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张川柏自谦的笑了笑,便拉着贾琏坐在了自己对面。
    原吏部尚书告老回乡后 ,张大人并没有如愿升任,而是不尴不尬的暂代吏部尚书一职,因此贾琏有些担心自家岳父心情,可是今儿一看,倒是觉得自家岳父行为如常,毫无一丝反常,甚至还有点淡泊名利,云淡风轻的味道。
    待贾琏展开那副青莲居士的画作来 ,张大人多看了两眼贾琏,张川柏站在一旁看了几眼道:“看着像是真迹。”
    张大人并未言语,上手轻轻拂过,看着贾琏问:“你可知道,我这墙上挂的画是哪来的?”
    贾琏看向挂在岳父墙上的画,左看右看,就是那山那水,贾琏最终摇了摇头道:“还请岳父大人指教。”
    张大人双手被在身后,缓缓走向那画,神情专注而温和,“是你父亲送的,当年你父亲也是一翩翩少年郎,一转眼大家都老了。”
    贾琏看着面色红润,器宇轩昂的岳父,再想着自家的父亲,觉得要么是岳父眼神不好,要么是这话说瓢了。
    实在是贾赦这十几年除了养小老婆就是喝酒赌博,原本的好模样被糟蹋的不能看。
    张川柏引着贾琏出了书房,手里拿着那副画道:“父亲的意思,你带回去。”
    “大哥!”贾琏刚要说话,张川柏便笑着道:“没事,父亲他心情好着呢 。”贾琏想着本来囊中物的尚书成了个暂代尚书,有什么可心情好的,但是这话也不能多说,万一恼了可就不好了。
    倒是张川柏看着比之前要看,对自己也越来越亲近了,换了之前,两个人能安静下来说话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且说张瑛在后院拜见了自家母亲,李夫人一双眼睛把自己闺女从头看到尾,最后上前一把抱住张瑛道:“瑛儿过的可好。”
    “女儿一切都好,母亲放宽心。”张瑛说着便颇为不自在的扶了扶鬓发。
    就这个不经意的动作,露出一小断脖颈来,李夫人看过去,正好见着半遮半掩的一块红印,当即便心头一紧,上手便扯开了张瑛的领子,只见里面是一块吻痕。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好气的指着张瑛道:“怎么如此荒唐,难道你就不能穿个领子高些的衣裳。”
    张瑛被李夫人一拉领子,本就有些懵,听了这话,当即便起身拿了李夫人的铜镜来看,当下便见着脖子那块吻痕半遮半掩的微微露在外头。
    “这个人,好不要脸。”张瑛气的一跺脚,当下便掩着脸哭道:“菊青她们兴许都知道了,我不活了。”
    李夫人虽觉得自家闺女行事马虎,可也庆幸她夫妻恩爱,当即便亲自拿了脂粉把那块盖住,拉着张瑛笑道:“瑛儿也不恼,夫妻这些事本身正常,你们又是新婚燕尔,荒唐些也是正常,只是以后万不可以如此马虎,你出门前也该好好看看,菊青她们也是昏了头,难道你没发现她们也没发现不成。”李夫人说着便要责骂菊青等人。
    可李夫人哪里知道这吻痕是方才在马车上弄得,张瑛不好说这个,只含混的说着贾府内最近的事,推脱自从管理贾府后,菊青等人实在太忙,今儿伺候自己穿衣的并不是她们几个。
    李夫人瞧着张瑛一张脸又红,说话又急切,想着莫不是小夫妻在路上胡闹弄得。当下也不戳破,只拉着张瑛细细询问贾府内诸事。
    听闻自家母亲问这些,张瑛好似松了一口气,忙把贾府诸事一一说来。只不过最后说道邢夫人被贾赦送去金陵这事后,着重看了下母亲脸色。
    李夫人一张脸微微笑着,拍了拍张瑛的手道:“你如今也是管家的人了,你们贾府的事我并不好插手,诸事你看着办便是 ,只一点,不可冒进。”
    张瑛点了点头。
    李夫人有心说两句,可一想自家女儿如今已经是人妇,娘家人纵然帮衬也没有事无巨细的道理,况且有些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才能真正让她明白,因此李夫人便不再多说。
    最后便问起了子嗣之事来,说起来张瑛成婚已经一年多了,这事李夫人自己都有些急了,要不是怕贾府里的人多想,自己早就想给张瑛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而张瑛则直接被自家母亲如此直白的话给羞红了脸,一双白净的手搅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管家之事刚刚走上正轨,这事急不得。”
    李夫人食指定了一下张瑛,面带嗔怪的说道:“你这孩子,你管家的本钱就是你是琏二奶奶。只要坐稳了这个二奶奶,你这管家的事就丢不了。”
