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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

    郭小莉很好奇,问起经过,汤贞便把看电影的事粗略讲了一遍,但没提看的是什么电影。他说,周世友先生拿了一张照片,问他,照片里有没有他。
    “什么照片?”郭小莉问。
    “是小周妈妈和林爷以前在北京带过的儿童剧团的合影,”汤贞说,“上面没有我。”
    郭小莉觉得有点惋惜,如果有就好了,还能拉近一些关系,也不知道周世友老先生对阿贞怎么样。
    郭小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祁禄最近联系你了吗?”
    汤贞回忆道:“前几天发了短信。”
    郭小莉笑了。她愣了一会儿。“算了,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怎么了?”汤贞问。
    郭小莉说:“阿贞,你说,好人有好报,是不是这么回事?”
    汤贞沉默下来,不知怎么回答。
    “过去我总是告诉你,事情会好的,”郭小莉说,声音越来越轻了,“只要我们坚持,总有一天会好的……我知道阿贞你不信,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但直到了最近,我慢慢开始觉得,事情好像真的会变好。做好人,就会有好的回报,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时运不济,就走到歪路邪路上去。”
    汤贞在电话里很安静,也不出声。
    “阿贞?”郭小莉问。
    “嗳。”汤贞忙应道。
    “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郭姐看到你一天天好起来,看到温心现在在公司的进步,看到祁禄……我们好人有好报,苦尽甘来了,对不对?”
    “郭姐,”汤贞说,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又聊了两句,电话便结束了。汤贞坐在沙发凳上,愣愣望向了窗外,听着隔壁浴室里传来小周洗澡的声音。
    有那么个瞬间,汤贞瞧着外面的天空,他开始怀疑自己并不“存在”在这里。
    是不是因为他太惦念小周了,放不下小周,所以才一直停留在这儿?
    那小周呢?小周是存在的吗?还是小周也出自汤贞幻觉的一部分?因为找不到小周了,所以汤贞来到小周儿时的家里来。
    也会有某个瞬间,汤贞会意识到,这是曹医生给他的新药带来的刺激,他又开始幻想一些很不切实际的东西。
    小周已经可以自己洗澡了,小周总说伤口不痛,小周自己很难受,还小心翼翼的,大概担心汤贞出什么问题。汤贞再一次转过头去,望那扇门。从小周出事以后,汤贞已经受够了自己这种病情反复。他想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努力练琴,努力咽下更多的食物,努力开心,和小周的保父保姆友好共处。
    只有很少的,很珍贵的时刻,像现在,汤贞自己坐在这里,没有别的人,只听着小周的声音。
    周子轲洗完了澡,从浴室里出来,一眼看到阿贞正在沙发凳上坐着,怀里抱着药箱,愣愣望着窗外,好像正在出神。
    周子轲到床边坐下,只穿了条睡裤,弹力带绑好了。他把床上各种酒店细则、乐谱拿到一边,瞧着阿贞打开药箱,转开酒精棉球盒子,弯下腰帮他小心擦伤口。“我是不是好得特快。”周子轲轻声问阿贞,笑着。
    阿贞站在他面前,也看他,也笑。
    擦完了,药箱还没来得及扣上。周子轲拉过了阿贞的手,搂阿贞细的腰,他把头埋进阿贞怀里,在阿贞贴身的软毛衣里深深吸气。
    阿贞也不出声音,这么站着被小周搂着,慢慢用手抱住小周的头,阿贞垂下脖子,手心在小周湿的短发上摸了摸,帮小周擦掉耳后的水珠。
    小周一开始隔着毛衣亲了亲阿贞,省略。
    透过打开的窗,能看到外面那片湖,在夜幕下呈现一种都市里很难见到的含光晕的紫色。阿贞自己低下头,他侧坐在了小周腿上,毛衣下面的皮肤被夜幕染上了一种油画似的蓝,又因为小周伸手打开床头手边的阅读灯,那一撇暖黄映在阿贞身上,色彩交织,他看起来像被献祭给神的祭品,是斑斓的色彩。小周搂过阿贞的腰,低下头,他随即抬起头来,看阿贞的脸。
    吉叔从楼下上来,到子轲门前敲了敲门,问子轲到不到楼下吃饭。
    两个孩子上午去图弹了一上午琴,下午又睡了一下午。吉叔也觉得子轲生活是太规律了。
    “吉叔,我们一会儿自己吃。”子轲的声音从里面道,很冷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好,好。”吉叔说。
