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望着陆宝娟和阿成走过了街道,齐如意也提着酒坛子下来了,锦棠这才与齐如意一块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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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安,葛青章和陈嘉雨三个看完考场,等锦棠和齐如意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出来了。
会试虽说更隆重,但考会试和考乡试的规程是一样的。
比如说,在里面皆要住满三天。
同样,考房也只能容一个人屈着身子,身材瘦小些的倒也罢了,像陈淮安这等人高马大的钻进去,头扬不起来,腿伸不出去,就等于是,把个人困在狭小的柜子之中,足足困上三天,再加上多说学子都是千里迢迢而来,十年寒窗,只为一考,其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会试之中,哪一年不得考死,或者考疯上几个。
陈淮安和葛青章还好,陈嘉雨是个自小儿没有受过什么苦,所以锦棠怕他熬不下来。
她的酒坊还未开张,正好趁着还有些儿空闲功夫,给这仨人做明儿吃的窝窝头。
只用糜谷做成的窝窝头,里面或加葡萄干儿,杏仁核桃,或者加上牛肉干儿,红糖丝儿,总之,顶饱又好吃,也是锦棠自己经常出门时,尝试过的,出来最不易坏,也最顶饿的干粮。
葛青章一直在灶下帮锦棠添火。
他是农家孩子,最擅长生火,添火,搭上三根柴,再吹上一口气,整个灶膛子里呼隆隆的,全是火声。
葛青章也去看过锦棠那酒坊,租金之高,令人咋舌,他担心锦棠辛辛苦苦经营一年,只怕等于是白白儿替房东赚了租金,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于是他说道:“妹娃,我今天去过太仆寺了,你那家店子倒是足够大,也足够气派,可是租金太高了,一万两银子一年,你是不可能挣回来的,把它退了去,否则的话,我就写信回渭河县,让小姑到京城来主持这件事情。”
提起生意来,锦棠脸上顿时就浮起了笑容。
她掰着手指道:“表哥,当初我在京城认识一个酒庄的东家,一年要净赚二十万两银子,你可知他的酒,销往何处?”
葛青章笑了一笑,摇头,于生意上,他简直就是个白痴,又岂能知道。
锦棠道:“一则,整个京城的卫防有十二卫,比如神武卫、兴武卫,豹韬卫等亲兵,光在京城,这十二卫的驻兵至少有十万人,这些人一年一坛子酒,你算算,得销多少坛子酒出去?
而整个顺天府的文官,从上至下,也有将近万人余,这些人,徜若每人一年一坛酒,我又得销出去多少?
须知,南来北往的酒客,大多在京城集散,又周转,只要我能把整个京城的酒楼,酒坊全部做通,这锦堂香酒,就可以不必我到处跑,而销遍大明一十二行省了。
到那时,一年三五万两银子,咱们能够轻松入帐。大舅可是在我这酒肆里入了股的,等我有了进帐,也会分大舅一分,难道你不高兴?”
葛青章才不信锦棠一年能赚三五万两银子,但是她去年曾有一个月,整整进帐六百两银子,捧着银子给葛青章看时,葛青章两只眼珠子几乎没有突出来。
她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嘴里一溜儿的算下来,这种大帐,葛青章连想都不敢想,她信口就能说出来,可见,早在上京之前,她于自己如今这孤注一掷的鸿图大业,是有过详细规划的。
会赚钱的罗锦棠,虽仍愿意窝在这小小的厨房里做窝窝头,但她的心胸之广,葛青章穷这辈子都难以追得上了。
于这样的表妹,要说曾经他还有照顾,陪伴她的心思的话,如今那种心思,全都变成了欣赏和赞叹。
她已经站到了云端之上,而他只能站在地上,仰着头欣赏,于心中默默的,替她高兴。
默了片刻,葛青章又道:“妹娃,我娘想要来京城,怎么办?”
