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人走,我断后!”
乔仙掷出这句话,便头也不回扑向来人。
她手中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荡出重重剑幕,将七八个人都拦在身外,不得寸进。
关山海没有半分优柔寡断,他毫不犹豫拽起崔不去就走!
有乔仙拦住那些人,关山海拉着崔不去一口气奔出三四里,此处离山脚已是不远,但关山海却没敢放松警惕。
周遭丛林密密,在风啸中摇摆,幢幢黑影,遮天盖地,仿佛十面埋伏。
杀气!
若有似无的杀气。
前后左右,气机牵引,关山海蓦地回首!
黑云卷曳枝叶,拖着地上长长的影子。
没有光,何来影?
关山海心头警钟骤响,就在这时,一把长剑已经悄无声息递至身后。
但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旁崔不去!
关山海大惊失色,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折转身体,手中长刀跟着出鞘,掷向来者!
但依旧迟了半步,长剑如箭掠出便无回头之势,崔不去迅速后退了几步,但一个没有武功之人的几步,对于一道剑气而言根本无关痛痒,剑锋刺破他的衣裳,没入心口。
崔不去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新伤牵动旧患,伤痛潮水般涌来,他闷哼一声,脚步已乱。
长剑刺破肌肤,没法再往前半分,因为被关山海的刀拦住。
关山海纵身上前,与来人近身交手,双方刀光剑影,快得令人移不开眼。
崔不去捂住伤处,又退后了几步。
他除了方才那一声闷哼之外,再无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像个死人。
可也正因如此,关山海才能完全不受干扰,专心与敌人过招。
不远处山庄里亮起的灯火遥遥映来,却不足以照出此人的面容,因为他蒙着面,只能从身形上辨认出是个男人。
但除非学遍天下武功的天才,否则一个人是很难掩盖自己的武功路数的,尤其是在崔不去这样博闻强识的人面前。
原来是他。
刹那间,许多细节连接起来,让崔不去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但这些事情对眼前的局面没有半点助益。
如果他们今夜不能从此地逃出,如果过了今夜,他们变成两个死人,那么再多的发现都无事于补。
蒙面人的武功很高,至少与关山海不相上下。
关山海的武功是万人敌,而此人的招式则是典型江湖上的杀人功夫,前者一对一时大开大合,阳刚至极,对上蒙面人时反倒有些施展不开,一开始处处都被克制,身上也挂彩不少,但关山海很快适应,他反攻为守,积蓄势力,长刀守住身前一片与自己背后的崔不去,等待时机绝地反击。
乔仙身陷山庄,未知生死。
以她的武功,若非遇上比她厉害许多的对手,应该可以全身而退,但她生怕对方没了牵制之后直接追上崔不去他们,所以肯定还在苦苦支撑。
山庄处灯火通明,已经不再遮掩。
可到底,是陷阱一直存在,对方早就提前得知消息,静待他们到来,才转暗为明,还是地窖打开时才惊动了守卫?
崔不去看着跟关山海交手的那个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然而,无论他们此刻何等凶险,给他留下纸条的凤霄,或者说是李十四,由头到尾都没出现。
李十四就是凤霄。
那么,作为今夜的关键人物,凤霄去哪里了?
……
容卿看着眼前的密信,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密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约他夜里到县衙后院书房相见,没有落款,但附了一簇树叶远山,正是前面几幅画的画法。
如果容卿还无法确认字迹到底是不是黄略亲笔,黄略似也察知他的犹豫,所以特地附上半片画,方便容卿仔细对比,让他彻底相信。
去与不去,容卿迟疑不决。
白日里他与崔不去已经分析过,黄略接二连三作画暗示他们,赈灾背后隐藏不少猫腻,是以崔不去也已经亲自带了人动身前往栖霞山庄,一探究竟。
他则留在官驿等待黄略的第四幅画。
但画未到,来的却是信。
黄略不想被其他人裹挟,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拨乱反正,跟随御史的脚步揭发这一切,戴罪立功,可他又担心容卿的力量不足以做到。
容卿现在知道皇后为何让崔不去与自己同行了,因为这里头的水实在太深了,甚至还可能牵扯到皇亲国戚,单凭他一个人,的确做不到。
幸好有崔不去。
想及此,他的心情镇定了一些,但随即又纠结起来。
崔不去临走前,让他绝对不能离开官驿。
但这次是黄略送了亲笔信过来。
也许是有人发现黄略“吃里扒外”,所以黄略不得不抓紧时机,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了。
黄略手上一定有光迁县上下侵吞灾粮的证据,容卿有预感,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一定等不到下次了。
他终于拿定主意,将手上纸条随意往怀里一塞,起身往外走。
夜深露重。
容卿行色匆匆。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抄小路来到县衙后方平日里蔬菜米粮进出的小门。
正犹豫该不该敲门,里边就有人开门了。
青衣小仆低着头朝他招手。
容卿趋前两步,听见对方道:“府君有令,让我带你去书房,小声些,别惊动旁人,这府里有杨郡守的耳目。”
果然是黄略。
容卿心下大定,紧张而又兴奋地点点头。
他发现此人话中还流露出一个信息,郡守杨云果然与此事有关。
说不定这才是最终的大鱼。
容卿随着青衣仆从一路穿过曲廊,来到书房外面。
里面烛火昏黄,隐隐映出一个端坐桌前的人影。
黄略果然在。
门前没人看守,应该是黄略早就将人遣开了。
那青衣小仆低声道:“郎君自己进去吧,我在外头守着。”
容卿推开门。
青衣小仆随即在他身后将门合上,像是怕被人发现,容卿没有在意,他走向房中。
挽起的帷幔后面,黄略背对着他,伏案弯肘,在奋笔疾书。
“黄略,我来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黄略动也未动,连肩膀都没细微起伏,不是听见声音的反应。
更何况,是他请容卿连夜过来的。
容卿感觉不对。
“黄略?”
他慢慢上前,伸手推了对方一把。
黄略软绵绵的,毫无挣扎,就往边上歪倒。
容卿大惊。
他已看见黄略脖子上正正插着一把匕首,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到底怎么回事?!
容卿的脑子一团乱麻,来不及多想,他已经作出下意识的反应,转身扑向房门处。
打不开,被锁了!
窗户呢!
他又赶紧去开窗,发现窗户像是从外面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也打不开。
容卿没有武功,不可能跃上房梁突破屋瓦逃出,他只能被困在屋中团团转。
就在这时,外面大亮。
灯火一盏接一盏点起来,伴随着呼喊声。
“不好了!杀人啦!容御史杀了府君,快来人啊!”
容卿终于确认,他彻彻底底中计了。
但,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对方怎么知道他身边无人,只能一人前来赴会?
难道崔不去那边也遇险了?
容卿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站在黄略的尸体旁边,听见外面越发喧嚣,也不知请来了哪个大人物,一行人气势汹汹赶来,一脚将门踹开。
郡守杨云,带着一大拨人,过来捉拿“凶犯”的架势,身后还跟着李沿与武义等人。
“容卿,你好大胆子,当真以为当了御史便可为所欲为,连朝廷命官也说杀就杀吗!”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容卿呵呵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