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火,幸好树影之下还有星星点点的银白月光。
谢聿一直背着今朝,顺着溪水往上,山谷当中偶尔能听见鸟儿的怪叫声,他来时观望了下,循着记忆当中的印象往里走,果然没多远就找到个山洞。
也是松了口气,到了洞口,将顾今朝放了下来:“小心,我……”
话未说完,顾今朝已经大步走了进去,她两条腿都好得很,哪有一丁点疼痛的模样,这个眦睚必报的小鬼头,分明也是骗他背她。
谢聿:“……”
洞中漆黑,今朝站了边上往里张望:“喂喂喂,有人吗?”
这附近有狩猎的痕迹,还有陷阱,山洞也许是猎户临时歇脚之地,当然无人响应,能容身的地方不大,顾今朝拿了匕首摸索一通,发现无险处,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她靠了边上,闭目养神。
谢聿坐了另外一边,仰望星空。
山谷当中,虽然无风,但夜也凉,他浑身湿透,当然冷。
不过能找到一个遮风的山洞也是不易,不能奢求有火了,他懒懒倚坐一旁,才要闭眼,狠狠打了一个喷嚏,顾今朝诶呦叹了口气,还在旁说风凉话。
“骗你背我一段,你身上这湿,把我都衣衫都打透了,好冷啊好冷。”
“……”
也无火石,无法生火,谢聿垂眸。
片刻之后,窸窣声在旁响起,顾今朝站起来,走了背后坐了下来。
紧贴了他的后背,她整个人都靠了他身上:“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暖,挨过这一夜就好了。”
凉气顿消,心中微暖。
谢聿勾唇,也是靠向她。
相互依靠,总要暖一点,顾今朝叹着气:“所以,世子殿下,你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就算不是你掳的我,为何又留下我来,没事找事。”
谢聿:“……”
她在黑暗当中眨巴着眼睛:“我不管,五百银我觉得我吃亏了,世子当多赔一些。”
本来就是揶揄,顾今朝才要闭上眼睛,背后人却是嗯了一声,许是良心发现,她心满意足阖上双眼,再无抱怨。
谢聿背后甚暖,也阖上了眼。
二人也是累极,很快就入了梦,等一早鸟语花香,谢聿再睁眼时候,背后已经没有了人,他霍然起身,身上衣衫还潮着,洞中什么都没有,昨晚上就像做梦一样,仿佛少年从未来过。
扔下他自己走了?
谢聿顿怒。
他走出洞中,才辨别方向,对面山上一阵鸟叫,抬眼望去,顾今朝骑着一大枝树杈从山上滑了下来,她还啊啊叫着,欢快得很。
心中恼意渐散,在翻车之前,少年从树杈上跳了下来。
三步两步到了谢聿面前,她扬眉就笑,还伸手指了他:“世子真是太坏了,我在山上看得分明,之前来路故意摆了死门误导我,那水源地也是陷阱,我已找到生门,这就能出去了!”
谢聿见她笑脸,也是勾唇:“好,待你走出生门,世子府送上赌银千两。”
顾今朝当然更高兴,赶紧就走:“走走走,趁早走,现在赶回去说不定来得及。”
二人从山谷离开,顺着密林往回走,这一次畅通无阻,当真一口气走了出去,上了官道,天才大亮,这距京中还有七八十里路,也是犯愁。
谢聿是不急,日出东方,彩云美得很,他还在路别摘了野花,脚步缓缓。
今朝可是着急,她需要赶去猎场,快走几步发现他还在后面闲逛,也是心急火燎地:“快点走快点走啊,我要赶不上了!”
谢聿淡淡瞥着她:“猎场在城东,现在我们在城北,等你回了京,怎么也来不及。”
顾今朝心有不甘,自然恼怒:“来不及我也去!”
