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这深夜你如何回来了?”
吕东来慢慢从树下走出来,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总是如一身清风,令人眼前明朗。
“贫道本在生死门守碑,入夜时,却突见东边有很重的鬼气聚集,于是赶去查看——”
她平静听完,没有回答。
对方便继续说:“还以为是生死门里又跑出来什么大东西,原来都是你搞的!”
“是我!”她淡淡回答:“若非这样,如故又如何能知道他所处之境,我必须得这般做!”
她相信吕东来是明白的,不然他早就出手阻止了!
但这并非吕东来专门回来的原因,他问她:“当初茅山派的术士何以被天下玄门所弃,便是他们运用术法害人害己,与邪祟为友,而今,你肆意引鬼群,与那些茅山术士又有何区别?”
“天下玄门便是天吗,他们就没有错的时候?”南昭心头有股怨气,源自于当初道门的众位前辈们,以一道预言,便要判她生死!
至那时起,她便不信奉权威与派别,她只相信自己,强调道:“我是引了鬼群,但我未伤及一人!”
“说来轻巧!”吕东来却顾略甚多的讲:“以你此刻的能力,确实是可轻易引鬼群,可你可曾想过,鬼群聚集起来的鬼气有多强大,那时若是有其他人冒然靠近,甚至都不需靠近,便会立刻死于非命!”
南昭自然想过,所以她才将鬼群引到城郊偏僻处。
但这些在吕东来眼中,远远不够,这道士信奉之道便是黑白分明,有违正道之事,绝不可违!
见她沉默,吕东来又说:“即便你今日引百鬼吓沈如故,逼他留在你身边,可他终究不再是曾经那个沈如故了,你又能留多久呢?”
南昭回答:“不管多久,我相信有一天,他会真心留在我身边的!”
对方看到她眼中生着执念,双眉微微一紧,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全吞进了喉咙里,临走前,他对她说:“后日便是菩提寺法会,今年的法会十分热闹,玄门人士几乎都来了,还有——周边几国都分别派了使者团!”
他重点要说的就是这几国的使者团,当今九州分乐、晋、炎、闳四国,炎国是这四国中,国土最广,最富饶的,所以数代来,当之无愧是四国之首,炎国与乐国南边临近,每一代几乎都有和亲事宜,所以世代交好,少有摩擦,晋国也与炎国临近,国力虽没有炎国富裕,但晋国人好斗善战,内斗外斗皆有不断,数十年间,虽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乱,但在云州边境经常会有战事,所以,炎国皇室里有句老话,晋国就是只喂不饱的狼!
只要它饿了,便大肆往炎国挥进,一路抢夺炎国百姓的财物,不仅如此,它本国一旦闹起灾祸,便会遣大量难民入炎国,炎国多以仁善治国,不能将这些涌入本国的难民斩杀,便会造成自己的边界城池混乱不堪,这时,炎国的军队通常都会蠢蠢欲动,炎国并不想与这头恶狼相斗,便会派使者前去与晋国协商,晋国惯用手段则是哭穷,要他接回自己的国民可以,他需要钱,大量的钱才能让国民回乡安居乐业不是?炎国无奈,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花钱消灾,就在前不久,炎国才送了大量财务给晋国,才暂时让坞城难民成灾的现状改善。
菩提寺作为千年法寺,在四国闻名,但它归属地在炎国,故,每年的菩提法会仅是炎国皇室会派一位皇亲国戚前来坐镇,皇帝亲自来的也有,但并非每年都来。
而今年的菩提却不一样了,不仅炎国的皇帝来了,其他三国甚至周边的其他番邦部族也派了使团前来参拜,所以吕东来才感叹一句十分热闹。
南昭近些日子心思全在为沈如故还魂之事伤,并不特别在意菩提法会之事,就吕东来提起此事,她也漠然的听着。
吕东来好奇问道:“小灵女,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周边列国为何都这么默契的派使团参拜法会?”
“你既然都知道了,你就直接说!”南昭没什么闲情听他故弄玄虚。
对方吐出一口怨气,实觉与她说话了无生趣,若不是这件事必须得说,他飞身就上房顶了,才不要与她废话半句。
“你倒是说啊!”南昭催促道。
吕东来便收了所有怨气,冷声道:“菩提寺你也去过了,菩提塔你也上过了,守塔的虚云大师你也见过了,你该知道这盛大的菩提法会的初衷是何吧?”
