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外面现在是可以随便跑的时候吗?”慕容渊气的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混账小子,真是把我的栽培不当回事,竟然一个劲的想着往外跑!”
    “来人,往北找!”慕容渊似乎猜到了慕容叡想要去的地方,叫来人吩咐下去。
    刘氏被慕容渊的着急吓了一跳,“没这么严重吧?”
    “妇人之见!六镇都已经往南边打了,你说严重不严重?!”慕容渊再也顾不上她,“我已经没有第三个儿子可养了!”
    慕容渊说的什么,明姝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
    昨夜他跑过来问她心里头到底装的谁,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是不是他其实老早就打算好了要离开平城,所以昨夜里找她来告别的?
    明姝身形有些不稳,慕容陟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怎么了?”
    明姝强撑着,对他摇摇头。
    慕容渊发了一通火,派出人把慕容叡给找回来。现在北面战事已经打起来,危险比以前还要翻出好几番,要是不及时找回人,说不定就无法挽回了。
    明姝推慕容陟回去,慕容陟在轮椅上,伸手捂住自己的伤腿,“阿蕊,你说我的腿好了之后,是不是能比二郎更能干?”
    明姝精神恍惚,听到慕容陟的话,答非所问,“会好起来的。”
    慕容陟也不在意,他看向院子里,现在天越来越冷,院子里的树木凋零,枝桠上光秃秃的,一派肃杀之景。
    “二郎不在家里,也是好事。”慕容陟看着那片荒凉的景象突然开口。
    明姝脚下顿住,她犹豫了下开口,“他是你的亲弟弟。”
    “亲弟弟?”慕容陟讥讽一笑,“恐怕也只有你和爷娘这么看了。我这个弟弟,我从来未见过,谈的上甚么兄弟之情,更何况,他是为了替代我而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他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明姝尾骨腾出一股冰凉的凉意沿着脊椎冲着头颅而去。
    夜里慕容叡的话在耳边响起,她的手不由得握紧。
    明姝抿紧了嘴唇,没有再说话。
    知道慕容叡跑出家门,和慕容渊的着急上火不同,慕容陟心情很好,甚至兴致高昂,拿了纸笔誊写经书。
    明姝在一旁,看着慕容陟嘴角带笑,心里有些发寒。
    自己的弟弟生死不明,他半点不担心也就罢了,竟然还为此事心情甚好。明姝不知道慕容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蕊,等我好了,我就和阿爷一样,赚一个夫人给你做做,好不好?”慕容陟写完最后一笔,他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突然开口和明姝道。
    明姝胡乱应了两声。
    慕容陟没听出里头的敷衍,他丢了笔,招招手让明姝过来,亲自给她梳妆打扮。
    他兴致很好,弄了好半天明姝才得空到一旁休息。
    明姝招来银杏,“你待会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他的消息。”
    银杏听后,惊讶道,“五娘子!”
    明姝推她一把,“现在根本顾不得那些了,去吧。”
    慕容叡一走,就好像没了声息,不管慕容渊派出去多少人,都没能寻到他的蛛丝马迹,时光流逝。
    从前头传来的消息真真假假,慕容渊从着急上火也成了听天由命。
    今天是慕容陟拆掉腿上的木板,慕容陟的腿伤的重,接骨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现在终于可以解开了。
    军医把木板拆开,慕容陟试着要站起来,结果两腿许久没有站起,肌肉萎缩。人才站起来,两脚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向后一歪,明姝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这才没让他摔倒。
    军医说慕容陟是太长时间坐着,要想站起来,还要慢慢来恢复腿上的肉的活力。
    明姝陪着慕容陟每日在屋子内走一个多时辰,几个月之后,慕容陟自觉已经差不多了,不要明姝搀扶,自己试着走动。
    他迈出步子去,受伤的那条腿没有把体重撑起来,反而生出一股无力感,那种无力不是心里的,而是直接表现在腿上。膝盖软弱无力,不得不靠另外一条腿来支撑。
    当时慕容陟的面色变了。明姝早就从慕容叡口中得知军医说慕容陟的那条腿可能好不了,可是亲眼看到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慕容陟又试着走了几步,都是和刚才一样。
    室内顿时静谧下来。慕容陟怔怔看着自己的腿,满脸茫然,过了好会,他抬头看向明姝,还没等明姝开口,他失控大叫,“叫大夫来!叫大夫过来!”