    李夫人这话,张瑛自然晓得,要不然也不会收编王善保家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管家多一个臂膀,毕竟像王善保家的那种为了钱权连脸面都不要的人实在太少,做个出头辕子十分合适。
    瞧着自家闺女这样,李夫人轻叹一声,便招呼下人端上了早就备好的老鸭汤来,说是要给张瑛好好补一补。
    张瑛在李夫人的监督下喝了慢慢一大碗鸭汤,接着又被塞了好些药材补品,最后竟然还附赠了一个婆子,说这个婆子之前在淮阳那块的某个大酒楼做厨娘,这不后来因缘际会的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张府,而李夫人想着自家如今就三个主子,儿子张川柏是个对食物没什么兴趣的,老夫妻俩则口味清淡,倒是自家小女儿对美食这方面比较专研,这不乘机就送给了张瑛。
    腊梅见了这新来的厨娘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说实话,作为张瑛的四大丫鬟之一,腊梅善厨艺,可并不是最爱厨艺。毕竟所有的年轻姑娘都喜欢漂亮,而在厨房烧菜第一不能涂脂抹粉,二是见天的被烟熏火燎的,就是个天仙也得熏成个挖煤的。
    这婆子见了腊梅,没有二话便上手接过锅铲,上来便做了一道咕咾肉。
    看的腊梅连声叫好,就是之前帮厨的婆子脸色有些怪的拉着腊梅问了句:“二奶奶心也真大,来了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就让她上手了。”
    腊梅瞥了一眼婆子,笑着道:“头两天自然是我们在旁看着,她做得好二奶奶自然器重,做的不好那直接撵出去就是。这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只要这人能用,我们二奶奶从来不想那么多。”
    “腊梅姑娘说的对,我糊涂了。”婆子说着,便上前跟那厨娘攀谈起来,几句话便把人家的家底问了个赶紧清楚,原来这婆子之前一家在淮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饭庄,一家四口除了吃穿用度每年还能省点下来,可后来天灾人祸的,这不遭了难,一家人进京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早就找不到了,于是为了养活自家孩子,这婆子便进了张府当厨娘。
    第42章
    荣国府,东院。
    一个前几日刚提拔的姨娘已经绕着正屋走了三圈了,这不见着贾琏过来,当即便躲了起来。这么大一人,贾琏早就注意到她,想着是自己父亲的小老婆,便只当不知道。
    东院管事王善保一张脸笑呵呵的迎了贾琏进屋,贾赦还刚起床正在吃饭,这时辰也不知算是中午那顿还是晚上那顿。
    贾琏笑着展开那副画,先是把贾政那些话细细说了,接着又把张大人的话说了,最后便颇为认真的看着贾赦的脸色。
    贾赦则喝完了最后一口汤,起身细细看了,捏着画卷的绢布低声道:“确实是青莲居士的真迹。”说完,便看向贾琏,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微微透着一股子精气,“你去宁府看看你珍大哥去,听说小蓉媳妇乘着她公公婆婆重病,把府里的下人赶了一半出去。”
    贾赦和贾珍素来走的近,这不宁府这么大的事,贾赦想帮着管管,可又不便去找,更何况,贾赦这些日子睡不好,吃不完,玩不好,嘴里还长了一个燎泡。
    且说宁府那边,自贾珍摔断了腿之后,这脾气便越来越大,尤氏照顾了几日被贾珍骂的狗血喷头,这不就病了。
    头上的公公不中用了,婆婆又重病,秦可卿趁着这次机会,便撵了府里一半的下人,连自己身边的瑞珠宝珠都送了出去,对外只说丫头年纪大了,再留在身边恐生怨愤。
    贾蓉是个不管内宅之事的,他又被秦可卿哄的昏头昏脑,自然觉察不多什么,只是贾珍躺在床上,已经觉察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不说,竟然还少了好多熟面孔。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人传话给了贾赦,可偏偏贾赦这几日心情着实不好 ,这不今日见了贾琏才想起来。
    贾琏从贾赦书房出来,暗叹一声,想着自己着实是个劳碌命,就没个空闲的时候。
    只不过想着那宁府的事,这事自己出面不妥,倒是不如让张瑛前去问询一二。
