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节

    他们母子几个对敏敏下手时,可从来没心慈手软过,他若再心软,回头当真是没脸再见敏敏,也没脸再见两个儿子了!  傅御因移开目光,淡声说道:“母亲与大哥大抵忘了一个词‘欲盖弥彰’,我不过就说了一句‘侯府不安全’,便换来你们这么一大篇话,还这般激动,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若真心里没鬼,何必那般着急的向我解释,甚至连话都等不及我多说几句?可见心里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既然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母亲与大哥又何必还要强词夺理,妄图跟以前一样,蒙混过去,就不能大大方
    方的承认了吗?”  靖南侯被说得微微一滞,随即便冷然一笑,道:“谁欲盖弥彰了,那日许氏在宫里对娘娘和母亲可很是不客气,能让你着急上火,出言不逊的,也只有她的事了,稍微一细想,便是傻子都能想到这事上去,还用得着遮掩吗?傅御,自从你娶了许氏以来,不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母亲和兄姐了,我们可都是你的骨肉至亲,你却这样怀疑我们,是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还是你生性太多疑,连自己的骨肉至亲
    都信不过,从来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们?”  顿了顿,“你倒是说说,杀了许氏除了让你恨我们以外,于我们还有什么好处?若我们真安了心要杀她,她又能活到今日吗?便是我们真恨不能除她而后快,想着她是你的妻子,是燿哥儿燃哥儿的母亲
    ,也还要放她一马,不与她计较,何况我们还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就因为我们是你的骨肉至亲,是这世上最盼着你好,也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
    傅御沉声打断了靖南侯:“并不是我生性多疑,而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毕竟许氏可不是母亲和大哥的骨肉,而只是一个纯粹的外人。”  靖南侯怒声接道:“对,许氏的确只是个纯粹的外人,可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是你的眼珠子,是你的命?我们不管是出于爱屋及乌也好,出于投鼠忌器也罢,都不可能真要了她的命,充其量也不过就是让她受一些小委屈而已,慢说她一个年轻媳妇子,有些委屈本来就是该受的,便是母亲活到今日,终于成了老封君,不一样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吗?你为什么就只肯相信许氏的说辞,从来不肯听信自己亲
    生母亲与大哥哪怕就一言半语呢?”
    ‘亲生母亲与大哥’?
    傅御无声的自嘲一笑后,闭上眼睛又睁开,到底把那句最要紧的话说出了口:“若真是亲生的,当然另当别论,可惜不是,那就由不得人不怀疑了。”
    话终于说出口了,心里却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满是悲伤与怆然,这一步跨出去后,一切便都再回不去了……  靖南侯已是遽然色变:“傅御,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打算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了吗?竟然连这种诛心的话都说了出来,你还不如直接拿刀扎进母亲的心脏里,也好让她一了百了,反正
    让自己的儿子这样一再的误解,我想她也一定早活够了!”
    心里却很是惊慌与烦乱,难道四弟竟已知道他不是母亲亲生的了?可不该啊,当年知情的人拢共就那么些,还早都处理干净了,他上哪儿知道去?一定是说的气话,一定是的!
    靖南侯太夫人也顾不得哭了。  傅御竟然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了,难怪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再不复昔日的孝顺与尊敬,眼里也没了挣扎矛盾之色,反而只剩下决然与坚定,她方才还一度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想多了,
    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当年知情的人,不是都早已死绝了吗,难道……是钱氏吕氏那两个贱人?
    回头等她查实了,若真是那两个贱人所为,看她怎么收拾她们!
    傅御双拳紧握,再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就算傅实已把什么都告诉他了,他心里依然残存着那么一分侥幸的希望。  可惜现在,希望彻底破灭了,母亲……太夫人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了,关键到了此时此刻,她眼里也只有惊慌与懊恼,而没有哪怕一分的悔愧、挣扎与痛苦,果然这二十几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她从
    来没真正拿他当过儿子!
