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他抬手抵上额头,给老k把尾款转过去,随后陷入深思。
    那些年里,关家待郗长林并不好。
    关家主母言歆婷从不阻止她的两个儿子虐待、凌辱他,关佟也跟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闻不问。虽说是关家“养子”,但除了在那座姓关的大宅院中长大外,郗长林和关家再扯不出任何关系。
    哦,和关佟的血缘关系除外,毕竟当年郗长林的母亲郗纯受到关佟欺瞒,才同意怀孕生子。
    和关家生意上有来往的合作伙伴,郗长林一概不认识;那些与关家强强联手的集团、家族,青年更是从未见过。
    一个没有半点话语权的人,对关家有什么威胁?为什么关家想方设法要除去他?
    难不成是那点可笑的血缘关系?
    可他关家又不是有皇位要传袭,继承人要杀死所有血缘上的竞争者才能安心。
    还是说,关家那两兄弟又发疯了?毕竟,当年他们不是没有试图杀过他。
    郗长林越想越觉得奇怪,上次指使贾国平对他的车动手脚,分明计划周密、有所预谋,不是激情犯罪的结果,所以后面一点,完全可以排除。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落到了“为什么”这三个字上。
    贺迟向来能够轻易察觉出郗长林的心思,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便忍不住抚上去,说:“既然过几天剧组会动身前往宁海城影视基地,你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回关家看一看。”
    “顺便和关家那几个傻逼正面刚一刚?”郗长林笑了一声。
    “想正面刚也不是不可以。”贺迟说完,竟开始逆着郗长林头发擦水,一阵快速揉搓后,刘海半数支棱起来,让青年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郗长林朝天一翻白眼:“如果真是猫的话,现在已经动爪子挠了。”接着话锋一转:“我现在还不能和他们正面硬碰硬,得先找出他们犯抽的理由。”
    贺迟屈起五指,将被他弄乱的头发重新理顺,然后丢开浴巾,拿起一早准备在沙发上的吹风机。
    轰轰的声音在vip病房会客厅中响起,郗长林被热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想睡觉了?”贺迟低声问。
    郗长林声音软绵绵的:“今天起得太早。”
    贺迟边为郗长林做头部按摩,边笑:“说得好像你五六点就起了似的。”
    “七点已经很早了。”郗长林辩驳了一句。他现在眼皮很重,但脑子里东西太多,一种接一种的可能性不断涌进来,思维根本无法自主停止。
    忽然的,郗长林灵光一闪:“关家和宫家都娶了或者打算娶言家的女儿,这会不会就是我和隔壁那个小傻子出事的方式如出一辙的原因?”
    “你想说背后都有言家的手笔。”贺迟将吹风从右手换到左手,替郗长林吹另一边的头发,“据我所知,宫二的未婚妻言栩,和关夫人言歆婷生的那两个儿子关系不错。”
    他说完,没想到郗长林竟“啊”了一声,抬起的眼眸中浮现了几丝茫然。
    “你不知道?不,你是在茫然我会回答你……”贺迟先是挑了挑眉,旋即话语一顿,一副了然神情,“你想跟你系统说话,结果竟一不小心和我说了?”
    郗长林没答,看了贺迟好一会儿,才问:“关沥和关植那两个傻逼,和言栩应该是……表兄妹关系?”
    “同姓为堂异姓为表。”贺迟说,“你从大学开始就没回关家,应该不知道,最近的几年,这三个人每年夏天都会举办海上游轮活动,为期一个月,世界各地到处游玩。”
    “真是交际利器。”郗长林颇为感慨,“往这方面一想,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宫酌还好说,因为言栩的利益和宫倾是一致的。可对付你,动机在哪里?”贺迟,“此外,想杀你的人,是关沥关植两兄弟,还是只有其中一个?抑或者是别的关家人?这一点也不清楚。”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不回宁海城查个究竟,想破脑袋也终是个死局。
    还有一个问题也摆在那里——谢盏的癌症,与当年郗长林外公去世前所患的,是否相同。
    郗长林叹了一口气,说:“明天再谈吧。”
    第41章
    夜雨在悄无声息中止歇, 时钟的指针已过十二。
    落地窗外喧嚣的街市沉沉睡去,只余少许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仍亮着灯, 但光芒稀微, 透不过拉拢的窗帘。
    四方寂静。
    怀中的人忽然动了动。贺迟从浅眠中惊醒,看见郗长林翻了个身,将手搭在他胸前, 眼睛虚虚撑开一条缝,依稀能见到眼底的潋滟水光。
    “我闻见了烧烤的香味。”郗长林说, 声音又哑又软,鼻翼翕动, 在空气中乱嗅。
    贺迟把这人的脑袋揉进怀里,低声哄他:“这会儿太晚了,对胃不好, 等睡起来了在吃。”
    郗长林不依不饶地抬起脑壳,说:“我很饿, 饿得睡不着。”
    “那也不能吃烧烤, 我给你叫一碗粥?”贺迟温声说着, 抬手摸了摸郗长林眼角。
    可青年并不合作, 语气固执:“就吃烧烤,我要吃鸡翅中排骨酥肉秋刀鱼, 还有年糕蚕豆烤脑花。”
    说了几句话, 郗长林完全清醒过来,漆黑的眼眸瞪大,直勾勾盯着贺迟。
    贺迟却瞬间觉得有些头大, 没好气地薅了把他头上的毛后,说:“你就不能吃点健康食品?”
