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却说:“这位主子身上还有一粒灵魄,老身虽收了她,她可不愿听老身之命,还得先养一段时日!”
等到她的收灵鬼彻底与未辩融入一体之后,她才可掌控未辩,现在,得仔细看着。
之后,她便用一截魂绳,将魂袋绑好,贴身放在身上。
使团的马车继续往东走,后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颠簸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其中一辆马车的车轮陷进了泥坑中倾倒,满车的物什洒了出来,沾上了泥水。
凤祥婆只好命令队伍停下来,领队的将军过来说:“婆婆,前面有一荒屋,我已检查过了,这雨太大,一时片刻停不了,让公主到前面歇息片刻吧!”
她点点头,过去通报了明月公主,不多久,一行人便进入荒屋中等候雨停。
这荒屋的茅草屋顶有多处坏了,雨水也积着屋里不少地方,他们好不容易才寻到处干燥之地,用随行的干材火升起火堆。
这时,明月发现凤祥婆未进来,便问了句:“婆婆呢?”
将军回答:“婆婆拿物什,说随后就进来!”
“这位兄台跟了我们一路,有何贵干?”而荒屋外面,凤祥手里撑着一把伞站在一颗树下,大雨喧哗,几乎看不到前方的事物。
声音落下,从雨中缓缓走出来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麻衣长袍,双手自然垂着,未撑雨伞,密集的雨滴在周围不断打落,却未湿他身上半缕。
凤祥婆叹道:“好生厉害的灵气!”
那人在凤祥婆身前几丈停下,也是感叹的语气:“说厉害,凤婆婆连鬼仙未辩都收之,那才厉害呢!”
她回答:“你在我们出云州城就跟着了吧?”
那边未回应,既是默认。
她心头不由得一颤,连鬼跟着她都能知一二,这一路来,此人却没引起她的注意,还全程看了她如何收未辩,若不是这蹊跷的雨,她只怕到现在还不知,后面有个人跟着。
未辩是鬼,她最了解,所以收拾起鬼来利索果断,但这个人她丝毫不知其来历,生怕到时交起手来伤到明月公主,故才让他们先行进了荒屋。
“敢问这位公兄台尊姓大名?”凤祥婆看不到对方的长相,只因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就是白色的,在这雨夜中配上他一身黑衣,显得有些诡异、单薄!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男子清淡回答完,语气中不失谦和的说:“在下来此,管婆婆要一样东西。”
老太婆眸光微闪,是了,未辩是冲着昙镜来的,此人自然也是,所以她也就不绕弯子了,好奇问:“兄台怎知老身身上有你要寻的东西?”
“菩提塔中昙镜突然被岛,传闻中说是一无面鬼所为,这城中驭鬼者倒也不少,但敢在菩提寺里驭鬼的,恐怕也就只有凤家后人了!”
听完这个回答,老太婆点了点头答:“不错,我凤家的驭鬼术当时之最,走阴人里得有真传的,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有一种得意在眸光里,斜眼对黑衫人说:“不论是昙镜也好,鬼仙也罢,老身都是靠本事得的,岂有给你之理?”
对方也点点头,附和道:“婆婆说得有理,这玄门中,全凭本事——那么在下就给婆婆两个选择吧!”
凤祥婆冷笑,好大的口气呀,竟要给她选择。
“婆婆若将昙镜给我,可带走未辩,这是第一个选择!”那边接着撂下了这句话,听声音,应是个年轻的公子,但话语中无不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那还有个选择呢?”老太婆耐着性子问。
“婆婆什么都别想从这里带走,所有这两样,皆会属于我!”
“哼!”凤祥婆终于动怒道:“今日你什么也带不走!”
音落,她取出身上一只黑色魂袋,对着魂袋里说了句什么,顷刻间,便从里面跑出来一个黑面鬼,此鬼也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打架十分厉害,曾帮她在斗法中赢过不下十回,她也不想多耽误时间,才直接扔出这只鬼。
没想到黑面鬼飞扑过去,那人却纹风不动的站着,带到黑面鬼到了跟前,他才袖子一挥,黑面鬼直接被掀得远远的,丝毫不能近他身。
凤祥婆自然不肯罢休,她随即摇着手里的凤杖,在凤嘴的铃声中,黑面鬼鬼气大增,再一次朝对方扑去。
那人冷声说:“本公子念着你们凤家数代养一鬼不容易,所以才给你选择,既然你一定要战,那本公子就不留情面了!”
