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顿恼,可她却也拦不住,谢聿隔窗叫了人,送了信去。
她真是气急,回头瞥见桌上那把牛角匕首,伸手去拿。
手才碰到匕首,谢聿在身后凉凉道:“莫做傻事,五叔看着你呢!”
抬眼,那老管事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屋子,鹰目里带着冷光,正紧紧盯着她。顾今朝只得放手,站直了,长长顺了一口气。
谢聿站在窗边,她也就跟着站了过去:“若讲今朝有错,总得让我知道我错了哪里?世子三番两次故意难为我,如今非留我在世子府,试探人心,到底是为何缘故?”
少年肤白貌美,口气一软下来,真个让人心疼。
谢聿回眸看她,目光清冽:“就是想告诉你,世间本无情无趣,别再那样笑。”
她哪样笑了?
今朝将自己遇见他之后的事情理顺一遍,也毫无头绪,只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他转过身去:“你不要期许太多,林锦堂不会来的,他一个小小金吾卫,除非是不要身家性命了,不然怎敢来闯世子府?”
顾今朝连忙跟上他的脚步:“那我爹他要是来了呢!”
谢聿毫不犹豫:“他若来救,许你世子府信物,即刻放你走。”
“好!”
说实话,她既不想林锦堂来,又盼着他来。
自从那个女人进了林家大门,她也一直想知道,她和她娘于林锦堂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不过,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的作风,世子行事怪异,她两次进府,都见着他吃药,在山上时也一副厌世模样,似心情不佳。
走了外面院子当中,一树桃花。
忽然想到那个做影子戏的晚上,忙是上前两步,拦住了谢聿:“世子说世间无情无趣,可今朝不这么以为。这世间有趣的事情千千万,有情有义的人也大有人在,只怕世子没经受过,才不相信,不若给我一个机会,我定然让世子知道,这世上乐子多着呢!”
她恳切得很,可惜谢聿不愿想起那个猴儿,瞥了她一眼与她错身走过。
今朝再想过去,侍卫队拦住了她。
她被圈禁在这院子里,这就坐了石阶上面。
别无他法,也只能等待。
谢晋元临走时候说了,她娘与世子府颇有渊源,不许谢聿伤她,兴许没事。但愿她爹别来,心里这么念叨着,就拿小石头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锦堂始终没有来。
圈圈也不知道画了多少个,越画心里越是空落落的。
脚步声起,锦衣又到眼前,
顾今朝抬起眼来,抿唇。
侍卫队侧立一旁,老管事远远站着,谢聿拿着几枝柳枝,像是随手折下来的,也是随意坐了她的身边,:“真是个可怜儿,这样吧,就像那日,你编个花环给我,这就放了你回去。”
说着扬眉,将柳枝递了过来。
见他神色,是俯视众生的怜悯,他这是赌赢了吗?
不,他没有。
顾今朝并未去接:“我爹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她回眸看着他,那双眼里像有团小火苗似的,这两团小火苗,些微闪烁,四目相对,可少年看了他两眼,又低下了眼帘去。
可真是倔强,谢聿手动,柳枝搭了顾今朝的腿上:“他若能来,早就该到了……”
这一搭,顾今朝腾地站了起来,那几枝柳条就像是什么蛇虫,连退数步避开了,低眸看着谢聿,心中那些个不甘百转千回,平复了片刻冷静下来了。眼下,最快离开世子府才好:“一个花环而已,世子想要,我给你再编一个就是。”
说着重新坐回他身边,主动拿过了柳枝来。
她手上动作快,来回穿插编着花环。
谢聿笑,尾指搭上了柳枝:“小可怜儿~”
今朝手一动,柳枝在他指尖扫过,小脾气全都隐藏在小动作当中了:“我并不可怜,世子你才可怜,只怕从小到大,也没个人对你掏心掏肺,没人真对你好,所以才这样戏耍人心。”
谢聿看着她的眉眼,勾唇:“所以,到现在,你还以为他们是真心待你?”
柳枝太长,编了一半,一半拖在地上。
顾今朝嗯了声,站了起来:“是,知道我遇险,我爹会来救我,即使是秦凤祤,也是兄弟情深,只不过我没有那样的哥哥,若是有,刀山火海,也会来救。”
真是可笑,谢聿抬眸看着她,才要起身,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之声。
很显然,顾今朝也听见了。
闷响声声声近,打斗声从外面直接打到了院中,她蓦然转身,只见一人手持长戟,从外到里横扫一片,一头冲了进来!
少年一身宝蓝长衫,长戟狠拄着地是气势如虹。
手里还未编结好的花环,当即掉落地上,顾今朝一脚踩过,快步上前,已是红了眼:“好哥哥,你何苦来趟这浑水……”
穆庭宇单手扶戟,目光扫过来,已是看见了她。
眼看着她脸上似无血色,眼也红鼻尖也红,好像受尽了委屈,真是怒意横生:“今朝莫怕,你爹和中郎府众位叔伯已去给你讨公道了,到哥哥这来,二哥这就带你走,看谁拦得住!”