    从很小的时候起,子轲就不爱走出房间吃饭。子轲喜欢自己研究问题,花很多时间专注摆弄他关心的模型和玩具,只和心爱之物待在一起。
    省略。当窗外有风吹进来,阿贞闭上泪湿的眼睛,他脑海里什么幻觉也没有,他觉得他对小周好重要。
    睡前,周子轲给郭小莉回了个电话,短暂交流了几句工作上的问题。他看到祁禄给他回复的邮件,祁禄说,汤贞以前就经常做噩梦,以前也经常自己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怔怔发呆:“只要你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开心。”
    连周子轲自己都不敢这么笃定。
    阿贞在周子轲怀里坐着,身上穿着真丝睡衣,周子轲左手从他背后绕过去了,两只手在面前打开。阿贞把两只没力气的手悬空放在周子轲手上,阿贞在他身边,小声哼唱着《雪国》的调子,手指在周子轲手掌心里软绵绵地弹动,背诵指法。
    上午练了一次,睡前再背诵一次,总不会再忘了。灯关上了,周子轲在被窝里把阿贞搂过来。
    “小周,我弹错了吗。”阿贞问。
    “没有,”周子轲说,手拍他的背,“我都会弹了,要不我演唱会上给你伴奏吧。”
    阿贞笑了。
    无论在一起时,阿贞表现得怎样开心,怎样放松自在,到睡着了,阿贞总待在周子轲身边,紧紧依靠着他睡。周子轲想起他下午打开了热水,看似在洗澡,双手揣在浴袍兜里,透过那条门缝往外瞧,瞧见阿贞坐在窗边,一双眼睛凝视外面的天。阿贞脸上没有笑容,好像周子轲不在的时候,阿贞就孤孤单单的,与在周子轲身边时判若两人。
    周子轲忽然觉得,还是早些下山的好,早点过他们自己的生活。现在想来,和吉叔他们在一起时的阿贞,也未必就是真的放松、快乐。
    等结束了 mattias 最后的活动,演唱会也都结束了,周子轲想,他要带阿贞走,去到很多地方去,过很幸福很快乐的生活。阿贞从此就自由了,与过去那个被“组合”“公司”“偶像”紧紧束缚住的“汤贞”再无瓜葛。他们会开始新的人生,新的生活,他和阿贞都是。
    最早的时候,周子轲把自己安排进 mattias,对阿贞提起半年的合约,他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要用半年陪阿贞走出这个谷底。半年以后,分开也好,怎么都好,也许阿贞是真的对周子轲这个“弟弟”没什么爱情可言,那么能看着阿贞处境变好一些,周子轲也可以从心里慢慢放下这段感情。
    第二天一大早,周子轲牵着阿贞的手,两个人散步,行过草地。
    “我再在 mattias 陪你待几年好不好。”周子轲突然问起。
    阿贞穿着大衣,摇头:“不好。”
    “为什么。”周子轲嘟囔,看他。
    “这不是你的事业,小周,”阿贞忽然说,声音软绵绵的,语气却坚定,仿佛从一开始,他就这样认为,“你会有自己的事业的。”
    周子轲停在原地,看他。
    周子轲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软绵绵,但坚定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来我们公司做练习生,但,你应该去学校上课。”
    “明天我可能很早就去工作,你自己醒了吃点早饭,就回家吧……别再去亚星娱乐乱跑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周子轲揽过阿贞的手来,十指相扣,走过了一棵大银杏树下,来到小教堂的门口。阿贞走进了门里。周子轲站在后面,忽然觉得眼前的阿贞,与不久之前松开他的手,走进《此夜绵绵》片场的阿贞,又有了些不同。
    小教堂里没有人在,连打扫卫生的人都离开了。周子轲坐在长椅上,和阿贞紧紧挨着。
    “没有你,”周子轲目视前方,喃喃道,“我什么事业都不会有。”
    阿贞在一旁,乍一听见这话,抬起眼睛来看他。
    周子轲望着教堂前方的壁画,还有那尊圣母像。
    “我妈妈信教,”他忽然说,“我以前对她说,你信教,你就不可以安乐死。”
    阿贞愣了愣。
    周子轲皱了皱眉,他这些年很少到这里来,那天在这里看电影,也有幕布阻挡住了一切。
    “我很难理解她,”周子轲顿了顿,手握着阿贞的手,攥了攥,“也很难理解你。”
    阿贞在旁边,感觉小周伸手搂他的腰。他们可以在圣母像前这样吗?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死。”只听小周对他说。
    阿贞抬起头,感觉小周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阿贞。”
    “嗯?”
