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环节因为关系到各种专业技术层面的问题,米歇尔的回答倒是认真,没有再说出不得体的话语。
但是季椽不会因此原谅他的。
他安静的坐在后排,耐心的等待前方的专家学者们问完自己想了解的问题后,站起身,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文说:“我想请教米歇尔先生几个问题?”
米歇尔挑眉,很满意他的英文:“你的英文不错。可以,问吧。”
季椽道:“您刚才说经过您的研究,履带起重机加快了79.4rp的动力,我听了深感佩服,但不知承重力是否会受到影响,你有算过吗?对了,承重力是怎么运算的,你可以给我写写它的公式吗?”
这公式可不容易写。
米歇尔显然不愿为一个华国人浪费精力,他面露不悦,脸上明显表现出了“你一个华国人也敢质疑我”的神色。
“所以我之前说过会使用多路阀装载机液压系统,年轻人听不懂吧?毕竟你们华国根本就没有这些技术。”
不久前教授们也说他年轻听不懂,季椽一句话没回嘴,对米歇尔他就没这么温柔了。
“不懂的是您!”季椽淡淡说出一串公式。他们之前说话的时候,科技园的翻译还很尽责的翻译着,然而当季椽不停歇的说出一串串公式时,翻译就只剩目瞪口呆的份了。倒是教授和后方的学生们听懂了,毕竟这是他们的专业,于是一个个开始奋笔疾书,记下季椽所说的公式。
季椽不停歇的花了五分钟也没说完这些公式,他懒得再说,只道:“根据承重公式的算法,您研究的所谓重机技术,为了达到速度的平衡,承重力将减少163个gp,米歇尔先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米歇尔没想到一个华国年轻人,居然能不经思考的用口语运算出复杂的承重力公式,一时被惊住了。但被一个华国年轻人以学术示威,他感觉受到冒犯:“这不是你华国能拥有的技术,你只要负责听就好了,问再多也没用,我们公司不会招收华国人的。”
他似乎把季椽当成急于表现,好得到他青睐的那种人了。
季椽冷冷回视他。
其实米歇尔的研究是没错的,从国际现有技术来说,挺合适的。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无缺的技术,能稍微前进一小步就不错了。但季椽来自未来,用未来眼光看当前技术,自然哪里都有问题。
“另外米歇尔先生有算过它的损耗吗?若动力和承重都增加了,您有算过因此给零件带来的损耗吗?您知道一台履带起重机每年的维修经费和损耗的零件有多少吗?”不等米歇尔回答,季椽已自说自话:“对了,这不是我一个华国年轻人该懂的事,难道米歇尔先生您就打算这么回复您的公司董事吗?让他们投资一个您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的新技术?”
米歇尔对自己的研究遭到质疑非常愤怒:“你懂什么,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不,问题可大了。”季椽摊手:“您没发现您的研究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什么?”这次骚动的是其他外国人,米歇尔的同事们,有人急切的转身问季椽:“你快说,哪里有问题?”
季椽和米歇尔之后的一番唇枪舌剑,翻译都没来得及翻译成华文,而且季椽的话实在太不友好了,如对米歇尔的无礼之话屏蔽一样,翻译也本能的屏蔽了这些话。否则说出来,不就引起国际冲突了吗?
结果他就没什么能翻译的了。
老教授们听不懂英文,只从语气中听出两人的交谈充满火药味,纷纷疑惑的问身后学生:“他们在说什么?吵架了?”
听得懂英文的年轻学生们都很激动:“没有,季椽在问米歇尔问题,他答不出来就生气了。”
教授们眼睛亮了:“是什么问题?”
