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把她送回去。”慕容渊开口,“就照着原先说好的,赠与她一笔钱财,让她回信都去。”
    刘氏咦了声,“若是陛下日后想起她,问咱们要人怎么办?”
    她原先打算把人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到时候送到宫里了,也算是有一份人情在,要是她在宫里受宠,到时候也好给自家说几句好话。
    慕容渊阴沉着脸,“都这样了,还能把她留在家里么?”他看刘氏,“到时候这死小子不肯放手怎么办?”
    刘氏沉吟一下,“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他们在秀容就……”
    说着刘氏有些纠结,“五娘不会有身吧?”
    慕容渊的脸色黑到了极致,不怪刘氏多想,那两人这样,肯定之前是偷吃过了,要不然慕容叡也不会这么恋恋不忘,这么晚还要跑过去。
    要是长媳肚子里头已经有了自家的种,赶回娘家,岂不是坏事了?
    “要不留下她看看吧?”刘氏斟酌着开口,“若是真的有了,骨血流落在外,总不算个事。”
    慕容渊还没能狠心到连自己孙子都能赶出去的地步,夫妻两人在子嗣上艰难,如今膝下只有一子,若明姝真的有孕了,实在是舍不得不要。
    “……”慕容渊扶额,过了好半会他道,“叫个大夫给她看看,若是没有,让她快走。”
    女子怀孕了至少要等到两个月才能诊出来呢,刘氏刚要开口,慕容渊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日,刘氏就派人到明姝那儿去,给她诊脉。
    银杏当夜就回来了,回来之后把见到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明姝,明姝知道自己和慕容叡的事已经被公婆知道之后,心狂跳一阵后,渐渐平静下来,唯一担心的,就是慕容叡被打成那样,会不会有事。
    这个没人来告诉她,院门那儿有人守着,有人伺候她的衣食起居,可是出去是出不去了。那些侍女也换了新面孔,做事的时候,嘴闭紧,不管问什么,都没有办法从她们嘴里套出话来。
    大夫给她诊脉,又问了她每个月的信期。许久之后才退出去。
    这架势,哪怕不问也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银杏提心吊胆,送走大夫之后,银杏畏畏缩缩的躲在明姝身边。昨夜里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郎主气势实在是太骇人,她不敢不说。
    她小心觑明姝,明姝坐在那儿,伸手抓住自己的丝绦。
    这一天过得艰难,过了两三日,明姝的月信来了。侍女们把消息送上去,不多时就有人来请她往正院里去。
    刘氏已经在那儿等她来,见到她来,刘氏叹气,“也是你和我们家没有缘分。”
    早就预料到的事,真的听到刘氏开口的时候,心猛地一跳,然后沉寂下来。
    “我和府君商量过了,你毕竟青春年华,守节也不合适。之前是我强求,不该白白让你浪费青春。”刘氏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我们后天就派人送你会信都,另外到时候我们会照着规矩,把分家时候,大郎该得的那一份给你。”
    明姝嘴动了动,终于问出来,“他,他还好吧?”
    刘氏听她问起慕容叡,拿眼把她看了一通,“被他阿爷打的半死,要不是我拦下来,恐怕这会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明姝之前在银杏那儿就听说慕容叡被慕容渊打了一顿,可是到底怎么样,银杏也说不明白,听刘氏这么提起,一张脸煞白。
    “好了,这事原先你们就做的不对。以前是没事,现在不行。尤其我们家里并不是别的人家,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恐怕搭上的就是一家的前途。”
    刘氏话已经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姝低头下来,刘氏叹了几声气。
    “回去准备下吧。”
    明姝鼓起勇气,“我能看看他么?”
    刘氏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他已经被他阿爷打成那样了,要是见着你,说不定他阿爷火头上来,把他打的更重。”
    明姝沉默下来,刘氏叫人送她出去,“现在他阿爷还在火头上,还是别去招惹。”
    明姝出了正院,回到自己院子里,已经有侍女给她收拾了,她的嫁妆,还有另外得的财物,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需要格外小心收拾。
    不多时,韩庆宗来了,慕容渊派人去知会他,说是妹妹要被送回信都,让他过来照看一下。
    当初说好的是一年,现在一年未到,就要人回去,韩庆宗觉得隐约有些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见到明姝,他忍不住问,“五娘,是不是出甚么事了?”
    他是男人,对于女子之事,基本上想不出什么,只能来问明姝。
    明姝摇摇头,韩庆宗见状,想了会,“也罢,回去了也好,我待会回去写信要爷娘给你再看个好的。”
    明姝想起洛阳的那一堆事,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手里的那些东西造好册,清点了大半,送过来给明姝过目,韩庆宗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怎么有这么多?”