他走不快,才不以为意:“随你。”
今朝瞪他:“你不快走,我可不管你了,本来出了局,我已赢了,眼下大可分道扬镳。”
她在心中将谢聿骂了一通,正是恼怒,在谢聿背后,慢慢赶来一辆驴车,农户那车上全是草,虽然驴车也慢,但聊胜于无,赶紧跑了过去。
驴车被她拦下,顾今朝上前苦苦哀求一番,可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人家当然不肯将毛驴借她骑,这唯一的希望了,她蹬蹬蹬又回到谢聿面前来。
四目相对,她一手拉过他脸边流苏,狠厉一扯:“得罪了!”
一把扯落块玉石,赶紧跑了。
谢聿蓦然回头,顾今朝已是将那玉石给了老农,卸了毛驴下来。
他侧身而立,以为她至少要问过他,会停下来。可那小毛驴哒哒哒地跑过他身边,风声当中,只留顾今朝潇洒的背影了。
“驾!”
第36章 鲜衣怒马
走走停停, 进秦府大门时候, 已是日上三竿。
看门的小厮没头没脑地接过小毛驴去, 顾今朝快步奔了后院,身上外衫七零八碎, 也是脏污一片,她白白净净一张脸, 头发上还沾两根小草棍。
回了自己屋里, 赶紧叫了来宝准备温水,一头扎到柜子里翻出了自己新衫, 拿了屏风后面去换。脏污的衣衫都挂了屏风上面,才穿戴整齐,闻讯而来的景岚就到了。
来宝打来了温水,房门紧闭。
顾今朝上前洗头洗脸,景岚目光扫过那破烂衣衫, 也是上前来咬牙切齿地:“衣衫破成这样,我儿不知吃了多少苦。今个书院也给你告了假的, 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此事不能这么过去, 我不会放过周家的!”
今朝才洗了两把,撩起长发看着她:“周家?”
景岚点头:“在书院与你打架的那个,竟然买凶害人,若非世子府察觉得早, 真个不敢去想有什么样的后果。”
顾今朝细细问了, 这才知道, 是周行他爹买凶害她。
谢聿是带人追了过去救了她,当然,救她是一回事,坑她又是另外一件事。
她将昨个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通,也是忙得赶紧擦脸擦头发,来宝和景岚一边一个,也帮她梳理着长发,才洗过的脸蛋也是娇滴滴的嫩,一抬眼在镜子当中看见自己脸,双手捧了,左右地看。
听闻是谢聿救了她,但是又与她打赌,导致二人一夜未归,景岚也是眉梢微皱。
女儿似未放在心上,低眸看见,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朝抬眸瞧见她神色当中,尽是担忧,伸手握住了阿娘的手,摇了一摇:“阿娘,怎么了?干什么叹气,你不是说最不喜欢叹气的吗?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
擦干了头发,景岚让来宝出去望风,她站了今朝身后。
长发一分为二,取下头顶的发钗在女儿的头顶比量了下,低头与她一起看着镜中少年,不由唏嘘:“实在难为我儿了,若是好生打扮一番,实在是美,可惜了,只能做这般儿郎,若你爹还在,哪里能让你受这委屈。”
今朝抬手将发钗拿过来,随手放了一边:“阿娘快帮我梳头,我还得去猎场,我爹在不在,我这都不算委屈,衣食无忧,我日日守在阿娘和姑姑身边,委屈的什么,再说儿郎有儿郎的好,赶明我给阿娘娶个媳妇儿回来,到时候多生几个小娃娃,保管阿娘和姑姑天天开怀。”
景岚给她将头发挽起,也是赫然失笑:“去猎场干什么?你娶媳妇儿回来?娶谁啊?”
顾今朝在镜中对着阿娘眨眼:“去猎场见您老人家的儿媳妇儿去!”
说着腾地站起来,躲过她娘呼她后脑勺的巴掌,一下跳开,笑的乐不可支。
景岚掐腰:“你娘我年方十八,谁老人家!”
