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讨价还价:“我若说了,你能给我什么?”
崔不去扯扯嘴角:“我会将这里的画都烧了,把那女的放走,你在这间密室里做的事,会永远成为秘密。”
杨氏堂兄妹逆伦乱情,自然见不得光,尤其在女方身为公主和前朝皇太后的情况下。
杨云强辩道:“自开皇元年我赴光迁上任之后,与公主就再未见过面了,这些画并不能证明什么!”
崔不去冷笑:“那外头的女人呢?还有公主上一位面首,皇帝和皇后都见过,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本来看在你姓杨的份上,按律流放千里便算了,若得知此事,你恐怕就别想活着了。”
杨云恶狠狠道:“那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崔不去咳嗽两声:“既然杨郡守不想说,那我只好去问别人了,县尉武义,还有你身边的人,应该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
他作势起身,杨云却按捺不住。
“慢着!”
崔不去回首。
杨云带着一丝不甘心道:“我只是想拿粮食卖些钱罢了,从来没想过谋逆之事,捐粮免税这个法子,也是一个姓萧的人给我出的主意!”
现在事情败露,他自然把所有责任都往云海十三楼身上推,崔不去也不追问其中真假,只问:“叫什么名字?你为何会信他的话?”
萧氏是三年前来到光迁郡的,他通过李家的关系拜见刚刚上任不久的杨云,知道杨云别的不喜欢,就爱金银之物,便投其所好,连送两尊金佛,很快跟杨云亲近起来,又新官上任急于立威的杨云出了几个主意,渐渐地让杨云觉得这位萧先生足智多谋,两人就亲近起来。
萧先生自称是南人,往来大江南北,做的香料生意,杨云知道萧是南朝大姓,也没多问,因为萧氏往来几趟,都给他带来不少收益,但这远远满足不了杨云的胃口,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官仓头上。
听到这里,崔不去几乎可以肯定,那萧氏就是萧履。
三年前,云海十三楼在发展势力的过程中,必然需要庞大的钱粮支持,萧履用两尊金佛收买了杨云,实际上却从后来的捐粮免税中,攫取更多的利益,他几乎不用问也可以肯定,前两年朝廷免了光迁郡的赋税,被杨云倒腾卖给当地大户,萧履肯定也从中插了一手,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他们懂得适可而止,不要贪污这次朝廷拨下的灾粮,又或者容卿别那么较真的话,一切应该还能维持原样。
杨云道:“这次洪灾之后,也是萧氏怂恿我,将灾粮全部吞下……”
崔不去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对。”
杨云莫名其妙:“哪里不对?”
“我认为,萧氏不应该是如此鼠目寸光之人。他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不少好处,应该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只有细水流长,方能长远,但这次你们迫不及待把所有灾粮都侵吞,一点都不给灾民留下,这才导致露出那么大的破绽,连黄略都知道后果严重,宁可暗地里向我们传递消息,也不敢背这个黑锅。”崔不去看着他,缓缓道,“我劝你坦诚相告,别以为萧氏现在不见,你就能逃脱罪责。这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杨云目光闪烁,不肯直视他:“自然是他的主意!”
崔不去冷笑:“杨郡守,那萧氏是云海十三楼的人,心怀不轨,所图甚大,他前两年跟你合作,看的是你身上长远的好处,绝对不会贪图这仅仅一次的灾粮。若你不是因此与他闹翻,这次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们逮住,以萧氏的能耐,起码还能跟我斗上几回合,现在你被当成弃子被他抛出来,正是他知道你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
杨云面色苍白,嘴硬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崔不去:“无妨,等我们将萧氏拿下,你再慢慢交代,也不迟,左月局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说实话,这些画和那个女人,我也会如实交给皇后处置的。”
杨云大怒:“崔不去,你刚才答应过我什么!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崔不去无辜道:“我答应过你什么,我不记得了。”
杨云:“你这狗娘养的……救命啊!杀人啦!”
那些嵌在墙壁里的金砖并不牢固,被崔不去轻轻松松就抽了一块出来,照着杨云的脑袋肩膀就砸,杨云被抽得生疼,双脚被绑着,迈不开步子,想跑又跌倒在地,只能由痛骂变成嚎叫。
“别打了!别打了!我什么都说!”杨郡守鬓发散乱,痛哭流涕,哪里还有之前半点文质彬彬的容止。
“用你最爱的金砖打你,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崔不去叹了口气,还很遗憾,“可惜我气力不济,否则你应该会更高兴的。”
杨云心说幸好你这病鬼力气不够,不然我现在早被你砸死了。
正想着,衣领被大力揪住拽向前方!
“就你侵吞灾粮害死的那些人,在这里弄死你都不为过。”
崔不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杨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浑身僵硬。
“不过我是大隋官员,须得遵纪守法,不能对你私刑处置。”崔不去拍拍他的脸颊,“杨郡守,你有羊角风吗,怎么方才突然撞墙,把自己给撞成这样?”
杨云:……
崔不去温和道:“来,上去之后我让大夫帮你医治一下。”
他伸手欲扶杨云,后者却惊恐地往后瑟缩了一样,像见到妖魔鬼怪。
崔不去也不管他,先行上了地面,再让左月卫下去带人上来。
此时郡守府的侍卫怯生生送来一封信。
没有抬头,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
阔别稍久,眷与时长。赵氏茶坊,故人相候。
裴惊蛰和乔仙见他捏着一封信久久不语,都走过来。
“崔先生,谁写的信?”
