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英满意的笑笑,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王莉莉僵着身子,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人了,才觉得自己缓过了劲儿。
她使劲儿搓了搓胳膊,“吓、吓死人了,幸好顾念不这样,要不然我恐怕连农场都待不下去。”
*
秦州说他得了心脏病,蒋令仪心里对他再有芥蒂,也硬不下心肠来,见天色晚了把人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先暂时安排人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蒋令仪刚起来,就见站在院子里收拾包袱的秦州。
“你、你们......这是要回去吗?”
她有些别扭的错开目光,想看他又忍着不去看。
昨天把人带回来,她妈好一阵揶揄,蒋令仪后来说秦州生了病,老太太才消停下来。
秦州立马转身,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蒋令仪,像是要把她的模样镌刻进心底。
“我还回那边县城去,这些年秦家的事我都没再管了。”
昨天借着月光其实看的还是不大清楚,现在隔了许多年,能在太阳底下大喇喇的看她的模样,秦州觉得很奢侈,连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我知道。”这两年,秦家就没有一个医生冒头的,蒋令仪不用多想,都这都这男人在里面付出良多。
男人的目光过于灼热,让她不得不底下头,“你、你的身体......回去记得好好养着。”
“好。”
“一日三餐要定时,你忙起来总是忘了时间。”
“不会,我最近都有好好吃饭。”
蒋令仪抬头,诧异的望过去,就见秦州冲着她勉强笑笑,嘴边泛起一阵苦意,他说,“我要是活的不够久的话,说不定等不到找到女儿的那天。”
蒋令仪眼泪一下没忍住,又滚落的下来。
从前她觉得秦州要为女儿的丢失付很大一部分的责任,眼下见他清瘦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散了一大半,又不由有点心软。
“快来,快来帮我拿一下。”
蒋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买了豆花、包子什么的,手上拎了个满满当当。
顾念早就起了,为了不打扰老师两口子说话,窝在屋里没出去呢,闻言“滋溜”一下跑到门边。
“奶奶,我来帮你拎。”
蒋老太太冲着顾念笑的一脸慈爱,颊边的酒窝越发深了,“好嘞,谢谢你呀小姑娘。”
顾念接过去大半,另一只手扶着老太太往里走。
另一个屋子里程白芨听见动静也一下跑出来帮忙,他把老奶奶另一只手里东西也接过去。
蒋老太太笑起来,“也谢谢你呀小伙子。”
程白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了将老太太的笑脸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看了看蒋老太太又看了看顾念,笑道,“我奶奶您笑起来怎么这么甜呢,原来同我师姐一样,都有两个酒窝。”
顾念抿了抿嘴,颊边的酒窝也露出来,她伸手戳戳蒋老太太的,又戳戳自己的。“难怪我觉得和老太太投缘,说不准咱们上辈子是一家吧?”
“可不是,上回在集市,我见着你这丫头心里觉得亲切极了,原来你是我女婿的徒弟呀。”将老太太拍拍顾念的手,面容慈爱极了。
程白芨又看了看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院子里相对而站的两人,因为这动静也跟着回了神。
蒋令仪快步过去,扶着老太太另一边的手,“妈,你一大早出去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好早早陪您一起去。”
“你陪我去干什么?我年纪大了,到点就睡不着,难道你也到点就睡不着?”蒋老太太看了眼女儿,见她眼底有不少乌青,想来昨天晚上因为女婿就在附近,也跟着一晚上没睡好。
再看看院子里站的笔直的男人,蒋老太太沉沉叹了口气。
“令仪,不是妈说你,人一辈子短的很,你可千万别钻死胡同,秦州老了,你也老了,你们俩还有多少时间能去耗。”
她话音落,秦州和蒋令仪两人都深受震动。
是啊,他们都老了,不是不关心彼此,也不是对对方没有感情了,难道真因为孩子丢了,他们要一辈子不见吗?