    “我不会说,你为了我,将来一定要坚持下去,再难熬的时候也要坚持。我不会说这样的话。”
    阿贞怔住了。
    “但你不要,”小周低下头,捏了捏阿贞的手心,他看阿贞的眼睛,“不要轻易选择离开我,好不好?”
    阿贞听着,点头了。
    “无论你将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提前告诉我,”小周说,顿了顿,“多想想我让你喜欢的地方——”
    阿贞抱住了小周的脖子。“我也,”阿贞嘴唇颤了颤,轻声道,“我也想要小周的陪伴。”
    小教堂有扇侧门,通往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这像一所小木屋,有能望向外面草丘的窗,有一张小床,床边一张小木桌。
    “小时候家里很少有别人,”小周拉着阿贞,坐在床边,他回忆道,“我妈妈有时带我来这里午睡。”
    窗外,能看到园丁们一早起来了,又在草丘上忙碌。
    小木屋里非常安静,小周往窗外瞧了一会儿,看到吉叔戴着手套出现了,大概刚忙完了大宅里的晨间清扫,于是出来看他园子里的树,看附近的花花草草。吉叔有太多爱,找不到那个叫子轲的孩子,便分给幼儿园里的小孩,分给院子里的猫,分给树上落的鸟,分给山上的一切。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周子轲瞧着有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阿贞的面颊上,刺进阿贞眼睛里。阿贞刚才也和他一样朝窗外看,阿贞总是安安静静,注视着周子轲童年时刻的一切。阿贞?周子轲问。阿贞转过头来。
    周子轲低下头,手扶住了阿贞的腰,低头吻阿贞的嘴唇。
    这一年,周子轲二十三岁,他觉得他就像是一条小船,漂流太久,他没想过他还会驶回出发的那个遥远的港湾。
    阿贞好像是那个锚,指引着他,找到那个关于“家”,关于“幸福”的定点。
    没人住,小木屋也一直有人打扫维护着,桌头放着一束鲜花。窗外,周子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草丘上,他戴上了园丁的手套,帮吉叔一起搞那些植物的冬季维护。阿贞也接过一双崭新的手套,一边仰头望着树冠,一边伸手帮小周拿掉肩上的落叶。
    上午,《罗马在线》摄影师团队的车终于要上山来了。摄影师们是朱塞从嘉兰剧院调拨过来的专业摄影师,依据制作人周子轲的安排,他们会在南山别墅暂时安顿。
    祁禄这天清早,换了板鞋,刚要出门,嘴里还咬着妈妈给他做的三明治,门一开,门外站了数个陌生人。
    祁禄眼睛睁大,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等在这儿的,一下子愣了。
    他不会说话,下意识关门要回头去叫爸妈,突然一只手里拿着一张证件,从外面伸到了祁禄面前。
    “祁禄先生,”对方说,“你好,你应该在亚星娱乐公司差点儿出事的那艘邮轮上见过我,我当时和周子轲先生一起——”
    祁禄爸爸听见门外有人说话,早饭吃到一半出来了,一瞅外面那么多人,全都堵在自己儿子跟前。
    “你们干嘛啊?”祁禄爸爸赶忙走过来了,脚趾趿拉着拖鞋,“你们是什么人啊?”
    祁禄已经瞧见了那张证件上安保公司的标志,一听对方要提起什么周子轲的事情,祁禄嘴里叼着蛋饼,职业本能,赶紧推门出去就把门关上了,免得被爸爸听见。
    第202章 日出 21
    “我是香港人丁望中, 我可以为我的以下言论负责:五年前, 我曾与梁丘云先生合作过华语经典动作电影《狼烟》,这段合作在当年一度被传为佳话, 梁丘云先生事业腾飞,而我,则在《狼烟》第二部 开拍中途不得不“请辞”,离开了我心爱的,也是我独立筹备多年, 一手铸就的《狼烟》系列。从那之后,我回到了香港, 在争议中陆陆续续拍摄了几部影片,很难再拿到大陆的好资源,好档期, 许多人误以为我到了大陆一样被大陆人杯葛, 其实不是的,是因为有人怕我, 再捧出第二个“功夫巨星”!我没有对媒体说过这些, 因为有些人,这几年势力非常大,有人帮助他, 他很膨胀,有点找不着北了,以为自己真的是功夫皇帝了!而我呢,我丁望中只是一个电影导演。你们说你们是嘉兰塔的人, 我姑且相信你们,是不是汤贞叫你们来的?还真是老天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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