    靖南侯也知道靖南侯太夫人露出破绽了,哪个当娘的听见儿子说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会呆在当场,一副心虚气短样子的,早就该气急难当,大受打击,痛不欲生了。  因忙上前一步,以身体挡住靖南侯太夫人的脸,急声喊起来:“母亲您说话,您别吓我啊……我知道您肯定气糊涂了,您放心,我这就让四弟给您赔不是,以后也断不会再让他胡说八道了,您千万别动怒,太医可说了,您不能大悲大怒的……”
    第1071章 都是假的
    靖南侯太夫人让靖南侯这么一喊,总算醒过了神来,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大有问题了。  因忙捂住胸口,哭了起来:“你这个孽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自己不是我亲生的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你是打定主意先与我撇清了关系,便能无所顾忌的为你的心肝宝贝儿报仇雪恨了是不是?不孝
    子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我还不如趁早死了的好啊……”  哭了一阵,又大骂许夷光:“贱人,狐媚子,迷得男人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了,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如今你是怎么对我的,将来你的儿子儿媳也会怎么对你,你就等着遭
    报应吧!”
    靖南侯见状,方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母亲反应快,那他再帮忙描补一下,应该便能将破绽给揭过去了。  遂也厉声道:“四弟,你自己看看,你把母亲气成了什么样儿!你又再好生想想,方才那些诛心的话,是你为人子该说的吗?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这些年的道理,也学到了狗肚子里吗?还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母亲赔不是呢,是不是非要活活气死了母亲,你才肯罢休,到那时你再来后悔再来痛哭,可就迟了!”
    傅御没有看靖南侯夫人,只是哑声道:“大哥,也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之事,你又何必再白费口舌,费心掩饰?”  靖南侯没想到傅御竟会面对靖南侯太夫人的泪眼半点也不动容,心沉了一沉,方道:“你说谁心知肚明了?我吗?那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母亲怀你时,已经三十六周岁了,母亲又常年操劳,身体底子不好,太医们都说了,让她最好不要这个孩子,我和娘娘也说,她已有我们,已是儿女双全了,实在犯不着为了锦上添花,便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甚至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可母亲仍凭着一腔母爱,坚持生下了你,可以说当初没有母亲的坚持,你根本不可能来到这人世上!你小时候母亲更是因为心痛你打小儿便没了爹,对你百般疼爱,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就我和娘娘与你
    年纪差得大,不然瞧得母亲那般疼你宠你,早被醋缸淹死了!”  越说越痛心疾首,“就更别说你生病时母亲都是如何衣不解带照顾你的了!母亲还教养你成材,让你年轻轻就身居高位,万人称羡……这些你都忘了吗?你忘了,我可没忘,我告诉你,你最好立时给母
    亲磕头赔不是,说方才都是你犯糊涂了,求母亲原谅你这一次,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否则,长兄如父,就别怪我不客气,请家法来好生给你个教训了!”
    傅御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定定的看着靖南侯。  原来他记忆里母亲对他的那些疼爱和无微不至,原来那些母子情深,都是这样一点点通过旁人之口,刻在他脑子里,让他潜意识里,也以为母亲是真的最疼他的,原来那些“记忆”里的画面,也是假的
    。
    他是说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还当是当初自己年纪小,年代又太过久远,所以早忘了个干净,原来不是他忘了,而是压根儿就没存在过!
    许夷光则禁不住冷笑出了声。
    靖南侯可真是会打感情牌,若不是傅实这个明晃晃的人证还在她家,连她都要为他这一番话动容了,自然更不必说傅御了。
    问题是,靖南侯太夫人究竟几时怀过傅御,又几时生过他了?靖南侯是怎样做到把根本就没影儿的事,说得这般声情并茂,跟真的一样的?
    当真是好口才,也好本事啊!  靖南侯让许夷光洞察一切的冷笑笑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转向她怒声道:“许氏,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如今四弟是被你迷了心窍,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我相信,他早晚会清醒过来的,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还笑得出来笑不出来!你若是识相,就该劝着四弟,别与亲人家族生分了才是,那样对大家都好,否则,你这样的搅家精,我身为靖南侯府的家主和傅氏一族的族长,断断再容不得你
    !”  “大哥不必再多说。”傅御稍稍缓了缓心痛后,照例替许夷光挡在了前面,“我既然敢把话说出口,自然是把什么都想清楚了,更是有真凭实据的。不知道大哥还记得曾服侍过父亲的实叔不?就是他告诉
    我,我不是母亲亲生的,他不但告诉了我这个,还把当年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大哥现在还要自欺欺人吗?”