她当然已经知道。
“菩提塔可瞭望生死门、仙子山,虚云大师守着菩提塔,与云州军守封狱碑的责任是相辅相成的,所以我猜,菩提法会以为万民祈福的初衷,也是源自于生死门!”
吕东来点点头,“不错,数百年前的最大一场生死大战便是在云州发生,立封狱碑的高人中,菩提寺便其中有三,他们行菩提法会为这天下苍生祈福,是大道之义!”
他语气激昂,前一句就似能能立即飞天升仙,后一句却叹气道:“可当年的前辈们可以己身拯救苍生,而今的人们,却是接着拯救苍生的名义,行己私欲……”
“如何说?”南昭侧目看去。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这茫茫夜色。
“我下山时,师父便告诉我,不久天下将奉乱世,星宿宫位混乱,妖星现世!这道预言,正在悄然而至,玄门中人前赴后继而来,是以修行之人救世之命,想要在此脱引而出的术士比比皆是,而那些列国皇族中,还有灵一道预言!”
“是何预言?”她好奇的问。
“九州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四国时代,已保持了数百年,寓言则是,乱世来临前的最后一次菩提法会上,将出现真正的王者!”
真正的王者!
南昭立刻就明白了,列国之所以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使团前来,皆是相信自己将会是下一个统一九州的王者,所以都不约而同的前来打探虚实。
因为生死门,必然是这一切爆发的起源,虽然此刻四国看起来还和睦,但其实争斗已经开始了!
“今日九哥突然离开,莫非与这件事有关?”
吕东来回答:“应是炎帝那边有何变故,最迟寅时,便会有消息了,你切莫担心,先回去休息,这两日有得你忙的!”
南昭也就不多问了,两人告辞,她回到房中,沈如故已经睡下,看着他不算安详睡容,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抚摸那张脸。
现在,她也除了这张脸,在也无法从这个人身上,找到她所爱的人了!
“要何时……何时……你才会真的回来呢?如故?”
沈如故突然一手握住她的手,惊声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南昭知道,他做噩梦了,立即靠过去,伸手抱住他,安慰道:“如故,那只是个噩梦!”
也不知沈如故是否醒了,还是在梦中太害怕,他也紧紧抱住她,不停的重复道:“我害怕……我害怕……有鬼啊……”
她自己也曾无数次,被噩梦缠身,但属于她最可怕的噩梦,却是失去沈如故。
虽然她感觉沈如故再也记不起从前那些过往了,但能将她找回来,即便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身子,轻声在他耳边安慰道:“别怕,如故,这一次,我也再不会失去你了——”
第179章 :圣旨
吕东来球女最迟寅时便会有消息,果然,还未到寅时,院外就有人进来。
南昭小睡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便翻身起床。
打开门时,看到的却是周仰准备离开的背影。
“九哥?”
周仰停步,不知是连续几日未休息好还是有其他原因,他面色苍白,却回身对她淡淡一笑,关心的问:“如故回来了,对吗?”
他已从寻龙那听说了!
南昭点点头,“可是九哥昨日突然离开,所为何事?”
提起这个,他不愿意多说,摇了摇头回答:“父皇急召,时而有之,过了便好了!”
过了便好了?
不知怎地,南昭听着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仰不愿多留,来此是因前一日在朝华楼匆匆离开,实觉抱歉,现在已亲眼见她与沈如故无碍,便准备离开。
南昭看他的背影透着些许无力,可以说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她记忆里的九哥那背脊、脖子总是挺得直直的,为何今日她却觉得他随时可能会倒下。
不对,九哥肯定有事,只是不愿告诉她!
南昭立即大步上前,还没出声喊,周仰感觉虚弱,身子无力的往坠!
“九哥!你怎么了?”南昭扶住他,不能发现他正用所有力气再支撑着。
周仰不答,但脸上的难受无法隐藏!
南昭心急如焚,立刻去查看他的脖子,发现灵花印的颜色灰暗无光。
上次在永乐坊都妖怪胜天时,周仰为救他,灵花印就失了光,后来问过几次,他说他的印正在逐渐恢复,因为常年都习惯将自己的印藏在衣服中,所以旁人也看不见。
这段时间,南昭因为沈如故死以及收集灵魄之事无暇顾及,只见九哥精气神都恢复得颇好,还以为灵花印真如他所说,已经逐渐恢复。
“九哥,这印从来就没恢复对不对?”