崔不去回过神,淡淡道:“是萧履。”
乔仙面色微变。
裴惊蛰则倒抽一口凉气:“云海十三楼楼主?那个大魔头?”
崔不去为他给对方冠以大魔头的称号感到有趣,不由笑了一下。
萧履的外表谈吐,乃至为人处事,都很难让人将他与魔头联系在一块,也许凤霄还比他更像大魔头。
崔不去与萧履只有一面之缘,几次都是隔空过招,至今互有输赢。
云海十三楼相继折损了玉秀、高云、段栖鹄、冯小怜等得力干将,但高云是高句丽人,萧履借凤霄之手除了他,接受扶余门的势力,段栖鹄心有异志,不想参与十三楼的谋逆大计,也被借机铲除,反观崔不去他们这一边,天池玉胆得而复失,落入敌手,崔不去至今也没法将萧履擒获。
棋逢敌手,每回与萧履对上,不到最后一刻,连崔不去也无法确定谁是输家,谁是赢家。
“尊使,让我去吧。”乔仙忽然半跪下来,垂首请命。
“你想去?”崔不去看着她头顶的发髻,表情莫测,喜怒不辨。
“是。”
“萧履武功之高,不下于凤霄,这次他很可能亲自出马,你对上他,没有半分胜算,即使如此,你还想去?”
“是。”
裴惊蛰看看两人,似有迷惑不解,却未开口打断。
崔不去轻描淡写:“好,那你去吧。”
乔仙握紧剑鞘,起身欲走。
崔不去:“活着回来。”
乔仙心头一颤:“属下尽力。”
裴惊蛰急道:“萧履武功何其高强,光凭你一人怎么……”
乔仙听而不闻,随手抓过身旁的马飞身骑上,清叱一声,人马便已疾驰而去,没入茫茫暗夜之中。
“你这是要她去送死吗!”裴惊蛰再也忍不住,朝崔不去喊道,也就近骑上一匹马,紧随其后。
崔不去目送他们离去,对关山海道:“我们去风云酒肆。”
关山海不解:“凤二府主不是已经去了?”
崔不去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我才要去。萧履留的这封信,恰恰说明赵氏茶坊无人,他会倾尽全力,在风云酒肆剿杀凤霄。”
关山海恍然:“所以您故意让乔仙去赵氏茶坊,反而是为了保住她一命。”
“她既然作了选择,我就会保她。”崔不去策马扬鞭,“走吧,去英雄救美!”
关山海重伤未愈,听见这句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呛死,心说他们二人一病一伤,还能救美,去了反倒变成人家的点心吧!
但崔不去已经一骑绝尘而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催马追赶。
……
光迁县有一条名字很好听的街道,叫桃花长街。
风云酒肆,就在街道的尽头。
午夜长街,酒肆门口,立着三个人,高矮胖瘦,外表容貌,皆无二样。
浓郁的血腥气从他们身上散开,若非身着黑袍,眼下已可见衣裳上血迹斑斑。
也许是自己的血,也许是敌人的血。
一个凤霄拎着自己手上沾血的扇子,嫌弃道:“我能不能不拿着这玩意儿了?”
另一个凤霄好心提醒:“你就算扔了扇子,衣裳也沾了血。”
第一个凤霄跺脚:“你这人好坏,还暗示我脱衣服!”
第二个凤霄冤枉道:“我何时这样说了?”
第三个凤霄实在受不了了:“你们能不能别用我的脸作出这种表情!”
第一个凤霄娇笑:“二府主,人家也想换回自己啊,可您看,前面那些不识好歹的拦路狗不是不肯走么,您帮我将他们赶走,好让我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吧,再闻见这血腥味人家都要吐了!”
凤霄警告道:“秦妙语,你再用我的脸撒娇试试。”
第一个凤霄终于不做声了。
第二个凤霄正想说话,也被凤霄制止:“明月,闭嘴。”
长街中央,他们面前不远处,金环帮少帮主冷都带着六名高手,严阵以待。
这是第二道关卡。
方才凤霄、明月、秦妙语三人,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将酒肆之中十一名高手全部剿杀,唯一的漏网之鱼元三思重伤遁逃。
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同样不小。
秦妙语右臂不正常地扭曲着,血一直滴滴答答往下落,她方才的玩笑,不过是为了缓解疼痛转移注意力。
明月则是腹部受了伤,虽然暂时点穴止血,但功力受损,急需疗伤。
至于凤霄,没有人看出他是否受了伤,因为他一如既往,面色如常。
“冷都,宁舍我自己不敢出来,就派你这个义子来送死,我若是你,现在肯定掉头就走。”秦妙语叹了口气,向对面的为首之人道。
“冷都,宁舍我加入云海十三楼,实则押上整个金环帮的身家性命来豪赌一场前程,你虽然是他的义子,却也是金环帮的少帮主,无论大义还是私利,都该知道如何取舍。”明月也道。
方才他们二人伪装凤霄,虽然惟妙惟肖,但秦妙语本身武功平平,明月又不惯用琴,三人之中,凤霄出力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