    靖南侯怔了一下,“曾服侍过父亲的实叔,哪个实叔?”  随即便失声叫了起来:“你是说傅实?那个老杀才,他还没死呢?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当年他是因为在父亲去后,犯了大错,才会被我赶出府的,自然对我,对侯府都怀恨在心,你这样一个聪明人,
    难道还会上他的当不成?他现在人在哪里,你把他叫了来,我们当面对质,看我不把这个胡说八道的老杀才大卸八块!”  千算万算,竟把傅实给算漏了,早知道当年就该不顾父亲的遗命,也不顾那劳什子的毒誓,早早把人给结果了,斩草除根,不就没有今日的困局呢?当初还是太掉以轻心了,没将傅实真正放在眼里过
    ,谁知道恰恰是那个老东西,眼看着就要坏了他的大事!
    靖南侯太夫人本来一直拿帕子捂了脸,在“委屈痛哭”的,听得傅实的名字,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哭了。  怎么可能,那个老奴才这些年从来没有过任何音讯,不是早该死在外面了吗,怎么又会忽然冒出来了?早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当年就该无论如何都把人找到,永绝后患的,如今真是悔
    青肠子也迟了!
    这下要怎么办,岂不是要彻底与傅御撕破脸了?  傅御将靖南侯与靖南侯太夫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已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哑声道:“既然大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今日就长痛不如短痛,把该说的索性一次说清楚,彻底做个了断吧,也省得以后再钝刀子割肉,让大家都不痛快。”
    第1072章 早忍够了
    靖南侯面沉如水,冷硬道:“你想要怎么说清楚,又想要怎么了断?就为了一个曾经犯过错的老刁奴几句挑拨离间的胡言乱语,你便连亲生的母亲都要否认了,你宁肯相信一个老刁奴,也不肯相信自己的母
    亲,母亲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的将你拉扯大,培养你成材,原来都是白费了!还是你心里其实早巴不得母亲不是你的亲娘,那样你便可以无所顾忌,也不必良心不安,由得许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眼下可万万不能与傅御撕破脸,不然他一气之下,再不肯为家族和五皇子尽心尽力,乃至直接把金吾卫前卫指挥使的职位给请辞了还是好的,他若直接改弦易辙,倒戈相向,那才真是糟糕透顶了,此
    消彼长之下,五皇子本来有七分胜算的,只怕也要霎时减为五分了,何况五皇子还没有七分胜算。
    且傅御知道他们那么多事,他若倒戈,对手就真是知己知彼了,那打击对自家更是致命,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稳住他,一定要让他相信,他就是母亲亲生的!  傅御迎上靖南侯的目光,哑声道:“大哥,实叔昨夜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当年父亲与我的生母是如何认识,如何走到一起,如何有了我,二人又是如何不得已分开,父亲是如何带了我回京,母亲
    如何给了我嫡出的身份,再到后面父亲是如何……突然暴毙的,全部都告诉了我,所以,大哥实在不必再浪费口舌否认,我心里早已有了定论。”  顿了顿,不待靖南侯说话,已又道:“当年的事,已不好评判到底谁对谁错,我一个晚辈,也没那个资格评判长辈们的事,可在我看来,无论是我的生母,还是母亲,都算得上情有可原,我生母情有可原在一开始不知道父亲的身份,等知道时已经来不及;母亲则为父亲孝顺父母,养儿育女,打理家务,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辛辛苦苦二十年,等来的却是父亲的背叛,也不怪母亲生气怨恨,换了谁都
    得怨都得恨。所以真要说错,错得最多的便是父亲,他负了母亲,也害了我生母,让她年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可就算父亲错了,他也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人死如灯灭,母亲为什么还是不能释怀呢?便您不能释怀,不能消气,您大可冲着我来,我是您最恨的两个人生的,父债子偿,母债子偿,您大可都冲着我来,要打要骂,甚至要杀,那都是我应当承受的,我绝无怨言,可您不能冲着许氏去,不能冲着燿哥儿燃哥儿去,他们都是无辜的,凭什么要承受您的迁怒和仇恨,一次次的遇险,一次次的命悬一线,
