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叮——任务奖励:由于宿主激化矛盾的任务超额完成,奖励【影像催化】一次,提醒完毕。”
    凌妙妙简直沮丧得想哭。
    影像催化是什么东西,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奖励,真的不是在嘲讽她吗?
    她微一偏头,看见慕声在一旁隔岸观火,嘴角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正愉快地看着男女主角爆发矛盾。
    指望谁都不能指望他。
    “你们别吵了……”妙妙一步跨过去,插在两人中间,左右宽慰,“我知道慕姐姐是为我的安全着想,我不会捉妖,自己死了事小,连累你们事大……”
    她看着慕瑶,“我保证,一定会机灵应对,该跑的时候绝不恋战,该自戕的时候绝不连累队友,一切以集体为重……”
    她拉住慕瑶的手,放在拂衣手心,一边退出二人中间,一边小心翼翼地补充,“二位都是厉害的人物,务必要一起保护我呀……我会慢慢成长起来的,我保证。”
    慕瑶的手冰凉,搁在在拂衣的手心里,他望着她苍白倔强的侧脸,心中忽然一阵心疼,他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用力紧了紧。
    慕瑶看着他,神色缓和了些。
    慕声看见缩进角落里的凌妙妙虚脱般地松口气,微微眯起眼睛:她不是喜欢柳拂衣吗?
    她现在这样,又是在做什么?
    “阿姐。”他缓缓开口。
    妙妙死死盯着黑莲花,心提到嗓子眼里。
    “我倒觉得……”
    “慕公子放心,我不用顿顿吃二两饭的!”妙妙生怕再生枝节,伸出手掌,做了个夸张的发誓姿态,“我一天不吃饭都没问题。”
    慕声啼笑皆非。他看着她一双杏子眼里面紧张又期待的神色,转而瞥向了正在柔声哄着慕瑶的柳拂衣。
    他的神色几番晦暗,过了一会儿,才轻道:“我倒觉得,凌小姐蛮适合去捉妖的。”
    说完,对着凌妙妙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能找个人牢牢缠着柳拂衣,缠得他没精力去干扰姐姐,他求之不得。
    慕瑶郁郁离去,薄如蝉翼的白纱衣袖翻飞,快速掠过了连廊的木栏杆。
    白色夹竹桃开了,一树一树的雪白缀在连廊旁边。慕声与妙妙并肩走过时,妙妙叫花香熏得猛地打了个喷嚏。
    “对了,”慕声淡淡问道,“刚才凌小姐看着我的香囊时,在想什么?”
    “啊?”凌妙妙用力擤了鼻涕,才茫然思索起来,目光流连到他玉刻一般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想,你那香囊的口子上的丝带有些眼熟,不会是用你的发带扎的吧?”
    慕声笑了笑,细长的手指绕着头上的发带,“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没有。”凌妙妙口是心非,末了,真诚地称赞道,“它确实很漂亮,衬你。”
    慕声轻笑了一声,放下手来,皎洁的发带在风中飘动,黑发上好似停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可惜。美丽的东西,总是恶毒得很呢。”
    第13章 竹林与青杏(一)
    江水茫茫,烟波之上拂柳摇曳,码头上人来人往,赶路的书生,背着包袱的生意人,带着二三翠衣丫鬟的官家小姐,欢声笑语不绝。
    宛江水患已平,太仓郡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常态,江上各色船只来来往往,江堤浪涌,在阴天水汽蒙蒙。
    木质的大舶离了岸,发出哗啦一声响,随即荡开了两缕波纹,船身上下随着水波浮动起来。
    凌妙妙的脚立即软了,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趴在了甲板细细的栏杆上。
    “乖宝儿——路上小心——”案上的郡守爹越来越远了,脸上表情已看不清楚,只能看见那黑影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哎——”身上落了几道路人好奇的目光,凌妙妙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大声应着。
    带着水汽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隔了老远,看见那个人影在旁边下人的搀扶下又往前追了两步,追到了岸边边,毫无形象地抹起了眼泪,带着哭腔儿喊,声音也是小小的了:“我家宝儿——给爹来信——”
    妙妙心里一酸,半个身子越过了栏杆,用力招了招手,示意他回去。
    “小心。”柳拂衣拉住了她的袖口,将她拽回了甲板,“这栏杆不稳当。”
    妙妙怅然回过身来。
    船已向江心驶去,码头一同出发的那些或华丽或简陋的船只见不到了,四周只剩茫茫江水。
    这是宛江上最舒适的一艘客船,长约数丈,最狭处都有五六米,船舱里分成一间间的小房间,足足可容纳二三十人。乘客们多是见过世面又要行远途的人,这会儿都钻进船舱里休息,两舷一排雕窗,有的还半开着,露出里面弯着腰收拾铺盖的人影。
    此刻甲板上没什么人,慕瑶和慕声也不在,柳拂衣和凌妙妙大眼瞪小眼。
    半晌,妙妙颓然道:“对不起啊柳大哥……”
    “说这个做什么?”柳拂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微笑起来,“走,我带你进房间看看。”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船舱,走到属于妙妙那间小阁子前,和神情冷淡的慕瑶碰了个面对面。
    妙妙敛声闭气,偷眼看向柳拂衣。
    慕瑶穿着秋香色的衫子,衬里是月白的轻纱裙子,衣带在小腹处松松打了个结,即使是这样率性随意地穿着素衣,也能若隐若现地透露出她冰肌玉骨的气质。她怔了一下,一双冷清的眼睛掠过了柳拂衣,往妙妙身上来。
    “凌小姐脸色不好,晕船吗?”她冷淡的语气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关切。
    “哦……是有点儿……”妙妙受宠若惊,只听得拂衣自然地接道:“晕船?我这里还有香囊……”
    话音未落,慕瑶神色一变,飞速地点了一下头,擦过柳拂衣径自走了,留下话说了一半的拂衣站着吹江风。
    慕瑶是个善恶分明的好人,她不会怪罪妙妙的天真幼稚,只能将一腔怨气撒在一力主张带着大小姐冒险的柳拂衣身上。
    她生气,气他张狂自负,胡乱承诺。
    她还气,还气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江风吹起拂衣的衣衫,那张英俊又温柔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了一丝错愕又无措的神情,看起来竟然有些可爱。
    慕瑶两手空空地走了,后面还跟着抱着铺盖卷的黑莲花。
    棉布被子后露出慕声一双带笑的黑眸,心情很好地同凌妙妙打招呼:“托凌小姐的福,我们才能住上这么豪华的客船。”
    话毕,亦步亦趋地追着慕瑶去了:“阿姐,我帮你铺床……”
    妙妙感觉头顶的气压令人喘不过气来,呆呆站在原地,拂衣笑道:“你会铺床吗……”
    “啊?我……”
    男主角连床都要帮她铺吗?!
