多惨,若非我头上还挂着个亲王妃的头衔,外头人不敢乱嚼舌根,你以为你家主子我后来还能有脸与这些皇室宗亲打交道?”
提起那件事,姜嬷嬷直接闭口不言,不是被叶筠说服了,而是在某个瞬间觉得这位公主就是有病,如果她没记错,衣柜里那些衣服,有一大半都是她打听准了云初微穿衣风格以后让人照着原模原样做出来的吧?谁让她非得去模仿人家的,撞衫怨得了谁?再说那天姜嬷嬷自己就提醒了数次,说宜清长公主做寿是重要场合,很多皇族之人到场的,亲王妃就该有个亲王妃的样子,就算不穿大装,你也该穿得体面些,可人家不听,铁了心要换那套不知什么时候又模仿着云初微风格做来的衣裳,这不,栽跟头了吧?
姜嬷嬷的沉默看在叶筠眼睛里那就是无言以对,她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嬷嬷,我已经痊愈了,担心王爷会突然兴起来我院儿里,你帮我想个法子吧!”
姜嬷嬷想了想,“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就是要公主冒险一下了。”
当天晚上,赫连钰过来的时候,叶筠就想法子把他灌醉,然后与姜嬷嬷合力将他拖上床,等姜嬷嬷出去,叶筠才把赫连钰扒得精光。
第二日赫连钰再醒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叶筠的榻上,他大概也想得明白自己昨夜喝多了,想必又是一夜疯狂,掀开锦被下床,拿过床头的衣袍开始穿。
叶筠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昨天一宿没睡,就是担心赫连钰会突然清醒对她强来,不过还好,赫连钰一夜都睡得很沉,直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