    甚至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您如果都是冲着我来的,我如今知道了,哪怕再伤心再难过,也绝不会怨您恨您。您养育了我二十年是真,您哪怕心里从没拿我当过亲儿子,我拿您当亲娘也是真,甚至昨夜知道了真相后,我想的也是哪怕我是做儿子的,我也得说父亲死得不冤,亦没想我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连她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得多遗憾,她又是多么的红颜薄命之类,我想得更多的,还是当年母亲你得多痛苦,这些年又
    得多煎熬,他们虽生了我,养我的人却是母亲,二十年的母子下来,我有真感情的也是母亲!您如果都冲着我来,我真的绝不会怨您……”
    “你要我怎么冲着你来?”  早被靖南侯眼神警告过,无论如何都不得激动,也尽量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以免激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的靖南侯太夫人听到这里,红着眼睛,浑身颤抖的忍了又忍,连牙齿都快咬碎了,终究还是没忍住尖声开口,打断了傅御,“你要我怎么冲着你来!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父亲为了你能平安长大成材,临死前可是逼我发了毒誓,只要敢对你有任何的邪念,只要敢伤害你,甚至是有意养歪养残
    你,让你不能成材,不能自力更生,都要报应到我和我儿女们的头上,让我们母子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话没说完,已让靖南侯近乎气急败坏的喝断:“母亲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您果然是气糊涂了!来人——,赵妈妈——,快扶了太夫人去床上躺着去!”  简直生吞了靖南侯太夫人的心都有了,他言之凿凿的否认了半日,想着只要他们不松口承认,傅御便不能趁机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回头等他气消了,再慢慢儿的磨他,总能再稳他一段时间,只要
    稳到大局一定,他们便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谁知道,他都那样警告过母亲了,她还是要冲动,还是要胡说八道,一次次的坏了大事,一手把局面给弄得坏到了这个地步便罢了,竟还要在最后关头,让局面彻底无法收拾,他到底是倒了什么霉
    ,才会摊上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母亲!
    靖南侯太夫人却是充耳不闻,满心满脑子都在疯狂的叫嚣着她这些年的痛苦与煎熬,当真是折磨得她快要疯了,今日终于能一吐为快,那她为什么还要忍着?
    她早忍够了,管它会有什么后果呢,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因又叫道:“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为他生儿育女,赡养父母,打理家务,辛辛苦苦二十年,到头来,却连一个认识短短几个月的村姑都比不过,他竟还有脸说什么他们是‘两情相悦’,呸!不过是见那贱人年轻貌美,见色起心罢了,还有脸说是两情相悦,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两情相悦,他就算要两情相悦,也该是与我这个妻子啊,结果到头来,我的辛苦与艰难,在他眼里竟然一文不值,我岂能再容
    他!他还连我的儿女也一块儿弃如敝履,为了保护贱人生的贱种,竟然逼我拿我的儿女们来发毒誓,他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越说越恨,脸涨得通红,胸脯剧烈起伏不说,眼泪也是流了满脸。  却是顾不得擦,愤而看向了傅御,“你那狼心狗肺的好父亲逼我发了毒誓,我如何还敢冲着你来?偏我自己也不争气,竟然养仇人的儿子,也能养出感情来,养得自己哪怕再恨再苦,竟然也下不去手,也真是有够可笑的……我要是早知道会有今日,早知道无论我如何养,都养不熟一头白眼儿狼,我当初就该趁早结果了你,永绝后患的,什么阴司报应,大不了冲着我来就是,反正我早已是生不如死,倒不如趁早死了,一了百了的好,我真是后悔啊……”
    第1073章 我算什么!