    明姝马不停蹄把大夫请了来,不多时刘氏也收到明姝送去的消息赶来了,见着慕容陟满脸痛苦,心疼不已。
    抓住大夫,“你一定要把大郎给治好。”
    大夫被刘氏抓住,夸海口的事不敢做,直说自己不是头一个接手的大夫,恐怕还是要之前的军医来。
    军医来之后,听旁人说完,说一句,“卑职早就向府君禀明,郎君的腿伤拖的太久了,还能走路已经是万幸,至于其他的,不能强求。”
    场面顿时有片刻间的静谧。
    刘氏和慕容陟都僵住了,过了半晌,慕容陟眼神空洞,刘氏拉住军医,不管不顾,一定要他把慕容陟的腿治好。
    吵吵闹闹中,慕容陟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行尸走肉一般。不吃不喝,也不肯搭理人。饭菜送到嘴边,被他一把推开。很快慕容陟消瘦下来。
    明姝对此束手无策,刘氏自己都来求过几次,依然是没有半点作用。
    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神佛。
    明姝和刘氏一道去了天宫寺,之前她来的几次,都是为了慕容陟,现在过来还是为了他。
    刘氏爱子心切,跪在佛像面前,连连磕头,为了表现虔诚,她每次磕下去,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很快刘氏额头肿了起来,一个时辰后,她终于承受不住这个力道,晕了过去。
    众人乱成一团,明姝叫人把刘氏送到禅房里去,让大夫过来救治,大夫又是针灸又是灌药,让刘氏清醒了少许。
    刘氏记挂着祈福的事,“佛、佛祖……”
    “阿家别担心,儿过去。”明姝看了一下左右,示意室内的人好好伺候刘氏,她自己到大殿里。
    上面的佛像眉眼细长,满脸慈悲。
    明姝双手合十,跪在团蒲上跪拜,她替慕容陟念了半个时辰。过了许久,她回禅房休息一二,禅房里头也有一只小佛像。
    明姝拖着酸疼的膝盖,跪在那只小佛像面前,轻轻念叨。
    希望跑出去的人能平安回来,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第96章 梦境
    慕容陟的腿, 没有多大的起色。
    慕容渊当初在平城里张贴告示, 重金请所谓的高人名医给慕容陟诊治, 可惜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沽名钓誉的,至于有真本事的没有几个。最后还是慕容渊请来一个资深的军医亲自给慕容陟接的骨头。
    军医经验深厚,在军营里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断腿,接过多少条骨头。他给慕容陟接骨完之后, 便和慕容渊说,慕容陟的腿恐怕是不行了,拖得时间太长, 而且断骨断的并不平滑,这两样全部占全了,哪怕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慕容渊听后,嘴上没有做声, 但是心底还是存着一丝希翼。长子在外面的时候不好说, 但是在家里好生养着,不管如何, 总不至于这么凄惨吧?但是现实给他迎头痛击, 军医说的没错,拆掉固定腿骨的板子之后,长子的腿一瘸一拐的,完全不能和以前相比了。
    慕容渊长叹,他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子,一个成了瘸子, 另外一个流落在外,下落不明。
    他看向面前站着的军医,还是不死心,“当真没有半点办法可想了?”
    军医见识过的人多了,听慕容渊这么问,“老朽不才,对大公子的病症束手无策。不过这天下能人奇士也多,说不定就有人能治大公子的病。”
    话已至此,哪里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军医表示束手无策,恐怕是真的没救了。慕容渊颓唐坐在床上,满脸的恍惚。他到底心力惊人,恍惚了那么一会,又立刻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亲自送军医出来。
    送到门外,正好见到刘氏和明姝的马车。刘氏下车就看到军医和慕容渊两个,急切过去,军医见到刘氏和明姝,只是抬手行礼,然后一言不发走出大门。
    明姝见状,心底明白了什么,刘氏还追着慕容渊问慕容陟的情况。
    慕容渊此刻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不欲再说,面对刘氏的追问,他只是淡淡道,“我多派些人,去把二郎寻回来。”
    刘氏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然后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明姝惊呼一声,眼疾手快的两手托住刘氏腋下,于氏也赶紧回身把她给抬起来。
    几个侍女七手八脚的抬起刘氏往屋子里去。
    明姝正要跟过去,被慕容渊叫住,慕容渊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道,“好好照顾大郎。”
    现在刺史府后院这块乱成一团,前面少了一个慕容叡,也好不到哪里去。慕容叡是慕容渊的左膀右臂,很多事都是他来处置,他不见了,许多人不知道问谁去讨主意。
    明姝看完了刘氏,又过来瞧慕容陟,慕容陟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目光呆滞,谁叫也不应。
    室内伺候的侍女们低垂着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犯了错,就会被主人当了出气筒。
    明姝走近了,看到慕容陟面如死灰,两眼盯住上头的承尘,一动也不动。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休养,原来清俊的模样又回来了,只是现在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神采,就算是俊美,也带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明姝动了动唇,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她坐在床边陪着他坐了好会,都没听到慕容陟发出一声。
    过了一会,明姝打算避一避。男人不喜欢自己的憔悴失落被别人看见,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行。
    明姝才要站起来,慕容陟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伸手攥住她的腕子,他力气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明姝挨不住,低声叫了一下。
    “你别走,你别走。”慕容陟目光狂乱,一手紧紧桎梏住她,死活不叫她离开。
    明姝忍住手腕上的痛楚,低声哄他,“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她说着,身子跟着话慢慢坐了回来。
    她坐回去,慕容陟的狂乱就渐渐平伏。
    可是还没等她歇口气,慕容陟哭起来,明姝还是头回见他哭,就算是被她救起的那一天,面对老兵,她也没见他怎么哭过。
    银杏极其有眼色,带着屋子内的侍女退出屋外,把空间都留给他们。
    慕容陟翻身起来,抱住她的腰,整个脑袋贴在她的肚子上,哭的像个孩子。
    明姝有些手脚无措,她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脑袋上,柔声劝慰。慕容陟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明姝都快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她干脆闭了嘴,任由慕容陟哭泣。
    过了好会,慕容陟哭声转低,沉沉的睡在了她的膝头。
    在外面的银杏听到屋子里头没有动静了,奓着胆子进来。见着慕容陟脑袋枕在明姝膝盖上,她踮脚过来,“五娘子辛苦了。”
    明姝脸色苍白,她这一天基本就没有停过,她摸摸慕容陟的脑袋,小声让银杏去打热水。
    热水很快取来,帕子下水泡开绞干,明姝亲手把慕容陟脸上清理干净,和银杏两个把他挪到枕头上去。
    那一场痛苦耗光了慕容陟的所有体力,以至于被挪动的时候,依然沉沉睡着,没有清醒过来。
    明姝现在双腿都麻了,需要侍女搀扶着才能到外面的床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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