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苏明堂眉头一蹙,那库房是前阵子郊县闹灾, 他备出来准备牵头儿京城商贾们捐赠粮食作囤积之用的,是整个苏府最大的一间屋子,比这大堂还要大上不少, 就是送十头牛来也能放得下!
正僵持之际,苏婵已耐不住雀跃之心,顽皮的道一句:“我去看看有多少!”便径直跑了出去。
柳氏也早就想去看看, 可奈何苏明堂和桐氏都没动,她实在是不好抢在前面儿。但这下见苏婵一跑出去,她便有了由头。
“婵儿,不许这么无礼!这可是在你叔父家,你给我站住,别到处乱跑……”柳氏边装模作样的喊着,边佯作无奈的跟着追了出去。
她知道这些东西一但被抬进了库房就要上锁,她一个外人自然是看不见了,也就只能趁进门儿之机看看热闹。
见外人都跑出去看了,桐氏和苏明堂也只得跟着出去。苏明远便也不再拘着,也出门去看。他一路上正头疼自己女儿的嫁妆,眼下对这些喜礼最为敏感好奇。
一大家子走到前院儿时,见门口正站着长房一家,连苏博清也站在门口往外瞅。
苏婵老远便热络的喊道:“大伯,大伯母,大哥!”
闻声,长房二老和苏博清皆回头看,冲苏婵亲切的笑笑。但苏婵看得出,他们脸色很是奇怪,仿佛刚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下还按压不下那份惊骇。
苏婵忙紧跑几步走到门口往外看,顿时她也傻眼了……
京师之地,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云集,故而纳彩过大礼的场面时常有之。不管是男方下大聘,还是女方发送嫁妆,三十二抬,六十四抬的,虽每每都能引来百姓看热闹,但其实百姓们对此也见多不怪了。
可是这回不同,这回便是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也不免数的惊掉了下巴……整整一百二十八抬!
这是大齐帝后大婚的规制。
故而沿途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吃饭的放下饭碗,干活的放下家伙什儿,全都要来大街上一睹这难得一见的风采!
排箱倒笥,照耀街市,红光映辉,喜气盈盈。
那些放进霜笼里的东西外人看不明白,自然难以随便猜测,但有几个大件儿的金银器皿,珍玩宝物是直接装裹了红绸子挑着的。单是透过这冰山一角,便能知这聘礼有多丰厚了!
见姜管家允了他们进后院儿,穿着喜庆的杠夫们便抬着东西往后院儿去。放下一抬人便立马退出来,生怕占了东西的地儿摆不开了。
能罗叠的罗叠,不能罗叠的搬进屋,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将东西全塞进了苏府后院儿。
人都打发走了,苏明堂命姜管家关了门,挡住那些围观的百姓。
站在垂花门前,看着铺陈的满当当的院子,苏明堂心下惆怅,这要让他如何拿得出双倍的赔礼?
不过桐氏倒好似脑子转过弯儿来了,悄声道:“老爷,我怎么看着这规格不像是纳妾啊?”
经她这么一提醒,苏明堂也恍然意识到这点,转头难以置信的盯着桐氏,“难不成……谢正卿他是想明媒正娶妁儿?”
一直竖起耳朵关注着这边儿的柳氏,一听这话头顶如炸了声闷雷!这么说要接苏妁进宫的不是皇帝,而是当朝首辅?
纵她是个妇道人家,也明白这大齐如今是谁家天下。皇上不过就是一个傀儡,首辅才是真正的权倾天下。如今她总算明白了,为何苏明堂明明写了那种掉脑袋的书,却还能保住老命,并平步青云!
原来是女儿抱对了大腿。
“老爷,这么多东西可怎么放?”桐氏看着苏明堂,脸上愁道:“总不能就这么露天儿摆着,且不说会否招来贼人,就说这两日总燕子低飞,乌鸦唱晚的,指不定哪会儿就有雨,有些东西矜贵碰不得水的。”
思忖了片刻,苏明堂叫来姜管家,吩咐道:“将所有箱笼打开验视,凡是过于贵重的或是怕淋雨的,皆小心搬到库房里去放好。其它的,暂且先放置在院子里。”
“是,老爷。”
接着苏明堂又转头向桐氏,深沉道:“明日一早雇两辆车来,将大哥二哥两家皆送回郎溪。”
桐氏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紧张道:“老爷,您是打算明日就去向首辅大人请罪?”
苏明堂沉重的点点头,“明日早朝一下,我便去见谢首辅。福祸难料,家里能遣的暂且先遣了吧……”
这句‘福祸难料’让桐氏明白了老爷的心思。看来老爷此去也不全是带着拒婚的意思,他也是对这桩亲事抱有一丝侥幸的,只是这丝侥幸实在微乎其微,不然也不会急着先将家人遣散,生怕牵连。
说话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苏明堂与桐氏急急看去,竟是跟在姜管家身边的柳氏和苏婵。二人急忙上前去看,以为是她们娘俩是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吓得。
可是走到跟前,却未见地上任何碎物,只有八抬刚单独移出来的朱漆雕花直扛箱。
“出何事了?”眼见姜管家与柳氏娘俩还沉浸在那份惶惶中,桐氏问道。
姜管家显然过度惊吓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着那几只箱笼,吱吱唔唔的道:“老爷,夫人……这八抬里面是……是官铸金铤……”
苏明堂面泛狐疑之色,看着那浮雕云双龙纹的朱漆大箱子,这么大的直扛箱里放金铤?这怎么可能!
如此想着,他便上前再次将那箱笼的顶层打开……
入眼,是一片粲焕灼目的煜煜金光!那金铤一排一排整齐码放,将箱笼填的满满当当,一路上怎么晃都晃不乱阵脚。
接着苏明堂又打开其余三层,皆是同样的金铤!且看这成色,显然是刚刚新铸的官铤。
“其余七箱也一样?”他颤颤巍巍的指了一圈儿。
姜管家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怕的连连点头,“是,老爷,都一样。虽说还没来得及细细清点,但这聘金怎么说也有数万两……”
苏明堂只觉一阵头昏目炫袭来,身子顿觉失重!不由得倒退了半步,好在桐氏和苏博清及时扶住了他。
“老爷?”
“叔父?”
桐氏和苏博清同时关切的唤他道。
顿了一会儿,好似缓和了许多,苏明堂摆摆手让他们放心,“无碍,无碍。”
桐氏还是不放心的坚持扶着苏明堂往里屋去歇会儿,苏博清则被嘱咐留下来帮着姜管家理完余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