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母姜氏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天食欲都很好,还成日给元瑾送些新鲜的荔枝、西瓜过来。
她觉得和四房合作当真是极正确的。
自然,沈氏也没有颓丧多久,她很快就振作了精神,在屋子里想了半天,决定去找了周氏,准备全力支持薛云海应选。
虽然云涛已经选不上了,但榜上一个有可能选上的大腿,总是没有错的。
但周氏对沈氏却有些冷淡。
元瑾对姜氏好,那是姜氏雪中送炭,沈氏这是锦上添花。周氏觉得不论有没有沈氏帮忙,她儿子都是能选上的,更何况之前两人在竞争的时候,闹得不大愉快。因此周氏对沈氏的态度才一般。
沈氏讪讪的,只能陪着笑脸。告诉她:“你可别小瞧了咱们这四房,我儿子这事,定是他们所为!心机实在是歹毒。”
周氏心中冷笑,这沈氏还真好玩,她差点害了人家薛闻玉的性命,人家却只是让她儿子摔断了腿,还不知道是谁歹毒呢。
她喝了口茶道:“云海这孩子,一向就十分优秀,若要真的比,那也是跟卫衡角逐。薛闻玉迟早是要被淘汰的,我何必把力气浪费在他身上,舍本逐末。”
沈氏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周氏总算秉承着少一人不如多一人的心态,接受了沈氏的投靠。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四房那傻子,但是薛云涛出的这事,还是让她起了防备之意。要算计一个人不难,算计得不留一丝痕迹,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虽然如今主要的是对付卫家那两个,但她也不能不提防着四房。
周氏深思了一会儿。
*
这天定国公薛让却得到了一份密令,他连夜拿着这密令去找了老夫人。
他即将调任京城,出任京畿总指挥使了。
他这一调任,便要带着定国公府诸人,都搬到京城里去。只是这选世子的事,就需要加紧了。
“皇上叫我两个月内赴任,如此一来,选世子的事势必要在一个月内完成。”薛让同老夫人商量,“您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老夫人从丫头手中接过鎏金景泰蓝的广口瓶,吐了漱口水。才含了一粒金丝蜜枣。
“搬到京城也好,在太原地界里,没几个勋贵人家,我时常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老夫人靠在了迎枕上,“若是说中意的人选,男孩倒有几个我都觉得不错。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薛让沉吟:“薛云海、卫衡都是不错的苗子。之前觉得薛闻玉不行,但那日之后,儿子反倒觉得薛闻玉杀伐果决,倒也不失为个好人选。还是母亲你看人毒辣,这几个人都担得起世子的名头。不过云海和卫衡性子身份都更相近,若论起来,自然是已经有了功名的卫衡更好。”
老夫人便笑了笑:“你既这么觉得,最便考察他们一番也就是了。咱们选的这世子,以后是要继承你的爵位,建功立业的。那自然是以军事谋定为佳,你且从这方面考察就行了。再者,你只告诉他们一个月内就要选出世子,都不必你多说,他们自然会各自现了形。”
薛让便道:“那劳烦母亲传达一声,如今殿下正在大同,准备与袄儿都司开战,我恐怕要几日回不来了。”
老夫人颔首:“这自是可以的,只是我心中还有个问题。”
薛让请母亲先说。
老夫人继续道:“袄儿都司部若是被灭了,靖王殿下与皇上势必产生嫌隙。当初皇上将靖王分封去西北,是为了抗衡萧太后,现在萧太后已灭,边疆也已然平定了。你说,皇上如何再容忍靖王这般拥兵自重的亲王。”
薛让沉思。
母亲看这些事情往往比他更准。他自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道:“我总觉得,皇上与殿下既是亲兄弟,便不至于此。殿下一心护国,从没有想登上大宝的想法。皇上若因此残害手足,岂非是太过阴狠。”
老夫人笑了笑:“咱们这位皇上,一向便是懦弱无能,却又十分阴狠的性子。当年萧太后虽说做过一些错事,但怎么也算是对他有恩,却是说杀就杀,连她的亲眷都没放过。不过……”
薛让疑惑,不知道老夫人这番停顿是什么意思。
“不过咱们都能想到的事,靖王殿下会想不到么。”老夫人说。
定国公听到母亲的话似乎深意:“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一笑:“所以,倘若靖王真的灭了袄儿都司部,事情才当真玄妙了。那我还当真猜不到,靖王殿下在想什么。”
薛让却道:“但殿下绝不是那种,为了这些斗争,而对敌人手下留情的人。”
老夫人听到这里便是一叹:“且看吧,人心难测。”
定国公若有所思。
他算是靖王的心腹,如今出任京卫指挥使,那往后随着政局的动荡,这个位置肯定安稳不了。
母亲的担忧虽然只是猜测,但确实不无道理。
老夫人第二日,就把一个月内就要选出世子的消息,告诉了薛家和卫家的人,大家自是更为紧张。
元瑾每日督促闻玉念书。老太太也时常过问一二,毕竟现在只剩他和云海了,再怎么也是个人选。自然老太太还是对云海更为重视,甚至将他接到了自己旁的小院里住着,每日看着衣食起居。
府里新买了三块叶玄卿墨,这是极难得的名墨。原老太太是想买来分三个孙子一人一块,如今薛云涛已落选,他那块自然不必了。元瑾听说的时候,正在为闻玉修书,便派桐儿去取回。
半个时辰后,桐儿却两手空空的跑回来,告诉元瑾:“娘子,库房的人说,三块都被大房的仆人拿走了。我去大房要,他们却说说闻玉少爷本就没怎么读过书,用普通的墨就是了,没必要用这样的好墨……”
杏儿听着有些愤愤不平:“本来就是买了一人一块的,他们拿两块便是了,怎的一块都不留给少爷!”