    宁府裁撤下人这事,张瑛一早便知道,深以为然,也一直想在荣府这边实行,只不过这事太大,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契机。
    张瑛和贾琏到了宁府,贾蓉站在门内相迎,拉着贾琏便大喜道:“自从叔叔去宫里当值后,许久没一起喝酒了。”
    “你这人,忒会说话,上次我休沐不是一起喝酒看戏了么。”贾琏说着便目送张瑛去了后院。
    贾蓉面色红润,看得出精神很好,贾琏想着贾珍双腿残废躺在床上,不由得说道:“你父亲受了难,你可要好好哄着。”
    贾蓉拉着贾琏走到自己书房,叫了丫头上茶,说道:“叔叔,有些书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贾蓉说着便低了头,一张脸微微有些发黑,看着茶盅里的茶叶慢慢沉了低,茶香慢慢飘了出来。
    见贾蓉这般,贾琏心中一突,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上前问道:“万事宽心,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听了这话,贾蓉一张脸想笑又笑不出,只得憋着一张脸道:“叔叔,你相差了,是我父亲他,他……”贾蓉说着便从自己匣子里拿出一只珍珠发簪出来,带着怒气道:“我父亲他不是人,他肖想我媳妇。”说完便颓然倒在椅子上。
    贾琏接过那发簪,不过是寻常的珍珠发簪,没名没姓的,贾琏想着莫不是贾蓉想多了,便道:“就凭这一只发簪!”
    贾蓉见贾琏不信,不由得气急:“我媳妇都亲口承认了,逼迫的我媳妇都病了。”贾蓉说着说着,眼睛便有些发红。
    “那可出事了!”贾琏觉得这事太过荒唐,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贾蓉白了一眼贾琏,笑哭着道:“自然是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贾蓉说着便压低声音对贾琏道:“这话你可万万不能对旁人说,我是把叔叔当自己人才说的,连蔷哥都不知道。”
    贾蓉贾蔷一向要好,贾琏想着贾蔷都不知道,看样子贾蓉是被憋的狠了,这才跟自己说,当下便保证道:“这种事我自然不会瞎说,只是你以后要如何待你父亲。”
    宁府下人被撵走一半,贾琏想着定然是这个因由,因此便不再说这个话,只拉着贾蓉道:“那你以后如何待你父亲。”
    贾蓉叹了口气道:“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我自然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还能如何。”贾蓉说着,讥笑道:“待会你去看我父亲,可别多话,他目前心情可不好呢,天天骂人,连下人都怕了他。”
    两人一路去了正屋那边,还没进入便听着里面传来一阵瓷瓶碎裂声,紧接着便见着一个丫头抱着头跑了出来。
    贾琏脚步一顿,看了看一脸平常的贾蓉,想着贾珍怕是真的心理失衡,这是心病。
    贾琏进了里屋,便见着地上碎掉的瓷片一地,还有个打扮花哨的姑娘站在一旁给贾珍擦汗,那姑娘婀娜多姿,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只一眼贾琏就认定这是一个尤物。
    贾蓉拉了拉贾琏袖口,上前对贾珍道:“琏二叔来看父亲了。”
    贾珍睁开眼,一张满是病容的脸,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发丝有些杂乱,眉宇间都是戾气,见了贾琏道:“劳烦你还来看我。”
    那妖娆的姑娘给贾琏端了一张凳子在窗下,贾琏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面向贾珍道:“珍大哥瞧着还好,可请了别的大夫过来看看。”
    “蓉哥前后请了几十个大夫,光太医就好些个,都不用,我这腿算是废了。”贾珍说着,眉眼便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颓丧。
    贾琏便又挑着说了几件京城发生的趣事,算是稍稍缓和了屋里的气氛。
    贾蓉则从头到尾冷冰冰的站在一旁,说不出的冷淡。
    时候不早,贾琏告退,看着还在屋内呆着的那姑娘便多嘴问道:“那丫头看着眼生。”