音落,他伸出手来,手掌中有一块蓝色的玉石在发光,玉的灵气十分强大,将昏暗的雨夜给照亮。
凤祥婆见此大惊,“那是……”
接着,她亲眼看到自己那只黑面鬼被他手中的玉石给噬了魂,她才敢肯定。
“引玉人!”
男子我面具下的俊眸微微一抬,“已有百年未听过别人这般叫本公子了!”
老太婆立刻将身上布袋里装着的昙镜摸出来,扔给对方道:“昙镜中的龙已被灵女挖了龙睛,于老身来说已无了用处,今夜就将此送给公子做见面礼吧!”
对方伸手接住镜子,清淡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婆婆不打了?”
凤祥婆微微屈着身子,打趣道:“公子可莫要叫我婆婆,论起年龄,公子可比老身老多了!”
说完,她还不忘提到一句:“公子噬了老身的黑面鬼,那只鬼仙便留给老身吧!”
男子听完,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凤祥之所以能转变得这么快,是她知道自己今日将身上所有的魂袋都打开,也不见得能打过此人,与其两败俱伤,还不如她主动送上昙镜。
生怕对方不答应,她又补充一句:“就当是给我老凤家留个宝贝了!”
“也好!”男子将镜子隐在宽大的袖子中,不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
凤祥婆亲自目送他消失在雨夜里,才放松下来。
不多久,雨便停了,他们从新上路。
明月公主看出她心事重重,便出声问道:“婆婆,为何事烦恼?”
凤祥婆端坐在椅子上,老眼无神的停留在车外的夜色中,意味深长说:“谁说只有鬼怪才可长生不老呢!”
“什么长生不老呀?”明月实在听不懂。
她叹了口气,回答:“我凤家走阴人,无论再厉害的鬼物皆是我们袋中之物,代代真传,但玄门家族中,却永远只能位数第二!”
明月听到这话,脸上浮起好奇之色,她问道:“位数第二?本公主一直以为,在玄门中,凤家是第一呢!”
“非也!”凤祥惭愧的摇了摇头。
明月更加好奇,“那谁才是第一?”
“玄门姬家,引玉人,玉力强大,是我凤家的驭鬼术所不能及,不过早在数百年前,姬家便绝迹于世间,许多玄门中人探访寻找,为见那引玉人之力,却终是不得,我太奶奶便是其中之一!”
走阴术只有凤家女子可学,凤家到了凤祥这一辈,倒也有几个女儿,不过天资都不怎么高,当时掌家的正是她太奶奶,曾经的走阴人传奇。
凤太奶奶见凤家这几个小辈如此,便感叹道:“我凤家这驭鬼术,怕是倒这一辈就要衰败了!”
族中的其他长辈也很无奈,玄门里,勤奋补不了拙,天分必不可少!
多少大家族的没落,不正是因为后辈出不了人,无法将家族真传传下去?
却没想到,在她太奶奶一百八十岁时,她凤祥出生了!
一出生,她便只会笑,惊了所有人,她爹赶紧将她抱到太奶奶面前一看,老婆子只看了一眼,眸光就燃起了昔日的期盼之色,激动道:“终于盼来你了!凤家人——”
之后数年,太奶奶亲自传授她凤家绝学,她八岁能捉鬼,十二岁便能在阴阳两间来回行走,下面的阴差也都知道,走阴的凤家出人了,无不给足了面子,她也很争气,从未让凤家和太奶奶失望过,年少得志。
直到十六岁那年,太奶奶大限将至,她从风州赶回家见太奶奶最后一面。
如今,八十年过去了,她依然还将太奶奶临终之言记得字字清晰。
“祥儿,你天赋秉异,有凤家真传,未来凤家是何光景,皆靠你来掌舵,我只有一件事需嘱咐你,若他日在江湖中,见手引玉石者,敬其三分!”
她当时便对引玉人十分感兴趣,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才在许多尘封的古书中找寻到有关引玉人的记载。
相传,数千年前,九州便有八大最古老的玄门家族,而经过时间的碾磨,那些家族与当世没落又新起的玄门家族一样,时久力衰,逐渐被历史遗忘,姬家便是其中之一。
姬家又与其他几家不同,姬家有宝玉,玉力无穷,即便隐了踪迹,照样也有许多玄门人去寻找,但千百年来,没人找到,便以为那块宝玉与姬家人一同消失这世间了!