锦棠断然道:“你只写信告诉她,就说你自己如今都是寄居在我家,她若要来,我是一分钱都不会出的,届时把你也赶出去,你们俩都只能到外头去讨饭,想来就让她来。”
葛青章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更何况确实也不想让老娘上京城来,跟在身后指指戳戳的骂,有锦棠这句话,也就下定决心,写信回绝老娘了。
上辈子,要说最终害惨葛青章的,就是他那个老娘张氏。
锦棠待葛大顺好,也待葛青章好,但对于张氏,自来但凡说起,立刻脸上就要拉一层的霜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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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窝头蒸到灶上了,锦棠转身瞧着桌上的冰粉也成形了,遂划了几筷子出来,给葛青章盛了一碗,洒上芝麻、花生粒儿,又调了红糖汁子在里头,一人一碗,对坐在厨下吃了起来。
这冰粉,是黔西的一种特产,似乎是某种植物产的籽儿,只需要不几粒,在水中搓开,调出来的粉,居然比秦州的土芋粉还好吃。
俩人对坐了,葛青章又道:“你一直说你和陈淮安都曾经梦到过将来的很多事,那你可知道,我此番考了第几?”
锦棠挑了一筷子冰粉,红红的舌尖子舔得一舔,一口滋溜了进去:“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好好儿学习,认真的考吧。”
对于重生,锦棠的认识是这样的。
她和陈淮安多活了一世,毕竟走过一回完整的人生,那全是他们的经历。
但是无论葛青章,还是陈嘉雨,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东西就不能说给他们听。
未来是一直在变化的。
比如她今天告诉葛青章,说你会试考了第七,然后,葛青章就等着那个第七,从此不努力学习了,闭上眼睛坐等着,那第七当然也就与他失之交臂了。
这也是为甚,陈淮安明明曾经做过阁老,还要死学,苦学的原因。
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先知或者会让他们占到某些先机,但于整个生命的长度来衡量的话,总还是得勤学苦读才能最终达成目的。
葛青章也知道锦棠不会说的,这两年来,他套死套活,想从她那儿套一套点儿关于将来的事情,她牙缝儿咬了个紧,一句也不会透漏。
便与陈淮安吵架,三句话也逃不离个:就是你负了心,你亏了我。
也难怪了,毕竟她是个女子。只要是女子,就难逃出闺阁,也许上辈子她终其一生都在闺阁之中,那么,于外面的世道,不会知道的太多。
也不知道她曾经受过多少苦,才会狠命的抛下过往,一心一意做生意,抛去为女儿的羞涩与恐惧,把名誉都抛开不论,只为求财。
葛青章又道:“淮安怕不曾与你说过,首辅黄启良如今是我师门,他的女儿黄爱莲不就是当初在凉州时,与你曾为敌的那个?
首辅抛来红袖招,徜若不接,我此生的宦途怕就止了。可是那个黄爱莲,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未嫁不说,还开着间半酒半娼的暗楼子,而且一直以来,似乎总是盯着你,盯着你的酒肆,我怕她要对你不利。”
见锦棠抬起头来望着他,葛青章又道:“黄首辅甚至明明白白儿的,给了我今科会试的试题,让我能够提早于别的举子们一步,准备好会试时的答案。
他甚至说,金科状元,只要我愿意,也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青章:老子生来就有贵人运,看看吧,到那里都有人扶持……
淮安:套黄姑娘一句话说,所有命运的恩赐,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锦棠一根烧火棍子,一人一棍:都给老娘滚去学习
要不要押一押,会试都能考个第几,2333
第122章 郁郁寡欢
锦棠的手停在筷子上,顿了半晌,道:“你说的首辅黄启良,可是黄爱莲的父亲,如今的国丈?”
他女儿黄玉洛如今是太后,黄启良除了是首辅,还是国丈。
葛青章道:“恰是。”
锦棠道:“所以,你是拜了首辅为座主,如今是他的门生了?”