    贾蓉嘴角一撇,讥笑道:“是尤家老爷的填房,带过来的拖油瓶,这个叫尤二姐,本来太太想着让她好好许人,偏偏尤老娘也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让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来伺候我家老头子。”
    “慎言!”贾琏让贾蓉别多说,转而自己则低头轻声说了句:“倒是可惜了了。”
    贾琏站在后院门口,见着秦可卿亲自送张瑛过来,两个人拉着手,真真是好姐妹样,不由的心生一念,待张瑛上了车后,便唬了一张脸道:“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倒好,竟然瞒我。”
    张瑛满脸疑惑,秀眉微拧,歪着头看着贾琏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瞒了什么。”
    见张瑛这模样,贾琏板着脸道:“你还瞒我,贾蓉都跟我说了。”
    张瑛上前看了看贾琏,转而抬手便拍了下贾琏后背,板着一张脸道:“好端端的,你想唬我什么。”
    贾琏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唬人不成,竟然还被识破,当下便好不尴尬,拉着张瑛做委屈状:“表妹,可饶了我,我再不敢了。”
    张瑛被贾琏逗笑,拉着贾琏袖口捂住大声道:“仔细些,要是再有下次,看我如何治你。”
    贾琏歪坐在圆凳上,看着张瑛道:“你难道真的不知小蓉媳妇的事。”
    张瑛好笑的看着贾琏,稳了稳身形缓缓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对于你们男子来说,不过是风流二字,对于女子来说则是要浸猪笼的生死大事。”张瑛说着,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贾琏道:“以后你要是在外头看上了什么姑娘小姐的,趁早跟我说声,要是我心情好,我就允了,接她进门当个姨娘什么的,要是你偷偷摸摸的,可别怪我心狠手黑。”
    第43章
    张瑛这话说的贾琏心头一震,素来都有那等装贤良的夫人,却不想自家夫人丝毫不装,也不知是真坦诚还是吓唬自己,这话弄得贾琏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后只得干笑两声。
    且说张瑛自己也有些后悔说出那话,大家宗妇该是操持家务,为丈夫开枝散叶!张瑛有心往回描补两句,可见着贾琏这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张瑛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花朝节那日,府里置办了一个小小的宴席,老太太喝了两杯便早早的回去歇了,只留下张瑛带着几位姑娘在花园里赏花看诗。
    贾宝玉一身的大红锦袍,站在黛玉身侧,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张瑛看了几次,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虽说天气暖了,可还得不能在冷风里多站,早些回去吧。”
    黛玉笑着道:“还是琏二奶奶想的好,大家散了吧。”
    宝玉忙拉着黛玉道:“好妹妹,往日妹妹总是在梨香院不出来,难得出来一次赏花,不如多说说话。”
    迎春在旁轻轻说了句:“林妹妹身子往日习惯午睡了,不如下次再说。”
    有了迎春这话,黛玉接口道:“下次再说不迟,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宝哥哥这话说的,就跟我们不带他玩似的。”
    黛玉这话说完,探春上前拉着宝玉道:“二哥哥,上次我帮二哥哥做的那副伞套可好。”
    黛玉感激的看了一眼探春,又跟张瑛道别,这才和迎春惜春等回了梨香院。
    张瑛见宝玉喜滋滋的拉着探春说话,摇了摇头便从后面回廊一路回了自己小院。
    青梗已经在前面等了多时,跟着菊青进了里屋,见了张瑛便道:“大姑娘,我都打听好了,殷家姑娘前几日在城外寺院上香,那一日高文井也去了城外。几日后,李家宴请诸位姑娘夫人赏花,不仅请了殷家,高文井也在邀请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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