周仰不答,还是宽慰她放心的语气说:“无碍,九哥只是这几日几处奔波,有些疲惫,休息一段时日便好了!”
她根本就不信。
上次她死劫在身,他们所有人也告诉她,再休息一段时间便会无事,当时她的灵花,不就如此刻一样,没有一丝光色,最后的结果呢,沈如故用自己的命换了她一命。
何况,昨天都还好好的人,今日一下子便成这般,一定发生了什么,她问:“昨夜,皇帝召你过去,到底所为何事?”
周仰不答,她一时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这时,有其他王府唯进来搀扶他,南昭便陪着到周仰所住的地方,将他安顿在榻上,她便亲自为他诊脉,发现他体内气血混乱,不似重病之象,却此重病更糟!
“是阴邪入体!”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吕东来快步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凝重的司马封。
想必他们都得知了周仰有事,所以劝在此刻赶来了!
南昭忙焦急的问:“九哥他到底怎么了?”
司马封沉声讲述道:“国师无涯子有一件宝物,此宝物是一面镜子,名叫昙镜,据说此境可医治百病,并且令人长生不死!”
她一听,眉头就跟着一蹙,“这世间果真有这般神奇的宝物?那与九哥此番遭遇,有何关联?”
对方深重地叹了一口气回答:“无涯子用昙境为皇上治疗头疾已是来已久,听闻都十分有用,不过自从来到云州以后,听闻皇上的头疾又严重了,前日更是一整夜都疼痛难熬,皇上便叫来无涯子询问,那无涯子竟告诉皇上,说皇上的头疾来自身边的亲煞之中。”
所谓亲煞,则是指本人的至亲中,有一克害他的煞物。
皇上都不用去将他那三宫六院数个皇子皇女想一遍,便知他的亲煞是谁。
加上刚刚到云州,头疾就与日俱增,夜不能寐,不是周仰又能是谁?
那夜,周仰被叫至陇西府中,在皇上入寝的房门外,整整跪了一夜,期间,无涯子还作法,说能驱除周仰身上的煞气!
“昨日,皇上的头疾又一次复发,又遣人来将仰儿叫过去,老夫也去了,不过被御前侍卫给挡在了外面。只听一名老宦官说,这夜里无涯子为治皇上的头疾,又一次对仰儿做法了!”
做法以后,皇上的头疾是好转了,不过周仰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司马封心疼不已道:“那无涯子从前便数次害过仰儿了,这番也不知做的何法,竟害他如此……南昭!”老爷子寻她帮助的语气说:“你可有何法,快救救你九哥啊!”
南昭急忙安抚道:“国公爷莫担心,既是阴邪入体,只要将那些阴邪之气驱逐便好,若是从前,确实棘手,不过以我灵花今日之势,驱除九哥身上的阴邪应该不难!”
对方听她这般保证,立刻松了口气道:“那何时可帮仰儿驱除阴邪?”
“自然是事不宜迟!”她说完,吕东来在旁边补充道:“王爷身上的灵花印虽在上次与胜天大战中失了色泽,但后来经过悉心修养已有所恢复,本来就拥有辟邪之用,但却被那无涯子转嫁了阴邪在身,此阴邪一定不同寻常!”
人分三六九等,这阴邪也自然有个三六九等。
南昭点点头,对司马封交代道:“阴邪虽是气,但是活的一股气,它可侵入九哥的身体,自然也可侵入其他人的身体,九哥有灵花印尚且成了这副模样,若是其他人,恐怕当场就没了,所以在我驱除此气时,必须得整理院房!”
“先将王爷所居住的这个院子的其他闲杂人等清空,贫道会围绕这院子设一道法阵,除了我和南昭以外的其他人,都留在法阵之外!”吕东来说完,人就已经利落的出去了!
司马封听了他们的交代,立刻出来让小司马去帮吕东来准备物什,再叫寻龙将王府卫全都清出去,离开此院,不得靠近。
最后,南昭还反复对老爷子交代道:“因为此刻我与吕东来都不清楚那股害九哥如此的阴邪气到底来自何物,所以一会儿若将它剥离出九哥的身体之后,会发生何事还不清楚,但若国公爷你们在外听到何动静,可千万不要冒然进来!”
“好,老夫都记下了!”
说定之后,司马封则带人离开了!
吕东来布置好法阵后,回到房间中,南昭正坐在床榻边,用热毛巾在帮周仰拭擦脸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