    靖南侯太夫人说着哭着,痛苦难当之下,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然瘫坐到了地上,整个人一下了老了十岁般。  当年靖南侯太夫人是可以嫁得更好的,不是门第上更好,而是完全可以在相同的门第下,嫁一个个人条件与老靖南侯相当,却不用戍边,不用夫妻聚少离多,不用自己一个人苦熬,而时时事事都有人
    分担的夫君的。  是她在偷偷见过老靖南侯后,钟情倾心之下,一力说服她的父母答应了这门亲事的,无论她的父母亲人怎么劝她嫁武将,尤其是需要戍边的武将远比她想象的更苦,她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她也甘之如
    饴。
    等到她真的嫁给了老靖南侯,成为了靖南侯府的世子夫人后,她才真正明白了当初父母何以要劝阻她,何以那般的心痛担忧她,怕她将来会后悔。  因为的确太苦了,每日里阖府内外的事都得自己殚精极虑,自己一把抓,忙起来时连饭都顾不得吃以外,还得服侍翁姑,处理好与亲朋族人们之间的关系,再辛苦再委屈,都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别说有人替自己分担了,竟是连个可以嘴上宽慰自己几句的人都没有。
    甚至怀了孩子,吐得胆汁都快吐出来,到了孕后期,种种不适更是折磨得人抓狂,也得不到丈夫的一句嘘寒问暖,一个心痛的眼神,一个怜惜的怀抱,乃至生孩子时,也是自己一个人咬牙硬撑。  这些都还罢了,关键好容易盼得丈夫回来了,却依然不能两厢厮守,反倒得含泪忍痛将丈夫往别的女人屋里推,只因侯府不能人丁单薄,得枝繁叶茂才是,一来以免老靖南侯在边关有个什么好歹,儿
    子越多,越有保障;二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哪个武将之家都是这样的,靖南侯府自然也不能例外。
    就更不必说那些个独守空房的夜晚,是多么的冷清与孤寂,压根儿不知道到底是怎样才熬过来的了!
    可就算如此,靖南侯太夫人也从来没后悔过。
    只因她一直全心全意的爱着老靖南侯,每年只要他能回京陪伴她十来日,便能抵消掉她一年的辛苦、等待与煎熬了。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老靖南侯带不动兵打不得仗,可以回京荣养,届时他们这对说是老夫老妻,实则这么多年下来,加起来也只朝夕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的夫妻,便可以真正长相厮
    守,她的苦日子,也能熬到头了。  万万没想到,向来于女色上头并不上心的老靖南侯,临到不惑之年,都快要做祖父了,会忽然带了一个私生子回来,还把他和那个私生子生母间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毫不掩饰他的心痛与对私
    生子生母的不舍。
    靖南侯太夫人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用如遭雷击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
    她自问已经做到了一个做妻子的能做的极致,丈夫却还要背叛她,那她的那些辛苦与等待,还有那些眼泪与煎熬,都算什么,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吗?  但对丈夫的心痛与热爱,还是让靖南侯太夫人把满心的愤怒与痛苦都压下了,老靖南侯都痛苦成那样,瘦得都快没有人样儿了,她又何必再雪上加霜呢,他不是说了,以后再不会见那个女人,他与那
    个女人之间,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吗?