他们不在意季椽能不能问倒米歇尔,更稀罕能让米歇尔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包含什么技术。
季椽说得太快了,学生们连他说的公式都没记全,其他的也只勉勉强强记了小半,此时被教授问道,也只能摇头:“没记住,结束后再问他吧!”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季椽,a市理工学院。”宋冀宁答。
他仰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季椽,眼里带着深深的爱慕,敬佩,赞赏。
他喜欢的少年是如此优秀,让他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至少仅仅有钱的话,他是配不上季椽的。
“要努力,宋冀宁,不然你就要被抛下了。”宋冀宁在心里对自己说。
科技园的领导全程听得半懂不懂,他们的日常英文对话都不错,但不懂专业技术的单词,不过他们看到米歇尔在生气,立即站起来喝斥季椽:“你这年青人怎么回事?怎么能跟外国贵宾吵架,快道歉……”
“闭嘴陈田崰。”其中一位教授开口,他们忍这些领导也忍很久了,本来是打算秋后算账的,终于忍不住当面翻脸:“你还有空教训别人?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
科技园领导之一的陈田崰愣了,其他科技园领导也愣了,他们看向身后的老专家们,对上的是所有人冷漠的眼神。
这些老专家们向来脾气温和,不争不抢,向来只会埋头研究,不懂人情世故,在商场没有任何影响力,以至于科技园领导总是本能地忽略他们的意见。
但绝不代表这些老专家是好欺负的,至少科技园领导们并不想知道惹怒他们的后果。
“老、老先生,您听我说……”
“闭嘴。”孟教授开口:“再吵马上滚出去。”
季椽和米歇尔以及其他外国人并未受周围的影响,米歇尔正忙着为自己的研究辩解:“他瞎说的,我的研究你们都知道,怎么可能有问题。这个华国人只是个想引人注目的小丑罢了,他想靠这种方式进入我们公司,这种人我见多了!”
他的研究是集团出资的,将来投产后他也能得到一定比例的分红。如果证实他的研究可能有问题,集团非但不会投产,还要追究他的责任,这是很严重的事,所以米歇尔非常愤怒。
但米歇尔的同事们可不会帮他,不管是出于对公司负责,还是私怨想拉米歇尔下马,他们都需要季椽说出这项研究的问题。
“年轻人,说说你的看法。如果你的意见正确,我们会向公司申请给你一笔奖励。”
无视米歇尔的愤怒,他的一名同事说道。
季椽同样无视米歇尔,你的愤怒不及我的愤怒万分之一。
“首先米歇尔先生说要进行多路阀换向,然而就我所知,多路阀换向会造成多路阀压力流速加快,增加磨损率。”
“其次米歇尔先生说要在机构吊臂的根部铰点和变幅油缸上增加一个承载部件,不是我要嘲笑你们,你们真的有做过研究吗?你们有计算过三铰点的承载力吗?”
季椽用着与米歇尔在台上时一模一样,充满嘲讽的语气说:“米歇尔先生,美帝人都像您这样傲慢自大,研究随意吗?说实话,您这样的研究员,我们华国确实没有。顺便不客气的说,您这样的水平,在美国居然也是高级工程师?连我一个大学在校学生都比不上耶!难道你们美帝也没有研究人才吗?”
youdon'thavethisinamerica!
youhavenotalenties!
季椽将米歇尔所说的话,一句句还给他。
米歇尔气得发抖,却又无法反驳。没有什么技术是完美的,他自己也很了解自己的研究有一点小问题,但并非不能投入生产,所以没有在意。谁想到却被一名华国人!一名华国人!拿这些问题来攻击他!
“你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个华国人能懂什么,你们华国甚至没有这些技术!”
季椽点头,承认:“是的,所以我们需要向你们购买机械。但是,按照米歇尔先生所述的技术,贵集团生产的履带起重机,损耗率和维护费用估计会是正常情况的三倍,贵集团的维修费用又不低,实在没有任何采购价值。”
季椽看向前方的教授们,着重强调:“事实上,我怀疑贵集团其他机械是否也有类似问题,我们之后会提醒其他单位谨慎采购贵集团的机械的。”
他这不仅是质疑米歇尔的技术,甚至一口气将他背后的工业集团都给黑了,提醒前方的专家教授们,不要让国家采购这个集团的机械。
客观来说,这家工业集团并没有做什么。
但是季椽在迁怒。
没错,就是这么迁怒。
在未来,一边在华国赚钱,却又任由员工羞辱华国人的公司,没有不遭到抵制的,不惩罚员工不写道歉信都不算完。
季椽不知道人们现在有没有这样的意识,但他知道这时候很多国际集团喜欢卖给华国淘汰的机械,还在售后维修上各种为难。
季椽以前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段子,一间工厂的进口机械出问题,外国技术员过来后,一个配件张口就是十几万维修费,因为这配件只有外国有卖,不给钱整条生产线都废了。后来是国内技术员用锤子一点一点将那配件给敲出来的。
这段子是为了赞扬华国技术员的水平,但也从侧面反映了这时候华国面临的国际歧视,居然连一间资本公司都敢这样为难自己的客户,而居然没有人质疑这间公司的售后问题。
弯腰习惯了,要挺起来就难了。
季椽不相信米歇尔是第一次针对华国发出歧视言论,当着华国人的面都敢这么说,在自己人面前不知说了多少,没见米歇尔的同事之前都无动于衷吗?