秦州身体不好,她自己也动不动就生病,这回一别,说不定就是永别。
这会儿顾念扶着蒋老太太的另一边,默不作声的。
程白芨离他们三人较远些,他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为什么忽然觉得师姐和蒋老太太、师娘都有点神似?等抬头看见老师,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倒变得更强烈了。
“来,秦州你也别愣着了,快过来吃点东西。”
蒋老太太让顾念好程白芨把东西拎进堂屋,一样样拿出来,竟然把偌大的八仙桌都摆满了。
蒋老太太道,“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吃什么,看见什么都买了,你们可别嫌弃。”
“不会不会,这些我们都喜欢吃。”顾念连忙接话。
程白芨也跟着点头。
蒋老太太先坐下,蒋令仪就挨着她坐,她左边还空着呢,顾念和程白芨很有眼色的隔了个位置才坐下。
秦州心里笑笑,坐下来以后面对蒋令仪的目光,故作为难,“没位置了,别的地方太远,我怕够不着。”
顾念闷头偷笑,说什么太远,老师长胳膊长腿,实在不行下来走两步嘛。
想要挨着师娘坐,就挨着师娘坐,这么多废话。
蒋令仪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秦州爱吃包子,她就把装包子的袋子拎到秦州手边,蒋令仪爱和豆腐脑,秦州又把他手边的豆腐脑拿过来递给她。
夫妻俩一互动,坐在一块儿的顾念、蒋老太太笑的像两只偷腥的猫,两人的酒窝位置一模一样,眯起眼睛的神情也一模一样。
坐在她们对面的程白芨恰巧看了个正着,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忍不住开口道,“师姐,我总觉得你和蒋老太太长得好像,不管是笑起来的酒窝位置,还是神情,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蒋令仪和秦州吃东西的手一顿,抬头向两人望去。
顾念和蒋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收回笑容,被两人看了个正着。
不得不说,这两人确实长得像啊,不仅仅是酒窝的关系,就连神态也很相似。
蒋令仪心脏一紧,头一次细细打量顾念,上回她就发现这小姑娘长得格外漂亮了,有种熟悉感,直到顾念和她妈坐在一块儿,那种熟悉感更是扑面而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蒋令仪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顾念停下吃包子的动作,老老实实道,“我叫顾念啊。”
师弟的意思她自然懂,无非是觉得她有可能是老师的女儿,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原身从小在京市长大,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没有受过家里人的苛待,怎么可能是老师丢失的儿子。
至于长得像,大概是她和蒋老太太比较投缘吧。
蒋令仪又问,“那你家在哪里?家里又几口人?”
顾念道,“在京市,有父母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秦州安抚的拍拍蒋令仪的手背,他在医院第一次看见顾念就觉得格外熟悉,后来在山上又碰见执意要收对方为徒,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没想到妻子也有这种感觉。
但是,顾念应该不是他们的孩子。
从他知道顾念这个人以后,就把顾念的身份背景打听了一遍,她家里人俱全又从小被长辈偏爱,就更不可能给是了。
蒋令仪站起来,越过蒋老太太,坐在顾念身边,把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
没有人说破的时候,还觉得不像,但是被人说破了,她越看越像。
“那、那你从小有没有戴过一个小金豆子,上面有字的......”蒋令仪想努力描述那东西的大小和形状,越是着急越说不清楚,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蒋老太太也跟着红了眼,她知道找到女儿是令仪的心病,也是女婿的心病,可听刚刚这女孩的意思,大概是不大可能的。
秦州嘴唇绷紧了,眼神紧盯着这个徒弟,他也不知道到底想听到什么回答。
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和妻子一起希冀。
顾念仔细想了一圈,确实没见过什么小金豆子,她缓缓摇头道,“没有,师娘,什么也没有。”
虽然这很残忍,但顾念也知道该说清楚。
蒋令仪的心情大起大落,不禁捂着嘴“呜呜”哭起来。
这十几年,每一天她都渴望着能碰见自己的女儿,但每一次都已失望告终。
她的孩子,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人已经没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蒋令仪哭的更厉害了。
她哭声悲切,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的红了眼眶。
秦州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令仪你别这样,再哭下去对你身体不好,我们都要活的好好的,一直等到找到女儿的那天,好吗?”
蒋令仪狠狠点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蒋老太太看不下去了,不由得站起身,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屋里走。
她老了,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外孙女。
第45章 (二更) 晋江独家连载...……
一早上的相处, 再加上失去女儿最能感同身受的,还是这对夫妻自己。
等秦州真的要走的时候,蒋令仪心里诸多不舍。
一面担心秦州的身体, 一面又担心将来还会不会有再见的那天。
秦州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眶, 深吸一口气, 努力保持镇定, “令仪,我这回回去会把县城里的事情处理好。”
蒋令仪猛得抬头看他。
秦州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他是要把县城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回到海市,回到她的身边。
秦州并没有闪躲, 蒋令仪看向他,他也静静的回望过去,如果妻子允许他回来海市那更好, 要是不允许的话, 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他今年42岁了,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再蹉跎下去,他不想这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秦州没等到回答,转身要走,就听见身后人,声音轻柔的说了一句,“好。”
他不敢置信的转头, 整个人瞬间亮了起来。“令仪、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蒋令仪哽咽道, “我说‘好’。秦州回来吧,让我照顾你的身体,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我们都不年轻了。”
她忽然发觉以前的自己太执拗了,失去孩子这件事,不是秦州的错,他已经做的够好了,一边摁住秦家的人不让他们出头,一边努力寻找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忘了他们的女儿,看见个长得相的都要收在身边当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