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冤枉法?”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倒想看看,这个不孝女还能作到什么时候。
“孙女伤了腰腹,成天待在府上,再说,我也不认识什么龚姑娘,有什么理由出手害她?”
“你是不认识她,但你认识陆修远。”老太太道。
云绮兰狠狠倒吸一口冷气,“我就算是认识陆修远,那又如何,仅仅凭这一点,老太太就认定我是杀人凶手?”
没有证据,谁也别想把她如何!
“没有人证物证,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让人大老远把你从庄子上接回来闹着玩?”老太太一个茶杯摔下来,得亏云绮兰躲得快才没被伤到,只是被溅起的茶汤湿了裙角。
“人证物证”四个字,就好像一记闷雷,狠狠劈在云绮兰脑袋上,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同时又在想,不可能的,去庄子上之前,帮她做事的婆子已经被她想法子安个罪名发卖出去了,到了下九流的地盘,那婆子便是有一百张嘴,她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会信,再说,物证?龚家马车都坠崖了,哪来的物证?老太太这是敲打她呢?老东西,心思够深沉的!
“孙女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云绮兰打算抵死不认,老太太不是有证据吗?你倒是拿出来亮亮相啊?
老太太没说话,安静地望着她,但因为眼神过分犀利尖锐,所以这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更让人倍感压力,云绮兰心跳得厉害,可是面上不能露馅,所以表现得很冷静,仿佛她真的是被人给冤枉了。
“你真没做过?”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问。
“是,没做过。”
云绮兰基本上已经笃定老太太只是在敲打她,手中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说话的声音都比先前更有底气。
丁氏大松了一口气,看这架势,兰姐儿真是被人给冤枉的,她就说嘛,自家女儿再没脑子再糟心,她能干那缺德事儿?
然而,接下来老太太的话,却如同一盆冷冰冰的凉水兜头泼下,让丁氏呆若木鸡。
“被你买通的婆子已经去顺天府衙自首了,你有什么话,去跟官老爷说去。”
云绮兰一下子惊叫起来,“不!我没做过,是她诬陷我!”
老太太眼神像结了冰,“你对着我吼有什么用,有这本事,冲着府尹大人吼去,说不准他能被你给吓得一松口饶了你。”
丁氏喘着大气,急急忙忙走过来扑通跪在地上,“还望老太太开恩,兰姐儿这才刚及笄没多久,还没许人家呢,这要是去了衙门,哪怕到最后什么罪也没有,那她名声也全毁了啊,老太太,您看是不是……”
云老太太无动于衷,“官府很快就来捉人了,老三媳妇要怎么求情,一会儿去跟衙差们说吧,我这把老骨头,可不管事儿。”
丁氏一咬牙,转头看向云绮兰,怒斥道:“你个逆女,到底做过些什么,在老太太跟前,还不老实交代,想等着下大狱吃苦头吗?”
云绮兰现今也是六神无主,被她娘这么一提醒,马上改了口,“祖母莫生气,孙女说,孙女如实交代就是了。——这件事,的确是孙女买通人动的手脚,可是,可是孙女的本意只是想教训一下她,哪曾想会意外坠崖,龚姑娘的死,是孙女也没料到的,说不准…说不准想害她的并非孙女一人,她之所以会坠崖,是被另外的人算计了,还请祖母明察,这件事与孙女无关啊!”
丁氏脸色铁青,亏她先前还以为自家女儿受了冤枉,却原来不是,什么受了伤在府上将养,根本都是假象,人家私底下早就干了多少她这个亲娘都不知道的“大事儿”。
老太太又问:“你买通了何人,又是怎么动的手脚?”