    那她不如趁机给他以柔情和抚慰,将他的心给拉回来,时间一长,他自然会将那个女人给彻底忘了,何况看见他痛苦,她自己也没好受到哪里去,甚至比他更痛苦,也实在犯不着再两败俱伤了。
    于是靖南侯太夫人主动提出了要给傅御嫡出的身份,还说自己一定会一辈子都拿他当亲生的,绝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曲。
    果然老靖南侯大是感动,有了名正言顺的嫡出身份,儿子这辈子便能少受不知道多少的委屈,他系辽人所生的身份,也势必会跟着埋葬,再不可能对他的人生造成任何威胁了。  “……我都做到这个地步,连圣人都未必能做得更好了,他竟然还是日夜想着那个贱人,明明答应得好好儿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去见她了,一听得她没有另嫁他人,依然等不及立时要去找她,连那个贱
    人是辽人,一旦被人得知了他堂堂一个侯爷、总兵,竟然与一个辽人有染,还生下了儿子,会让整个家族都跟着家破人亡都不顾,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在他心里,我和我的儿女们到底又算什么?”  靖南侯太夫人还在咬牙切齿的嘶声说着,赤红泪眼里的怨毒之色也更盛了,“我最恨的,还是他口口声声都是他和那个贱人‘两情相悦’,他和贱人两情相悦了,我又算什么?只是一个替他养儿育女,替他打理家务的工具吗?我苦苦的求他,求他不要去找那个女人,就我们一家人好好儿过日子,短短几日流的泪,比我前半辈子合起来还要多……我告诉他,我对他的爱,绝不会比那个女人少,那个女人能为
    他做到的,只要他说出来,我也都能做到。”  “我还答应他,只要他愿意留下,我可以替他收很多美人儿在屋里,环肥燕瘦,什么款的都可以替他搜罗齐,只要他能留下……我宁愿他收无数个年轻漂亮的新人在屋里,宁愿他在我眼皮子底下与别的
    女人亲亲我我,也绝不愿意他去找那个女人,也绝不愿意他离开我,因为我知道那个女人与别的女人都不一样,我怕他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要走……我岂能再由着他?既然给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给他罚酒吃了,我没有想过要他的命,我只是想让他走不成,只是想让他能留在家里,守着我而已,谁知道、谁知道……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终于留住他,终于让他和那个女人,至死都没能再相见!我只后悔,这些年为什么要心慈手软,为什么就不能早早除了你这个小贱种,永绝后患,不是自己生的,终究养不熟,我为什么要那样挣扎矛盾,要一次次的折磨自己,到头来反而为自己的儿女养出了一个心腹大患来!”
    第1074章 你做得到吗
    靖南侯太夫人说话期间,傅御与许夷光,还有靖南侯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听着,都没再说过一个字,屋里因此除了靖南侯太夫人嘶哑破败,满含怨毒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气氛压抑得人一度快要喘不上
    气来。
    只不过许夷光听得满心都是叹息,傅御听得满心的百感交集,靖南侯则是满心大势已去后的冷然,既然我阻止不了你,那你只管说,尽情说个痛快,回头也休怪我不念母子之情!  等靖南侯太夫人终于说完,暂时停了下来时,傅御红着眼眶,哑声开了口:“所以当初母亲……太夫人才会那般的反对我们夫妻在一起,才会百般看夷光不顺眼,百般容不下她,就因为我们是两情相悦
    ,碍了您的眼,是吗?”
    也就难怪他前世什么都不知道了,皆因他前世没能与敏敏两情相悦,没能娶到她,自己就够消沉悲观,乃至至死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太夫人自然犯不着再画蛇添足的给他添堵,让他不痛快。  可这辈子不一样,这辈子他不但前程比前世平顺远大,还娶到了自己深爱,同样也是深爱自己的爱人,夫妻两个一直都蜜里调油,好得彼此间根本容不得任何人任何事,还生了一对双生子,当真是什
    么都有了,叫本就意难平也气难咽的太夫人要如何忍受?
    只有他越惨、日子越不好过,她心里那口气才能顺畅一些,也才能不发疯发狂啊!  靖南侯太夫人见问,觑眼怨毒的看了傅御一眼,方恨声说道:“对,我就是见不得你们两情相悦,见不得你为了许氏这个贱人要死要活,才百般看她不顺眼的,你那副拼命维护她的样子,就跟当年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维护你那个贱人娘时,一模一样,叫我怎能不恨?若你能不那么坚贞,不那么爱重她,不凡事都维护她,肯与其他男人一样,得到了便扔到一边,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屋里拉人,我或许还能容她,只要你们不好,我就高兴了……可你像谁不好,偏要像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叫我怎能不恨!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够恨了,偏这个贱人还狐媚子外道的,勾引得你和烨哥儿神魂颠倒不算,竟还敢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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