凤祥的太奶奶寻了十年,也是这般以为,但直到,她无意间听闻一个预言,说数十年后,当年祸乱天下的灵女将再现世,她便猜到,也许姬家人还在,所以才在临终前,对凤祥嘱托。
凤祥也是到了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她叹道:“这世间,能将灵女重新引入轮回的,除了引玉人,还能有谁呢?”
雨停月隐,不久,黎明从山的那头升起,淡红微光,照亮小镇祥和的房影。
南昭也未想到,在镜中被困了整整两日,竟突然被她打开了昙镜的法门。
她突然从镜子里出现,可把卖馄饨的摊主吓了一大跳,差点将手里端着的一碗混沌给扔了!
“你……你……你打哪儿来的?”摊主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此刻还早,今日也不逢集市,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南昭低头看了一番自己的身上,难怪将人家吓成这样,前两天在镜子里和昙龙打架,身上的白衣被龙焰烤烧,虽不算衣不裹体,却狼狈不堪,她的脸上也有伤,在石壁上磨的,清一块紫一块,这镇上数月前闹过一段,许多从西边过来的难民差不多就这副模样,穷凶恶极,看见吃的就抢,报官都没用,所以摊主才会被吓到。
南昭已两日没吃东西了,刚一出来就闻到馄饨香,不免吞了吞口水说:“老板馄饨给我!”
音落,她已不由分说将馄饨端过来,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大口吃着。
摊主一脸嫌弃的说:“我这碗馄饨是给那位公子的……”
他指着旁边的空桌子,纳闷的扣了扣脑袋说:“咦,刚才那位要馄饨的公子呢?”
南昭一边吃一边转头往旁边看,发现摊主指的那张空桌子上,放着一面镜子,她本来在狼吞虎咽,见到镜子后,立刻停了下来,疑惑的问:“老板,你说方才这里还坐着一位公子?”
摊主点点头,走到桌子前,伸手摆正板凳说:“是呀,那位公子的东西都未拿,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另外,桌子上还有半两银子,好像是那人留下来付馄饨钱的。
摊主赶紧将银子揣进兜里,不免看了看旁边的南昭,取笑道:“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有意思的人,他是知道你这小乞丐要来吗?这馄饨全当施舍给你了!”
南昭并未因对方不敬之言而生气,她当即就放下手里的筷子和碗,询问道:“你是说,刚才有位公子抱着这面镜子进这里来,给你要了一碗馄饨?”
“是啊!”
“他长什么样子?”她从凳子上站起来。
摊主摇了摇头回答:“那位公子像是脸受了伤,面上戴着一张面具,不能视其容颜!”
她又问:“那他有多高,胖瘦如何,穿的什么衣物?”
摊主刚收了半两银子,心情还不错,也就一一对答道:“约莫比你高出一个头,不胖不瘦,身穿黑色的长衫,并非是我们这信风镇的人!”
南昭未等他说完,已两步过去抱起昙镜,跑出了馄饨摊,对着左右的小街巷寻望,企图能见到摊主说的那个人。
可这哪儿还有那人的身影呢?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梨花香。
这个时节,梨都不见得有,哪还会有梨花开,此香必然不是来自什么花,而是刚刚从这里走过之人留下。
南昭记得自己曾闻过这个味道,所以就寻着味道遗留的方向追过去,不久,便寻到镇外的河边。
此河对岸,是云州的方向,要回云州,可乘船过对岸,也可往东走十里地,那有座长石桥,可过河。
南昭也没来过这儿,但看前面江边停着一艘小船,船家正要摇船去对面,船棚里,似乎还坐着一个人,隔得老远,她就抱着镜子喊道:“船家!等等!”
船家是个小老头,镇上的人,平日要从这渡江的人少,所以江边只有他一条船,能多载一人过河他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刚上来的这位客人刚才已付了钱,比他几日合起来赚的都要多,看这位公子不愿以真颜示人,似乎不太好相处,船家就小心翼翼的问:“客官,那边有位姑娘也要渡河,不知可否带她一起?”
男子静坐在船棚内并无应答,船家也不知是愿还不是不愿,想想算了,别得罪了他,把钱收回去了,于是就不等了,拿起船桨开始摇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