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还好,冷静了些。
顾今朝举着两手,在他面前摆了摆:“秦凤崚,知道人家为什么不捆我,非得给你两手都捆上吗?”
秦凤崚:“唔唔……”
顾今朝又指了指他口中的布条:“知道人家为什么非要给你嘴堵上吗?”
秦凤崚更是恼:“唔唔……唔唔……”
她伸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往外面看了眼,又埋头凑了更近了:“秦凤崚,我给你解开,你能不能别再大喊大叫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大概知道是谁把咱们弄来的,你别叫嚷,咱们两个好好商量一下,怎样?”
见他点头,今朝才把他口中布条拿了出来,少年轻咳几声,她扶着他肩头,还给他拍了拍后背。
秦凤崚肩一动,嗓子已哑:“给我松开。”
顾今朝这可无能为力,在他背后折腾半天也没能打开绳索,这特殊的捆法还打着死结,她坐了地上,翻来覆去研究半天,也毫无头绪。
俩人挨了一起,她也是泄气了:“打不开,不知什么手法,要是我爹在就好了,他保准能打开,也是,我爹在也不能让人把我这么扛走。”
秦凤崚左右看了看:“你哪个爹?”
顾今朝低头去捡布条作势再给他嘴堵上,他连忙闭口不言了。
屋里只她俩个,今朝撞他的肩:“对不住了,你这是被我连累了,自从进你家门了,似乎什么歪门小鬼都来了,再忍忍,一会儿见了世子我求他放你回府,也许赶上他心情好,不会难为你的。”
世子?
秦凤崚不由怔住:“你的意思,这里是世子府?”
今朝点头:“是,不知道怎么招到他了,也不知道突然抓我来干什么,你且再忍忍,对不住了。”
她连说两次对不住,恳切得很,秦凤崚反倒不觉有什么了:“没事,若是世子的话,他与大哥是同窗,都是太傅门生,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没甚大事。”
今朝嗯了声:“你当然是没甚大事,三番两次的,我看我是要倒霉了。”
话音才落,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老太监走了进来,鹰目一扫,奔着她们两个来了,顾今朝自动站了起来,迎头而上。
果然,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秦凤崚挣扎着站了起来,也是追了过来:“你要带他去哪?把我也带去!”
今朝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在这等着。”
说着跟人走出房门,还主动帮着给门关好了,老太监回眸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算机灵。”
今朝跟着他的脚步,走下石阶,亦步亦趋地:“伯伯,嗯……我能叫您伯伯吗?世子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我书院也没告假,还有我那个哥哥,他还捆着,他也没什么事,能让他先回去吗?”
她略歪着头,好像人真是才被叫来的一样。
神色谦卑,态度恳切,还十分配合着跟了他身边,一点胆怯没有,老管事回眸瞥了她一眼,也是不忍:“是了,世子叫你来,自然有世子的道理,他身子不好,说什么做什么你多担待些。”
这就好比杀人放火前,说的什么狗屁我心情不好,你多担待些一样。
顾今朝心底嘟嘟嘟,面上还有几分笑意:“那我哥哥他……您看是不是让他先回去了,他今个得去书院呢!”
走上长廊,凉风扑面,对面匆匆走过来两个丫鬟,一人手里端了一个盆,一盆血水,一盆中有碎了的药碗残渣,还有带血的绢帕。
一走一过,见了老管事连忙上前见礼,他可是先急了:“怎么,见血了?”
其中一个忙是回道:“是,刚开始只有一点血丝,御医给扎了针了,不想才拔了针,连吐两口。”
老管事拂袖走过,脚步更快。
顾今朝双手合十,一边走一边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要卷进世子府来,什么事等她出去了再说。
出了长廊,院子里三个御医模样的人正是跪了石阶前,一个男人长身而立,他一身官服,正是恼怒,:“不是说有起色了么,今个怎么还咳起血来了?岁岁年年都说有起色了,就是这么有起色的?”
御医们也是冷汗津津,只是伏身不起:“从脉象上看,的确还算平稳,扎了针之后也却有起色,老夫也不知为何咳血,还待从卷宗入手,再查实查实。”
老管事脚步匆匆,忙是上前:“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不如让御医们先停了针看看,卷宗中也确有实例,许是不服。”
御医们也是互相推诿起来,那边又有人来催着进宫,谢晋元缓了缓脸色,叮嘱两句带着御医们转身要走,顾今朝本来是低着头的,想着少一事是一事,万万不能多事,可人走过她身边,却是看见她了。
“这是谁?”
“回王爷的话,是书院的学子,世子这两日身子不好,御医又不让出门。想找人说说话,才让老奴去请了来的。”
“……”
啊呸啊!
顾今朝蓦地抬起了眼来,多少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说是被抓来的,房门开了,一个嬷嬷模样的,扶了门边:“顾小公子,我们世子请你快些进去呢!”
一听儿子催了,谢晋元也是要走,今朝暗暗叫苦,忙是低头见礼。
顾小公子?
二人擦肩之际,谢晋元又站住了:“京中顾姓罕见,谁家儿郎?”
顾今朝再抬眼:“王爷容禀,今朝乃是花房景岚之子,如今随母落在国公府,顾今朝是也,今个和哥哥同车本是要去书院读书,不想世子突然嗯……突然叫了我们来。”
她定定看着他,自报家门,也是心生侥幸。
如果看了,定能察觉出异样。
可惜谢晋元是上下打量着她了,但是似没在意她的话,只是嗯了声:“顾今朝,你娘起的好名字。”
他怎知是她娘起的名字,今朝怔住。
正是看着他,他已回头。
老管事知他有话吩咐,低头:“王爷请吩咐。”
谢晋元眸色微沉:“世子身子不好,自然有些脾气,但是你和嬷嬷也需知深浅,景夫人与本王有些渊源,说会话可以,也要好好给人送回去。”
老管事忙是连声称是,今朝简直是欣喜若狂。
没想到,竟然!