    妙妙听见系统里传来一浪一浪的警报声,想到自己没满的任务点,马上改了口,“不会……”
    “走罢,走南闯北的,这个总要会的,我教你。”他面色淡然,不容拒绝地低头进了阁子内。
    慕瑶的脚步缓了下来,微微侧过头去,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来了追上的慕声:“阿姐,怎么不走了?”他抱着铺盖卷,一脸纯良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柳公子帮妙妙铺床呢。”他嘴角一抹甜甜的笑,“我们也进去吧。”
    慕瑶神情一凝,夺过被子来自己走了。
    “哎,阿姐……”
    “阿声。”
    慕瑶站定脚步,回过头来严肃望着他,眼角下那点泪痣显得她妩媚而冷清,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身上的气息不太对,你是不是又……”
    “我没有。”慕声眸光一闪,飞速答道,末了,又宽慰地笑道,“阿姐叮嘱过我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呢?”
    “没有最好。”慕瑶垂下眼帘,拉开阁子的门走了进去,走前深深回头望了他一眼,“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慕家的希望。”
    慕声站在廊上,注视着慕瑶窈窕的背影,波光粼粼的江水透过雕花的窗反映在他侧脸上,如玉的皮肤上一小块透亮的光斑,缓缓抖动着。
    他漆黑水润的眼底透出一抹憎恶和懊恼交替的复杂神色。
    “为什么褥子下面还要铺草席啊?”妙妙趴在一边,看着拂衣弯腰忙碌,他的黑发披在肩膀,有的垂落下来,在空中摇摆。
    她心想,黑莲花的头发总是高高地束起来,充分展示出少年郎的朝气,但实在显得不识愁滋味,难怪慕瑶从头至尾当他是没长大的弟弟。
    其实,他要是像这样披散头发,依靠那样一张脸……想必是罕见的美人。
    “船上湿气重,铺草席是为了防潮。”柳拂衣淡淡答。
    “哦,真聪明啊。”凌妙妙由衷赞叹,摸了摸褥子,果然带着一丝潮气。
    “不聪明。”柳拂衣笑了,“走的多了,就有经验了。”
    “你们走过多少地方了?”妙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黑眼珠里带着见什么都新鲜的神采,像是散发香甜的新橙,只要看到她,再多的疲倦也都一扫而空。
    “很多……”柳拂衣陷入回忆中,“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是一个人,直到有一次受伤,遇见了瑶儿……”
    他眼神中有淡淡怀念神色,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
    “你觉不觉得……你应该和她好好谈谈?”
    妙妙心里替他们着急,连带对系统也不信任起来,说好的小虐怡情大虐伤身呢?这都冷战多少天了?
    “谈什么?”
    “谈心啊!”妙妙恨铁不成钢,“你也不说,她也不说,就这样生闷气?”
    “瑶儿她……”他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生气了?”
    凌妙妙绝倒。原来这是位钢铁直男。
    在原著里,柳拂衣就是这样。无论是卖可怜博同情的凌虞,还是热情似火、硬要倒贴的端阳帝姬,他都不懂得拒绝,总是若即若离,有求必应,倒是应了他这个名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简直是活雷锋。只可惜,他点亮了少女怀春的心思,却从没往深处想过。
    现在她明白了,柳拂衣是根本不懂。他在捉妖之事上惊才绝艳,可惜对于感情之事简直就像刚入门的小朋友,多的是要走的弯路。
    夜幕渐渐拢下来,铅云染上了紫红色,甲板上渐渐热闹起来,许多人倚在栏杆旁,对着天边的夕阳指指点点。
    自下午碰见过以后,慕瑶和慕声缩在各自屋里没出声。妙妙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拿出了爹爹从家带的一大兜干粮。
    打开来一看,足足二十个圆滚滚的白面馒头,上面拿切好的胡箩卜摆成了五瓣梅花,白里透红,要多精巧有多精巧。
    妙妙拿了一个出来,厨师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冷掉的馒头一点儿也没有变硬。她咬了一口,柔软的白面下面,咬到了满嘴的甜蜜。
    低头一看,原来这馒头里面还灌了满当当的红糖,黄昏的光晕里泛着温暖的釉色。
    她鼻尖一酸,几乎是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
    外头是寒江水,头顶是不夜天。这水这树这船,通通是游子冰冷的点头之交,除了手里的这一点甜,还有什么真正属于她?
    一叶小舟在江心泊着,陌生的面孔行色匆匆,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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