云绮兰心说您不都知道了吗怎么还问?但是想到不交代的下场就是下大狱受酷刑,马上清醒过来,如实道,“门上的钱婆子有个亲戚在龚家当差,我买通了她,让她通过那位亲戚在龚家出行的马车轱辘上卸了几颗铁钉,然后…然后就成这样了。”
老太太听罢以后陷入了沉默。
云绮兰跪爬到她脚下,“祖母,祖母您一定要救救我,龚姑娘不是我害死的。”
云老太太一脚将其踹开,闭了闭眼,对着屏风后头道:“吴师爷,方才这不孝女说的话,您都记录下来了吧?”
不多会儿,从里面走出个身穿灰色直裰的儒雅中年男子,赫然就是顺天府衙的师爷,他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记录的正是云绮兰方才交代的“证据”。
云绮兰怎么都没想到老太太给她设了个套,一看到这位师爷,想到自己一会儿将会经历什么,眼皮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自从云绮兰认了罪,老太太正眼都不曾给过一个,直接对着吴师爷道:“可以让外边儿的衙差们进来拿人了。”
丁氏才把云绮兰抱起来准备回房就听到这一句,当下一哆嗦,转过身来,“老太太……”
“把人放下,滚出去!”云老太太怒不可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不清局势,小门小户女就是小门小户女,眼皮子浅,一点都不懂得审时度势。
丁氏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外面的衙差就涌了进来,从丁氏手中接过云绮兰放平在地上,一盆冷水毫不留情泼上去。
云绮兰被冻醒,醒来见到周围全是衙差,恨不能再晕一回。
可惜只能想想。
见她转醒,衙差们二话不说将她押着出去了。
丁氏躬身立在老太太屋子里,咬着唇角一声不敢吭。
“行了!”老太太看着烦,直接撵人,“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这儿讨嫌,我可没那工夫跟你聊你女儿干的好事,闹心!”
丁氏哪敢还嘴,马上退了出去。
三老爷是下衙以后才听说的事,惊讶于母亲竟然忽略他这个当爹的,自己做了主把云绮兰送去衙门,可是想想,这都证据确凿的事儿了,就算自己白天赶回来,除了添堵之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更遑论挽回什么了。
只是在吃了晚饭以后照例去沁芳园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侧躺在榻上,桑妈妈拿着美人锤轻轻给她捶腿。
从三老爷进来到现在,老太太都不曾睁开过眼,那姿势更是没换过一下,好像真是睡了过去,就在三老爷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现在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发话了,“老三,你是来给你女儿求情的吧?岂不来错了地儿?要求情,跑顺天府衙去啊,你是官老爷,那顺天府尹也是官老爷,说不准他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官官相护,女儿因此被赦免,无罪释放呢?”
这无处不是讽刺的话让三老爷耷拉下脑袋,谁不知道现任顺天府尹有“铁面判官”之称,敢上他那儿求情?少不得再给你罪加一等。
更何况,三老爷也没想着要给云绮兰求情,在云绮兰被赶出家门送往庄子上的时候,他就彻底把这个女儿从自己这一房给踢出去了,没想过还能从她身上指望什么,但是也没想过这个逆女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蠢事给家族蒙羞。
其实要论真,三老爷甚至还有些庆幸,换了以前的老太太,说不准直接把三房撵出去自立门户了,然而自始至终,老太太除了对云绮兰的丧病之举颇有微词之外,并没有直接针对三房。
出去自立门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三老爷自己是庶出,如今又刚在官场上站稳脚根,少了侯府的庇护,将来很多事情上,他必然走得艰难,这自断前程的事,三老爷当然不可能干。
于是,灰溜溜地回到自个院子。
教了这么个让人心寒的女儿,丁氏也没脸来见三爷,更没脸让他想法子救救,而是躲在自己房间大哭了一场,哭够了之后,也同三老爷一样打算彻彻底底放弃这个女儿,把所有的盼头都放到小儿子身上。
云绮兰的案子很快判了下来,京兆尹是一丁点情面都没给,公事公办,杀人偿命,依律论斩,不过意外的是,没有判斩立决,而是斩监侯,大概要等到明年秋后才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