    “应该是阿家赠与的。”明姝道。
    韩庆宗听后沉默了下,“这家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慕容渊要明姝快些回娘家去,派过来的人也都是手脚麻利的,原本需要好几天收拾的东西,硬生生在两天之内全部清点整齐。
    明姝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等了好会,却还是没出现那个人。
    银杏忧心忡忡,“五娘子……”
    在洛阳的时候,因为着了长乐公主的道,吴氏已经被得罪死了,要是落到她手里,恐怕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银杏想想都觉得前途晦暗。
    而且五娘子那么多的东西,照着主母吴氏的做派,恐怕是半点都不会留给五娘子。
    银杏急了,“二郎君怎么还没出来啊。”
    明姝嘘了声,银杏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秀容虽然已经下了雪,但平城还没到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这个时候放在洛阳那边,其实都还刚刚换上秋衣没有多久。
    天风已经见凉,车上的车廉厚厚的,把寒风全部阻挡在外。
    明姝这一条队伍前前后后蔓延的很长,前头是开道护卫的人,中间是她还有那些侍女们乘坐的马车,至于后面就是她从慕容家带出来的那些东西。
    这一对人前前后后,将近百人恐怕是有了。
    慕容渊派来护送她的都是些手下精锐,有他们在,这一路上,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因为人多,所以速度也不是很快,走了好段时间,出了平城。慢慢往南去。
    出了平城之后,队伍里头之前紧绷的那种气氛,消弭了许多。
    车队人多,走上一段路之后,少不得要停下来休息。侍女们去打来水,烧热了,银杏取了一碗来给明姝喝。
    水煮开了没多久,但是在这天里,被寒风一吹,就能入口了。明姝喝了几口,她看看这天,“待会叫几个人来,陪我到外面一趟。”
    出门在外,处处都不方便,尤其女子,在车里久了,有个不方便,只能寻暂时休息的时候去解决,还得成群结队的去。
    银杏应了,不一会儿,带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婢女陪着明姝去路边的一处田埂里。
    一起出来不仅仅是明姝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要找地方,只是她先开个头,地方最干净。
    明姝躲到石头后面,其他侍女们围成个圈,把她包围在里头。
    解决好之后,明姝才整理好衣服出来,换下个侍女去。
    刚刚走几步路,远远的她听到一阵犬吠,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另外一头跑出来,这个天,哪怕身上穿的稍微单薄点,都会冻得伸展不开手脚,但是那个男人穿的极其单薄,身上的衣袍几乎没有个模样,里头的条絮从里头掉落出来,不成样子。
    后面还有好几条狗在追。
    这么大的动静,侍女们都注意到了,看到这场景,啊的尖叫出来。
    “快过来,快过来!”银杏尖叫,叫那边远远守着的人过来。
    那人奔跑了不知多久,摔倒在地,后面追上来的狗腾扑过来就要撕咬,被紧跟上来的人给一箭射死。
    头一条扑上来的狗被射死只有,接下来几条嘴里呜呜着,往后退了几步逃走了。
    明姝过去看,地上倒着的那人浑身脏污,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赶过来的兵士下马看看,“应该是哪家逃跑的奴仆吧?”
    这种事也不少见,许多人家只要有点家底的都喜欢买奴婢,但是买来的人不认命,抓住机会就逃跑。
    “把他带上吧。”明姝起了恻隐之心。
    要是把人留下来,就算不冻死,恐怕也要被寻过来的主人给活活打死。既然已经出手了,干脆好人做到底。
    兵士们把人弄到马背上,驮回去。
    过了会,有人过来,看到这边都是兵强马壮,张望了下就悻悻走了。
    士兵们寻来干净袍子给那人套上,免得还没到驿站就冻死了。
    到了驿站,暂时歇息下来,明姝叫人去请大夫,给那人治伤。她和几个侍女围坐在火塘那儿烤火。
    突然门外面响了。
    在外面吹了好久的冷风,这会好不容易能暖和一下,怎么又来了?
    银杏去开门,开了门,发现是领头的老兵。
    老兵是慕容渊的亲兵,从前跟着慕容渊征战,现在在慕容渊手下做事,现在明姝要被送回娘家,慕容渊让他过来护送。
    亲兵见是银杏,向后看了一眼,“娘子呢,我有事对娘子说。”
    银杏啊了声,亲兵直接把银杏拨开大步走进去。
    明姝回头见是他,“有事吗?”
    “娘子,出大事了。”亲兵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明姝带着人迅速到了救下那人的房门前,明姝叫大夫过来之后,自己就一直呆在屋子里。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大夫还在忙前忙后,明姝过去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脸已经被擦过了,他两颊凹陷,看了一眼很憔悴,甚至显现出老态。
    她心怦怦直跳,她转头看向背后的老兵,“是真的?”
    老兵点点头,神情激动,“我自小看着他长大错不了,而且他肋下那儿有块胎记,就算样貌能变,胎记这些东西总不会变吧!”
    刚刚救助这人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莫名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后来到了驿站,搬来水给他擦身,他闲着没事过来看了两眼,听到这男人开口,说自己要去平城的刺史府。
    正好他们都是刺史府的人,听他这么说,就起了好奇心,问他要到刺史府干什么。结果他说刺史是自己阿爷。
    他原本不过就是在一边听着打发时间,后面越听越不对。刺史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早就没了。老兵上去一把揪开那男人的衣服,在肋下寻到了胎记,不管搓洗了多少次,周围的肌肤都发红发肿了,胎记还是原来的模样,而且和记忆里的半点不变。
    床上的人,不复之前的肮脏模样,浑身上下都已经擦洗过了。只是头发还乱糟糟的堆在那里。
    “……等他好点,我们回平城去。”明姝道。
    “是。”
    老兵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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