“罢了,一块墨的事。”元瑾手中正拿着一本极为珍贵的兵书。此书名为《齐膑兵法详要》,是当年她在宫中之时,太后跟她说过的一本书。此书主人原是个行军作战的天才,曾为先皇征战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他所著这本兵书也十分精妙,集前人兵法之所长,又有他自己总结的一套对付鞑靼等异族的办法。
可惜后来此人因得罪了先皇,被贬官到贵州,死在了任上,而他这本书也被列为□□,据说是有谋逆言论,不得买卖宣发。
就这一本,还是元瑾花了五两银子,从徐先生的一个朋友手中秘密买来的。徐先生还告诉她,绝无第二本了。
若是一个月内就要选出世子,那定国公府必然会考察他们的兵法谋定。而闻玉虽然有天分,但毕竟不如薛云海和卫衡进学的时间长,所以需要出奇制胜。倘若闻玉能习读此书,那兵法上必能有所长进。
只是这书年深久远,边角有些破损,她正在修整。
四小姐都说不要就罢了,桐儿自然领命退下了。只是这时候薛锦玉却从外面走了进来,语带怒气:“薛元瑾,你为何平白将我的小厮打了一顿!他招你惹你了!”
元瑾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没大没小的,叫个姐姐为难你了么?”
薛锦玉却根本不听,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书扔在桌上:“你给我说清楚!”
薛元瑾本是忍他,却没想到他这般过分。她冷笑道:“你那小厮为难闻玉的事,你当我不知道?你来找我闹,我今儿只是打了他一顿,明儿便是打死了扔出府去,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你信不信?”
薛锦玉咬了咬嘴唇,自从薛闻玉入选,薛云涛又被淘汰之后,这家中就有些变了。原来大家都是围着他宠着他的,如今却一个个围着薛闻玉转。
就连府里那些小厮,都觉得薛闻玉日后可能会成为世子,巴巴地去讨好他。
但他明明才是正经的四房的嫡生子,薛闻玉一个庶子,凭什么比他更受重视!
他仍有怒气,但是元瑾要继续修整书籍,压根就不想理会他。还叫杏儿把他送出去,不许进来捣乱。
薛锦玉冒着太阳在外面游荡,他想去和崔氏说这件事,崔氏却正在小厨房盯着他们做薛闻玉的午饭。自从那次毒蛇的事之后,元瑾已经叮嘱过崔氏了,送入闻玉那里的饭菜要她一直看着,直到闻玉入口才行,免得又被人动了手脚。他便连崔氏那里也没有去。
青蕊正陪着薛元珍在院子里乘凉,却看到远处有个人影走动。
她轻轻点了下元珍:“娘子您看,那不是咱们锦玉少爷么。”
元珍举起团扇挡住些光,顺着青蕊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是薛锦玉。“这大热天的,他在外头走什么呢。”薛元珍有些好奇,道,“你去把他叫过来问问。”
青蕊走过去,跟薛锦玉说了几句话,便把薛锦玉带了过来。
薛锦玉却抿着嘴唇,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锦玉这是怎么了,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薛元珍笑着说,“青蕊,把我的冰碗给锦玉吃吧。”
夏日大家爱吃冰碗,或是红豆煮成泥,拌了蜂蜜浇在碎冰上。或是山楂加了蔗汁浇在冰上,小小一碗。又清甜又凉快。
薛锦玉吃了个冰碗,便好受了一些,跟薛元珍说:“谢谢元珍姐姐的冰碗,也没什么,就是家里的人都只围着闻玉,我觉得不痛快罢了。”
元珍听到这样,心中一动,笑道:“说来这事,我倒是真的同情你呢。”
“为何?”锦玉问道。
元珍便继续说:“你本才是四房的嫡子,也不是不能去选这世子。怎的你姐姐只帮着你那傻庶兄去应选,却不帮你呢?”