她娘和世子府还有渊源,提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谢晋元脚步不停,大步去了,老管事脸色果然缓了许多,伸手来请:“顾小公子请。”
有了谢晋元的这句话,总算有了一点保障,顾今朝更是无惧,大步上前,进了屋里,除了满是腥苦的汤药怪味消散不去,别的已经收拾干净了。
窗都开着,谢聿一身锦衣,歪了榻上。
他望着窗外,懒懒白云飘过,听见了脚步声也未回头,嗓音也是慵懒至极:“顾今朝,你来了啊!”
今朝上前,心想什么叫我来了啊,不是你让人给我抓来的么,倒是想不来了,如果可以的话,谁想来来着!
勾起唇角来,她笑意浅浅:“是,今朝来了,却不知世子让今朝来,所为何事呢!”
谢聿轻笑,随即转过头来。
此时他长发都束了起来,能看见他左眉上一道浅浅的疤,才结痂:“你猜呢?”
若非是唇边笑意太浅,真个是公子无双,绝色天成。
第19章 重情重义
顾今朝走上前来,脚步轻轻。
谢聿一身锦衣,支起一条腿来,随手搭了膝头上面,他望着窗外的白云,那般姿态是要多慵懒就多慵懒。
“顾今朝,你来了啊!”
今朝腹诽数句,侧立一旁,却也是笑着回了:“是,今朝来了,却不知世子让今朝来,所为何事呢!”
他偏过脸来,让她看见自己眉上的那才结的痂,笑意浅浅:“你猜呢?”
若不是亲眼看见那俩个丫鬟拿走的带血绢帕,顾今朝差点以为这个病秧子是在装病了。眉上那道疤,也结了痂,他看着气色尚可,想了一下,除了故意找茬,也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事找她。
救命之恩什么的,更不敢提及了。
顾今朝低下眼帘:“世子眉上的伤结痂了,不如让我回去寻些药来,我娘常年与草药打交道,制过去疤不留痕的那种,还能有养颜美容的功效,保准让世子恢复天颜之姿。”
谢聿唇边笑意渐大,他甚至是忍俊不禁的,别开眼轻笑了片刻,才又回眸:“怎么办,顾今朝,本世子现在看见你就想笑,你可真是有趣,这些话有些人说了,让人厌烦,偏到你嘴里了,怎么听怎么恳切。”
今朝继续恳切:“自心而发,当然恳切。”
当真恳切,谢聿抚额失笑:“行了,你个谎话精。”
他回身坐了榻边,一边丫鬟上前来给他穿鞋,穿鞋下地,转身往里间走去,老管事直跟了他的身后。
顾今朝很自觉地跟了过去,进了里间,窗边的桌上,放着很眼熟的东西。
谢聿坐了过去,示意让她也坐。
桌上摆着几册摊开着的锦册,上面贴着磨平了的小石子,各种形状各种排列,看似杂乱像是随手摆着的,但有偏偏有俩枚永远在最下方,旁边一朵小花叶。
是她做的锦册,都已经卖出去的东西了,搭眼一看,九册一册不少,都在桌上。站在桌边,顾今朝指尖在一本小石头上面轻轻划过,笑意渐失:“这些锦册已经是别人的了,与今朝无关。”
谢聿见她不坐,也是扬眉:“打着应天书院第一公子的名头,标了几首小词,卖了五百文一册,可惜无人识货,光盯着秦凤祤的字迹,都被一人网去,顾今朝,光想要这五百文钱,何苦磨了石头,排了阵法,做这些无用功呢!”
锦册上面,薄薄的小石头都按照排兵布阵排的各种阵眼。
每一个阵法下面都是死门,没有生门,看似简单,实属难得。
她自从进了秦家,就一直在做这个锦册,本也没想到会有人识破,此时谢聿随手推了一册过来,上面石块排布已经变了,他在死门上点了点,笑:“一朵小花放在这里,生死一念之间,你是好心境。”
这些锦册当中,其实藏了她许多心事。
林锦堂教她阵法,教她明辨是非,教她怎么做人,却唯独没有教她,如何以女儿身份存活在这世上。
她是喜欢这个爹爹的,也是喜欢他与她讲的那些豪情壮志。
但是她身为女子,若在市井当中,还能方便隐藏身份,即使是离开了林家,林锦堂对她的教诲也谨记在心中。
若讲景岚教她争利,那么林锦堂教她的就是留情。
利与情之间,她亦有才。
想要记住的东西向来过目不忘,林锦堂带她去校场,她轻易能破几十阵法,与军师叔伯对弈,从未怯场。
顾今朝脚一勾椅子,上前坐下:“只是闲来无事做的,册子我已经卖了别人,不知世子此番何意?”
看着谢聿,少年也是傲气横生。
谢聿见她神色,更是扬眉:“既有如此才华,为何偏要藏起,看来,你是个有秘密的人。你娘府衙休夫,京中无人不识,你离了林家,又进了秦门,可自始至终她从未想过让你改姓,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是重顾家的情,还是轻他家的义呢?”
凡事涉及到她娘时,便不能容忍,今朝腾地站了起来:“敢问世子殿下,我藏起还是露出来,我娘重情重义,还是无情无义,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