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气里不再只是怒气,倒带上三分撒娇的意味:“我不进去,今儿非得老爷出来说!”
业妈妈在心里叫苦。
我的好夫人,才已是老爷给您递了台阶,您倒好,听不出来反还回一句拿他!
若在从前,您不说他也出来了,可现在不同以往,您再这样,当真要颜面无存了!
果然还是外人看得清楚,程廉一听夫人说个非字,立刻脸就挂了下来。
程夫人当地站着,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老爷出来的声音,最后,反等到了微微的鼾声。
这下可弄得她进退两难,羞愧难当了。
院外许多小厮下人们看着,老爷这是明给自己难堪了!
好!索性就撕破了脸!
程夫人二话不说,迈脚就进了里间,将脚步放得重重的,有意要吵醒里头的人。
程老爷本就是装睡,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
“老爷休睡!今儿这事不说清楚了,我,我宁可自已回京里去,将这家丢个那个小妖精吧!”
多少天的酸气,都聚在程夫人这句话里了。
多少天欲语又休的心事,也都彰显在这句话里了。
若是从前,程老爷必有一番劝慰,家里进一个姨娘夫人便生一场气,不过也就几句抱怨,当不得真的。
过后,她还是贤良厚德的程夫人,因知他不放那起女人在心上的,进多少也只是摆设。
跟他生气,倒成了夫妻间戏狎亲呢的游戏似的了。
正文 第200章失控
可今儿夫人撒的这场气,不同寻常。因知那个人是当了真的,不再是不走心,却是被人夺了心的。
程老爷不耐烦地从榻上抬头,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叫内外都能听见:“要不进来说,要不然夫人就请回吧!适才叫人闹了一场酒,我正头疼得厉害,夫人不体谅我在外辛劳,好歹也顾及下自己的体面吧!”
程夫人的心,瞬间从热辣辣的油锅,跌进冰凉的深渊,一肚子气发不出来,气得手也抖,身也晃了。
业妈妈实在听不下去,从外头蹑足进来,扶了夫人向外去,口中极低极细地道:“夫人算了,让老爷休息吧!”
程夫人推了业妈妈的手,怒而转身,进了里间,一眼就看见程老爷正阖目躺在榻上,貌似悠然自得。
程夫人二话不说,捞起门帘来吩咐业妈妈:“你就在门口守着,一个不许放进来!外头老爷来,也不许进来回话!今儿我跟老爷,要好好计较计较!“
业妈妈心里直摇头,可看夫人脸色,知道是动了真气,心想不撞个南墙也不知死心的,只好由得她去。
于是业妈妈打发了院里的小厮,自己则默默在台阶上坐了下去。
屁股还没落地,就听见里头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口角:“老爷如今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反还看重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名声?恕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多少年为功名读下的圣贤书,难道都白打了狐狸眼不成?!“
明显是夫人的声音,语调已与平日大不相同,声嘶力竭的。
业妈妈提心吊胆地等着程老爷回应的声音,心里念佛,想着夫人是失控了,如今只希望老爷的声音能有平日里一半平和,那这事也算有了转机。
没想到的是,她连菩萨的名字还没念完,屋里便传来稀里哗啦的响动,先是“豁啷啷”的一声,茶碗落在地上打得粉碎的声音,过后又是重重一声:“咚!”
想必是榻几被人掀翻在地了。
业妈妈吓得魂都从头顶上飞走了。
程老爷发怒了!
“夫人这话何解?难道我考虑夫人的名声竟是错了?”程老爷冷笑的声音,犹如一缕冰雾,透过窗户缝吹进业妈妈耳内,顿时将她冻了个内外透凉:“夫人多年辛苦经营下的贤良厚德,就为了几件东西,就不要了不成?”
原来,老爷知道夫人为何而来!
却只是故意不想搭理她罢了!
业妈妈的老泪几乎就要下来了。
夫人啊,枉你平时那样聪明,怎么今儿就愚钝起来了?老爷有心不想跟你说的话,你偏要挑了头地向外冒,只怕不会有好结果啊!
“老爷也会说是几件东西?!这家里仓库钥匙一向只有我有!老爷说过让我管家!为何从库房里拿东西竟不过我的手?!”
我在意的又岂是几件东西?!老爷你难道看不出我的心?
“东西是我拿的!拿时夫人已经走了!我跟谁说去?我本想着初回登门,又是夫人的干女儿,又是夫人打本开的饭庄,若不风风光光地给个面子,实在说不过去!因此才叫人撬了库门换了钥匙!往日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夫人何尝会如此大失体面过?!
程老爷连说几句,已不耐烦到了极点,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我劝夫人回去,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闹也是无用!不如想想如何保住手里现有的,方是上乘良策!“
话里有话,另有玄机,却是准准地刺中了夫人的心尖。
程夫人眼前一花,几乎晕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撑住一旁的桌案,慢慢地开了口,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老爷的意思,是下定了决心,要纳她?!”
这个问题太过要紧,以至于业妈妈都从地上起来了,将耳朵凑近窗下,紧张地等待老爷的回答。
可这一回,直到看见夫人出来,业妈妈再没听见程老爷的声音。
“夫人!”业妈妈立刻上前来扶住程夫人,不敢看她的脸色,更不敢对视她的眼睛,心里惊了一下,因觉得自己扶住的身体轻得没了分量,好像魂灵不在了,只剩下具躯壳。
程老爷在屋里叫人:“来啊!将这地上收拾了!”
倒是平心静气的,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一点儿气也没了,一点儿伤也不曾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