今朝眉眼弯弯,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她到屏风处,在衣衫内里摸了一番,笑意顿散。
帖子不见了……
景岚抱臂,倚靠了屏风旁边:“诶,说真的,我儿媳妇儿是何方神圣,改天让你娘我也见见,你中意哪个,娘帮你看看。”
今朝顾不上贫嘴,使劲翻腾昨天穿的衣衫,可怎么也没找到那个帖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她仔细回想,明明,明明在遇见那野猪时,帖子还在的。
时候已是不早了,顾今朝将旧衣随手一扔,走过阿娘身边:“八字也没一撇,我先去撞撞大运。”
说着已是往门口去了,景岚转身追了过来问她去哪,她打开房门说去猎场,人就快步冲了出去,外面艳阳高照,顾今朝到后面马厩牵了匹马,从后门而出,这就上了大街。
她先去了中郎府,可想而知,中郎府众位叔伯已经都去了猎场,问清楚了猎场位置,这就飞身上马,一路往东城门来了。
出了城门,一路往东。
谢聿果然没有骗她,猎场在东郊外,距离京中三十里外,这个时候应该是真的晚了。
一路疾奔三十里路,远远地看着猎场外面守卫着的禁卫军,跳下马来,将马儿拴在路边树上,她也靠了树上,远远地张望。
看这守卫森严,应当还未离去。
每天帖子也不能随便进去,圣上面前,岂敢放肆,顾今朝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放弃,她懊恼地回想昨天晚上,怎么也想不起这帖子什么时候丢的,真是郁闷至极。
狠命地踹了一脚树身,正是恼着谢聿,在心里将他骂了一百遍,原处尘土飞扬,一行人骑马而行,疾奔而来,那为首一人,一身锦衣,风尘仆仆。
她快走两步,抱了一棵树,从树后探头看去。
谢聿这是也回了京中,竟然与她脚前脚后,不消片刻就疾驰过身边。顾今朝大喜过望,转身跟上,快走了几步。
谢聿下马,身后的老管事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主子,都快晌午了,还未歇上一歇,仔细身子要紧。”
身后的侍卫队侧立两旁,示意他先走。
前面几步开外,就是禁卫军,谢聿单手解开披风,随手给了别人:“等等。”
等的什么,侍卫队众人也不敢问,就这么停了一停,很快,一个少年从侍卫队的队尾跟了过来,不等拔剑,老管事眼尖瞧见了,招手让他上前。
顾今朝笑吟吟地,快步到了他们面前,可是揖了一揖:“伯伯,好巧。”
老管事看向谢聿,多少猜中了些许他的心思,也是敷衍:“此乃皇家狩猎重地,你怎在此处徘徊?”
顾今朝一脸笑意,忙是站了谢聿身后去:“世子大人大量,带了我进去,我为世子保驾护行……”
谢聿并未回头,却是直往前走去。
老管事瞥向今朝,她厚着脸皮跟了上前,也是对老管事摆了摆手:“多谢多谢,世子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哈!”
才落后两步,前面已然传来了谢聿冷冷的声音了:“还不快过来?”
她赶紧低头,紧紧跟了他的身后。
因为谢聿在前,也无人敢拦,也无人上前搜身,更是方便,进了猎场边上有各处贵妃公主等人歇息帐篷,问了小太监,只说武状元等人在北边场里比赛,赶紧往那边去了。
北边围场门口也守着禁卫军,谢聿留下侍卫队在外,只带了顾今朝和老管事,径直走进,场上赛事正热,顾今朝人是跟着谢聿后面,目光却不由被场中那抹红影吸引住了。
穆庭宇今日一身红衣,他背后背着箭筒,胯xia是疾驰当中的汗血宝马,此时正与三四个人竞逐着几头小鹿,鲜衣怒马,少年英姿就在眼底,顾今朝心中碰碰地跳,唇边都是笑意,冷不防一时失了神,没察觉到前面的谢聿停下来,一头撞了他的后背上,忙敛起了心神,低下头来。
谢聿冷冷回眸,将她脸色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