第21章 一诺千金
日头明晃晃的, 柳枝就在眼前。
那抹绿叶在青砖上面,显得有些寂寥, 谢聿看了一眼,脸上笑意全失。慢慢站了起来, 起风了,春风吹过脸庞,些微的凉。侍卫队已经提刀将穆庭宇重重围住,顾今朝去而复返, 又来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一脸急色, 这回可是有了底气, 声音清亮了许多:“世子有言在先,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倒是懂得迂回,言语间也很有技巧,即使是恼着, 说话也让人厌烦不起来,谢聿抬眸望去,那边少年一身蓝衫, 被围住了,也真个是无所畏惧。
顾今朝更近了些,声音也低了下来:“世子输了, 当愿赌服输。”
烈日暖阳, 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看见自己:“是, 是我输了。”
谢聿胸腔当中, 不知什么渐渐散去了,他别开眼去,轻轻颔首,蓦然转身。
一旁的老管事意会过来,赶紧上前。
“住手,世子府不得喧哗,真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
“……”
老管事一挥手,众侍卫还刀入鞘。
顾今朝也赶紧从侍卫队当中挤了过去,她站了穆庭宇的身边,直拉了他一边胳膊:“穆二哥……”
他上下打量着她看可有伤处:“伤着哪了?”
她急忙摇头:“我没事,别冲动,千万别轻举妄动。”
很明显是敌众我寡,见她无事,穆庭宇也是怒意渐消,再一细想,只觉事有蹊跷,看着她才反应过来:“不是说把你下了水牢么?”
这事三言两语可说不清楚,今朝摇头。
她着急要走,在人群当中,有些看不见外面,只能靠喊:“还请世子信守承诺!”
谢聿远远站着,也看不见他神色,许是得了令了,老管事一挥手,侍卫队侧立两旁,让出了一条路来。
讨价还价这种事,千万不能错过。
顾今朝虽看不见谢聿,却看得见这老管事,她双手抱拳,也十分恳切:“还请伯伯捎带个话给世子殿下,他曾有言在先,如若有人来救,放我离府不说,还有信物相赠。眼下信物不敢讨要,希望伯伯能与世子知会一声,中郎府无意冒犯,穆二哥也并无他意,只是担心我而已,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还望世子安康岁岁年年。”
老管事轻点头,伸手让走:“请。”
穆庭宇稍有犹豫,今朝推着他,转身往出走:“快走,咱们快走。”
她对穆庭宇连连使着眼色,好在二人默契还在,虽还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回身就走,匆匆脚步出了世子府,二人都松了口气。
顾今朝全凭一口气支撑,刚才在院中,眼看着那么多侍卫蜂拥而至将穆庭宇团团围住,心都要飞出来了,才一出大门,腿一软,差点摔到。
穆庭宇一把扶住,她两手都抓了他胳膊,也是抬眸:“真是胡来,若是真打起来了,拿了你可怎么办?”
他不以为意,单手提着长戟:“那有什么,哥哥陪你下水牢就是。”
今朝扬着脸,心中都是暖意,伸手捶了他肩头,直说他傻,正是要快些离去,背后突然又传来了那老管事的声音。
“公子留步,落了东西了。”
这老管事可真是,走路没有声音,顾今朝下意识转身,这人已到了背后。
他双手捧着一个牛角匕首,微弯着腰:“世子应公子的信物,特地让老奴送来的。”
本来就是一个弯腰驼背的人,这么看更奇怪,伸手将匕首拿了起来,今朝哦了声:“世子果然信守承诺,多谢伯伯,那我临走时候说的事,他可是应了?”
老管事点头:“放心,世子既已答应,不会无中生事。”
他这样的人,哪能全信,顾今朝只想快些离开,收了匕首就要走,才一转身,不想人又叫住了他。
“顾小公子……”
“嗯?”
她站住,不明所以。
老管事盯着她的眉眼看了又看,最后那沉沉目光还是落了她手中匕首上 ,好半晌才说:“此乃世子信物,千万收好,若有急事,可来世子府寻求庇佑。”
寻求庇佑就不必了,不找她麻烦就千恩万谢了。
表面功夫做足,今朝再次谢过。
老管事转身离去,穆庭宇直看着她手里的匕首:“这是什么?”
她随手挂了腰间,才要说是秦凤祤的匕首,突然拍了他,推着他快走:“我爹和众位叔伯都去哪里了?他们去哪里给我讨公道了,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了啊!”
二人快步走,穆庭宇回头张望了下,发现是真的没有人跟着,才是低头:“只是你爹,你爹他急着去堵谢晋元了,并没有众位叔伯的事,我那么说当然是虚张声势,虚张声势你懂吗?”
幸好,幸好。
就算她爹去找晋王爷也没什么事,都说了与她娘颇有渊源,应当也不会难为林锦堂的吧。
二人边走边商议了下,先去找林锦堂,省的节外生枝,之后再回秦家。
一时间街上也无车马,只得徒步,二人并肩而行。
想着今日凶险,还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