    郗长林冷哼着从贺迟怀里退出去,小声道:“我爱垃圾食品,廉价又美味。反正腿长在我身上,我自己去吃,你慢慢睡觉吧再见了朋友。”
    他的脚踩上地板的瞬间,贺迟坐了起来,敛下眸光,抓住前面那人的爪子,“对嗓子不好。”
    “偶尔吃一次有助于肠胃消化。”郗长林说得一本正经。
    贺迟:“……”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但郗长林去心已决,蹬上拖鞋就往门边走,轻薄的睡衣衣角在昏暗中起起落落,划出一瞬即逝的弧线。
    贺迟无奈地追上去,捞过外套披在郗长林身上,又把这人按在沙发上,给他穿上袜子。
    “吃可以吃,但不能重油盐辣椒,而且也不许吃这么多。”男人蹲在郗长林身前,抬眼看着他,做出了让步。
    郗长林吸了吸鼻子,很是不满:“贺老板真是小气。”
    贺迟点头:“对,我就是小气。不紧着点,你迟早进医院。”
    青年抬眼扫视周围一圈,下巴一扬,说:“可我已经在医院了。”
    贺迟轻声哼笑:“这次不算。”
    青年晃了晃腿,唇角轻轻勾起。被贺迟拉起来的时候,他眸眼一转,说:“贺迟迟,你自己不披件衣服?”
    “我比某些人身体好,不会一吹风就感冒。”贺迟偏头瞥了郗长林一眼,拿起钱包和手机,牵着他走出病房。
    走廊上灯光亮度被调得有些低,使得观赏绿植生出一种睡意朦胧之感。郗长林和贺迟并肩走过去,前者极不老实地掐了掐叶子。
    “一串鸡翅和一条秋刀鱼。”贺迟对郗长林的夜宵做出规定,“最多再喝一碗玉米羹,或者绿豆汤,别的就不许了。”
    “再加一个烤脑花。”郗长林勾着贺迟手指,弯眼笑起来,“我大半个月没吃心爱的烧烤了,哥哥,你真的忍心虐待我?”
    贺迟十分不忍心地把郗长林这张笑脸拨到另一侧,说:“忍心。”
    郗长林:“……”
    空气中烧烤的味道很浓,甚至能分辨出烤的菜品有哪些,大多是海产类,勾得人心乱。
    到了楼下,郗长林靠着鼻子闻到了这家烧烤店。
    铺子不大,桌椅摆在街上,烧烤架露天,半人高的风扇呼啦啦转着排走烟雾,老板正快速熟练地为烤架上的菜上油、翻面。
    贺迟被郗长林支使去找一张干净的桌子,后者一溜烟跑到冰柜前将想吃的菜统统拿进了篮子。他看在眼里,但没在这时候说破。
    长街仍浸润在水光之中,到处都是冷溶溶一片,风过时,偶尔会带落残留在树叶上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惹得坐在旁边的年轻人惊叫。
    郗长林将菜送到烧烤老板那边之后,溜达到了隔壁的便利店里,贺迟目光便徘徊在那门口。
    烧烤店又引来一位新客人,是名女性,穿着职业套裙,身材高挑,发型精致,一双高跟鞋锋利如刀,鞋跟起码十二厘米,踩在地上哒哒作响。
    她出现得突兀,气质与店内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一来就吸引住了烧烤店里所有人的目光。不过她谁也不看,径自走到贺迟对面坐下。
    “贺先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女人说着,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口袋放到贺迟面前,这里面装着一根花花绿绿的东西,如果没认错,应该是跟逗猫棒。
    “你是秦导身边的助理。”贺迟认出了她,不动声色交握双手,搁在桌边,低声开口,“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来医院附近?”
    杜崎笑了笑,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我想你们会需要这个,所以挑这个时间送来。这是一根撒了猫薄荷的逗猫棒,通常来说,没有猫会拒绝。”
    “记得,明天郗长林离开病房后,一定要让他带上这个。”她又补充道。
    贺迟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杜崎显然没有让他开口询问的打算,将包一合,款款起身。
    她走得极快,转过街角,便消失在视野中。
    男人的视线落到这根逗猫棒上——木棒顶部系着根串了两个铃铛红线,鱼状的玩具便咬在这端头,不过尾部却是插着几根颜色鲜亮羽毛。
    猫向来对快速移动的东西感兴趣,逗猫棒委实符合这种生物的要求。
    如此想着,贺迟拿起了逗猫棒,在半空中轻轻晃了一下。
    叮铃——
    铃铛声清脆,响在黑沉沉的深夜里,分外悠长。
    他又晃了晃。
    叮铃——
    两三次后,贺迟忽然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已经好几分钟了,郗长林还没从便利店出来。
    逗猫棒被啪的一声丢到桌上,贺迟刷的一声站起来,却见此时一阵风拂面而过,周围一切竟如水雾般化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中透出的灯光,被烧烤架前的风扇所吹出来的烤肉香,以及隔壁桌上喝酒划拳的声音,通通弥散进了黑夜之中。
    “郗长林?”贺迟瞪大了眼,朝着方才便利店的方向走去,紧张高喊。
    与此同时,医院顶层vip病房内,将自己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的青年颤了颤眼睫,听见有人叫他,迷茫地“啊”了一声。
    贺迟又一次睁开眼睛。
    夜色深沉,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从被风吹开一角的窗帘缝隙能够看清,那玻璃上挂满了雨线。
    郗长林向来是个起床困难户,和他在一起时,贺迟睡觉不可能将窗帘拉紧、窗户锁遍。
    现在他正躺在病房中临时加的那张床上,身边除了被子,再无他物。
    刚才的烧烤和逗猫棒都是个梦。
    但那气味、触感好似仍在周围,郗长林消失那刻骤然揪起的心直到现在仍没放下。
    贺迟掀被下床,跂拉着拖鞋来到郗长林面前,握住那只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
    “迟迟,你做噩梦了吗?”郗长林歪了一下脑袋,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语气软绵绵地问贺迟。
    “你饿不饿?”贺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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