葛青章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锦棠上辈子对于官场知道的不多,但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党争的残酷性。
同样是官员,同样因考举而入朝,但是因为拜的座主不同,所处的党派也就不同。
党派之间攻伐起来,亲兄弟都要翻脸不说,徜若你拜了座主而不忠于座主,最后有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给你状元之位,但同时,你要替他卖命,否则的话,就要身败名裂,这,一直以来都是黄启良拉拢朝臣的手段。
就在锦棠发愣时,葛青章见她颊侧点了粒芝麻,随即笑道:“等等,不要动。”
他凑了过来,玉白的面庞,笑吟吟的,整个人神彩飞扬,与上辈子那个永远阴郁,在叹气,仿佛背负着甩不掉的沉负的葛青章,差了太多太多。
当然,这辈子,锦棠也绝对不会叫他被人砍掉一只手臂,然后推进护城河里了。
锦棠一张瓜子小脸儿,大约就有葛青章的巴掌大,她扬起脸来,一笑,芝麻就在颊侧那粒漩涡儿里扣着,可有意思了。
葛青章伸手,刚想把它拂下来,便听头顶陈淮安的声音:“青章,嘉雨正长骨子了,我买了只鸡回来给他炖了补身体,快去把鸡给杀了去。”
葛青章一只手还怔在半空:“你自己买的鸡,为甚不让店家杀好,剥光了再提回来,我怎么会杀鸡?”
陈淮安心说,就因为你长的俊,长的好看,锦棠有好吃的总是偏着你,我心里不爽,所以要你杀鸡,让你沾点子血,狼狈狼狈。
他笑道:“这不是人们总说,新杀的大公鸡最滋补嘛,快去,杀鸡去。”
说着,他给葛青章塞了一把菜刀,就把他从厨房里给赶出去了。
再回头,锦棠又调好了一碗冰粉,里面调的却不是红糖汁子,而是酸萝卜。
她泡酸萝卜,虽说称着酸,但其实里面加的是冰糖、花椒、以及丁香等物,泡出来的萝卜,只此一家,甜中带辣,又有几分酸味,加在冰粉里头,滋味儿真真的爽快。
这东西,上辈子每每到暑天,只要下朝回来,锦棠就要捧一碗给陈淮安的。
陈淮安大掌抚过来,于锦棠唇侧揩了那粒芝麻丢进嘴中,问道:“今儿出门,与旭亲王谈的如何?我听说你连骡驹和齐高高两个都未带着。
须知京城不比秦州,你总得要带着他们俩个才行,否则的话,万一黄……”
锦棠笑道:“我甫一见面就告诉她,锦堂香的配料方子全在我脑子里,她要还想要锦堂香的牌子,想要配方,就得把我当成祖宗供着,真想下手暗害我,她断的是自己的财路。”
说着,她得意一笑,还给陈淮安挤了个眼儿。
脑子里藏着配方,黄爱莲想干点什么,确实也是真得忌讳着些儿。
陈淮安将一小碗的冰粉端起,一口灌了下去。
这种女子们爱吃的零嘴,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兴吃它,便吃,也是为了锦棠喜欢。
望着忙碌的锦棠,他鼻头略酸了酸。
相比于初重生时,每每提到黄爱莲总是恨到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上前,一把就撕了那个女子时,如今的罗锦棠平和了许多。
他这上辈子总是傻乎乎,性子又冲动的妻子,终于,开始善用自己的脑子,懂得用她的智慧,来打败曾经把她践踏如泥尘的敌人了。
厨房里热气蒸腾的,灶下柴火劈哩啪啦的响着,锅里的糜谷渐渐熟了,散出一股淡淡的清甜之香来。
锦棠转身,又在灶上揉着生面,两只小手极为灵巧,不一会儿就旋出一只圆圆的窝窝头,食指一曲,要把中间掏空,往里面添东西。
外面,葛青章和陈嘉雨两个正在杀鸡。
两个七尺高的男人,居然杀不掉一只公鸡,还叫鸡给逃了,正天上地下的抓了。
而邻居家的狗也来凑热闹,想要咬那只鸡,窗窗一点院子里,真真儿的鸡飞狗跳。
锦棠瞧着外面闹的厉害,索性一把关上了厨房门,回过头来,她道:“淮安,上辈子你和葛青章争到不可开交,也是因为党派不同的关系吗,我记得上辈子,他是极为尊敬黄启良的。”
陈淮安道:“恰是。”
上辈子,葛青章对于黄启良那个首辅,因为知遇之恩,一直都心怀感激。当然,也是因此,他在朝政上跟陈淮安争起来,同样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每每提起陈淮安,总是恨的咬牙切齿。
当然,也因为恨陈淮安,身为御史,葛青章故意抹黑,攻击内阁成员的事情也很多,只不过他自已一身清骨,两袖清风,别人从他身上捉不到短处,就只能干着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