薛锦玉听到这里,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一直有这个疑问,只是以前,他总觉得这傻子是选不上的。但现在连薛云涛都淘汰了,这傻子却还留着,他方才知道原来不是不可能的。
元珍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早有不满,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来你还是她亲弟弟呢,她却连你这个亲弟弟都不帮。说到底,难道是你还不如个傻子么!”
这话说得薛锦玉心中一震,脸色涨红。竟不知道怎么辩解才好。
但薛元珍已经不再说了,起身准备回去吃午膳了。临走告诉锦玉:“五弟你可要好生想想才是!”
薛锦玉有些失神地回到了四房,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尤其是他发现今日的菜色也不是他所喜欢的,更气得摔了饭碗。他的小厮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薛锦玉却不答,而是朝元瑾的院子跑去。
他要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他还不如一个傻子!
他到元瑾那里的时候,屋子里却四下无人,只剩一个枣儿守在,问他:“小少爷,你在找什么呢?”
薛锦玉径直闯进了书房里,她当真不在,但应该是才出去不久,她修书用的剪刀削片都放在桌上。锦玉满心的怒气无处发泄,便把书案翻得乱七八糟,连抽屉都打开了。虽然他才突然看到,她方才修的那本书,正放在抽屉里。
薛锦玉心中突然有了个念头。
她方才这么对他,还打他的小厮,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薛锦玉知道她这本书是给薛闻玉收集的,否则何以修整得这么用心。而且也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刚才他抢这本书的时候,她不会那般生气。他拿着这本书,心里生出了破坏的念头。将这本兵书揣在怀里带了出去,枣儿跟在他后面,被他训斥了回去。
走到池塘边的时候,薛锦玉就把这本书扔进了池塘里。
这样发泄一通,他才好受了一些,准备回去睡午觉了。
等到元瑾从闻玉那里回来,发现书不见了。她把书房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正叫丫头婆子在屋子里搜的时候,枣儿回来了。
元瑾问了枣儿才知道,晌午的时候薛锦玉又来过一次。
她当即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叫人去把薛锦玉带过来问话。
薛锦玉来的时候满脸不情愿,问她:“你又想如何?”
元瑾这时候却是面色沉静,她问锦玉:“你方才来过,我放在书案上的书,你是不是拿走了?”
“谁要拿你的破书!”薛锦玉却把头别向一边,根本不承认。
元瑾几步走到薛锦玉面前来,道:“你拿了就是拿了,现在把书交出来,我最多责备你两句。你若是做了什么别的事,那就别怪我了。”
薛锦玉听到姐姐的语气,难免有一丝害怕,却仍嘴犟:“我就是没有拿过,你再问也没有拿过!”
元瑾却已经肯定是他拿的,抓住他的手,冷冷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再不说实话,我便把你的小厮打死了扔出去!”
薛锦玉面色游移不定,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大声道:“我就是拿了怎么样!”
“现在在哪儿?”元瑾问他,她怕的不是他把书拿走了,而是他毁坏了,这样她去哪里找第二本出来。
“我已经扔进……池塘里了。”薛锦玉说,“想要你就自己去捞啊!”
元瑾听到这里,气得手都有些抖。这弟弟平日里便是乖张跋扈,她都念着他年纪小没有计较过,现如今却为了几句口角做这样的事。这书是她找了许久无果,最后才通过徐先生找到的。并且她修整了好几天,有些破损之处更是重新拿纸蒙着抄了一遍。他说扔池塘便扔了。即便捞出来,那也再不能要了。
元瑾头一次对这个弟弟大动肝火,训斥了一通。
薛锦玉毕竟年纪还小,吓得红了眼眶
这样一番,自然将崔氏招来了。一看儿子这般模样,立刻将他搂入怀中,问元瑾:“你这究竟是怎么了!瞧把你弟弟吓的!”
“你自己问他!”元瑾已不想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