直到季椽说了影响销售的话,他们似乎才急切起来。
“这位先生,话不能乱说,我们集团的机械绝对没有你提出的这些问题,而且米歇尔的研究也还没投产,你这是造谣。”
季椽并不打算在现场跟别人吵架,反正也吵不出个结果,于是点点头:“或许吧,我只是希望我国的采购单位再谨慎一些罢了,只要没问题,贵公司应该当得起检验吧?”
见季椽没有再针锋相对,对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面露不悦。他们公司的机械还是第一次在华国遭到质疑。
“他在胡说,凯尔,你怎么能听一个华国人的话?”米歇尔很愤怒同事不帮自己说话,但他拿他们没办法,只能转向科技园领导,训斥着:“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能让这个人羞辱我!我要投诉,把他赶出去,否则我要向大使馆投诉你们!”
然而他的咆哮被台下的掌声掩盖了,虽然大家不是完全听懂季椽说了什么,但看得出季椽让米歇尔吃了大亏,都兴奋的为他鼓掌。
孟教授等老人看到了学生们写的记录,季椽念的公式,他说的话,都让他们为之一振,羡慕地对蒋教授道:“你教的好学生。”
蒋教授装模作样的摇头:“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又补一句:“像我。”
科技园的领导低头不敢吭声,身后的掌声明明白白告诉他们,米歇尔犯了众怒,而讨好米歇尔的他们,事后定没有好果子吃。
因为米歇尔的事,其他三位外国人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无心再参加技术交流会,拉着愤怒的米歇尔离开了。
本来交流会的安排是一天的,但因为科技园领导的愚蠢,谁也不愿意参加,几个外国人离开后,这场滑稽的国际交流会就结束了。
孟教授环抱着双手,问前方的科技园领导:“sir,wespeakesenow?”
科技园领导满头大汗,弓着腰频频点头:“是,是。”
孟教授于是转用中文:“我们现在有事要谈,可以请你们滚出去吗?”
“是,是……老先生,请别生气,毕竟他们是外国贵宾,我们也没办法……”
有些人总是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老教授们也懒得跟这种崇洋媚外到骨子里的人说话:“出去!”
把科技园的人都赶走,全场只剩下自己了,整个场面便热闹了。季椽被众人团团围住,夸奖他刚才反驳米歇尔的行为。
大家都对米歇尔的话气得要命,但因为他们确实不懂他说的某些技术,他说“你们华国没有”“你们华国人不懂时”,他们无法反驳。好在有季椽狠狠打脸。
“季椽你太厉害了,你说的那些技术我都听不懂。”
“那些技术是真的吗?你在哪学到的?有没有书?”
孟教授打断学生们的喧闹:“好了好了,不要问得那么乱,季椽,刚才你问米歇尔的问题是真的吗?”
季椽点头:“真的。”
“没有瞎编?”
“没有。”
众教授齐齐点头,目露赞赏:“那就好,科学是严谨的,不管有什么私人矛盾,都不能拿科学来胡说八道,你做得很好。”
孟教授转向后排的年轻学生们,训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研究员必备的精神,吵架也要言之有据,论之有理,不允许胡编乱造,生事造谣,你们懂了吗?”
“是!”众学生齐齐应道。
孟教授又问季椽: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米歇尔说的那些,你都听得懂吗?”
季椽点头:“当然。”
“翻译的小伙不专业,很多专业词他都翻译错了,你能不能上台再给我们讲解一遍?包括你之后提出的那些问题?”
蒋教授点头:“去吧季椽,我也想知道他的研究错在什么地方。”
“说是错误,倒不如说我故意找他麻烦。”季椽诚实的说:“其实他的研究还是不错的。”
“只是人品不好,对吧?”孟教授笑,显然他知道米歇尔说了什么话。
季椽其实并不爱出什么风头,现场有那么多老教授,他更愿意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学习。但如果老教授们必须承受某种羞辱,才能学到他们想要的“国际技术”,季椽觉得还不如由自己教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