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他用手指点了点夏庭晚,却被噎得没说出话来,刚才勉强挤出来的高傲笑容中近乎带上了一丝狼狈。
    夏庭晚自己也觉得奇妙。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叶炳文时,这个人在跟他炫耀着叶家给小国皇室婚礼订制的30克拉的光明之心。
    他那时觉得好笑,逗了叶炳文一句,“叶少结婚时,新娘子手上的钻石怎么着也要60克拉吧?”
    眼前这个人,依旧如此的狂妄,如此的可笑。
    而他与叶炳文的对峙,竟然好像又重现了当年的那一幕。
    曾经他那么的轻飘,他对于自己成就的理解是肤浅的,可那时,他却也是真正地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颓废低迷了许久,又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苏言的怀抱,有一度他甚至因此绝望地感到丧失了所有的自信,甚至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个笑话。
    可是或许他不该这样。
    他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他更不该软弱地那么任人欺凌。
    他看不起叶炳文,五年前,五年后,一直都是。
    与他的成就相比,面前这个纨绔少爷的张牙舞爪,才更像是一场虚张声势的笑话。
    所以他到底还是再一次毫不客气地嘲讽了这个爱面子的少爷。
    “叶炳文。”
    夏庭晚从进来之后,第一次毫不客气地直呼了这个男人的名字,他脸上再也没有刚才虚与委蛇地甜软微笑,而是面对着叶炳文站直了背脊,面带微笑地开口了。
    “我前夫是苏言,你还记得吧。”
    他提到苏言的名字,那两个字的发音竟然有种温暖。
    他的感到胸口的心跳,一下一下,变得越来越坚实有力。
    夏庭晚一字一顿地继续道:“你的那点能量,和苏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可我和苏言结婚五年,没要他拿过一分钱给我拍电影,没求他动用他和亨泰的权势为我在圈子里铺过半寸路。我不用任何人捧,你也不配捧我。
    “我的影帝——是我自己堂堂正正挣到手的。我本来就是苏言的骄傲。”
    他说完之后,再也没去看叶炳文的反应,而是大步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时间,正好是他和周仰说好的十五分钟。
    周仰在走廊等着,见夏庭晚出来,使了个眼色,直接和夏庭晚一路到了地下停车场。
    坐进车里之后,夏庭晚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刚才周仰扔进来的东西,在灯光下一看,竟然是一块黑色的iwatch。
    夏庭晚不解地看向周仰:“这是……?”
    周仰神情很严肃,他从夏庭晚手里把iwatch拿了过来,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操作了一下,紧接着——
    手机里赫然传来了夏庭晚和叶炳文在里面的对话,一句一句,无比清晰。
    “你一个人进去,我还是不太放心,就把iwatch和手机开了同步,一边录音一边听,怕里面出事。”
    周仰慢慢地说。
    夏庭晚大吃一惊,
    他张了张口,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往正前方有点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猛地转过头,有点惊喜地问道:“周仰,你手里有录音,是不是代表我们现在就有证据证明他们恶意剪辑了?”
    “没想的那么容易。”
    周仰低头点了根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开口道:“我这是在工作场合私下录音,不可能作为强有力的合法证据的。你如果想走法律程序告tbn,目前来看还不太可能。”
    夏庭晚眼里的光芒不由又黯淡了下来。
    在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他们几乎握住了制胜的法宝。
    可是没想到,这竟然也只不过是一个再一次落空的希望。
    “但是这录音也不是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周仰沉吟了一会儿,他微微眯起眼睛,继续道:“法律上暂时行不通,但这并不代表这录音不能私下作为筹码,和叶炳文谈条件。”
    “我不想和他谈条件。”
    夏庭晚忽然说,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急促:“你也听到了,这一切都是叶炳文授意剪辑师和节目组恶意抹黑我。他不仅想要潜规则我,他还对邢乐……周仰,你不知道,我在泰国时隐约看到过的,邢乐身上都是鞭伤,他在泰国待了好几天那伤痕都没褪下去,你想想,叶炳文打的时候下手得有多重。我认识邢乐这么多年了,邢乐根本就不是爱sm的人,叶炳文就是在利用权势对邢乐实施性 虐,他在逼迫邢乐给我下套。这种畜生,我和他没什么好协商的。”
    说到后面,夏庭晚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虽然极力在隐忍,可是眼角的肌肉还是因为愤怒而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那你想干嘛?”
    周仰有些烦躁地吸了口烟,沉声说:“庭晚,我知道你恨叶炳文,但是我实话跟你说,虽然叶炳文根本就是个草包,可是他毕竟是叶家的小少爷,这么多年下来业界也有过许多传言,但是没人敢真的动他。我希望你要明白一件事,对付节目组和对付叶炳文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你可以和tbn、和《在路上》节目组作对,这都没什么,哪一天真撕起来也用不着退缩。但是你如果想把叶炳文性虐这种事翻到明面上,那就是想把叶炳文这个人彻底搞废了,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让叶炳文再也翻不了身,就太危险了。你要面对的敌人,根本不只是叶炳文,还有叶家。”
    “而且,”周仰看了一眼夏庭晚,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你现在把邢乐完全想象成了一个受害者,但是事实的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你是说……?”
    夏庭晚虽然下意识地问道,可是还是马上就明白了周仰的意思。
    “如果邢乐不是被逼的呢?”周仰眼神很犀利,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是他自愿给叶炳文玩,如果他们有什么协议,他是在做某种交换呢,甚至连给你下套,也不是全然是叶炳文逼他的呢?”
    夏庭晚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他知道周仰总是比他理智,他还是太情绪化了。
    在他的心底,他始终都希望邢乐还是那个乐乐,他不忍心想到曾经那个阳光英俊的男孩子会为了娱乐圈的名利接受那样的羞辱和痛苦,他始终都不愿意接受另一种可能。
    周仰见夏庭晚不反驳了,继续道:“刚才你进去之后,我一边听,一边在整理思路。之前的事,是我没有做好完善的准备,我不知道你和叶炳文的过节,被他们给暗算了,是我没保护好你。但是这次的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周仰说到这里把烟重重掐熄在了车里的烟灰缸里,在阴影里,他的眼神有些阴沉。
    夏庭晚看着周仰,他知道周仰平时很少抽烟,只有极为的时候才会克制不住——周仰是真的生气了。
    “庭晚,咱们一定要耐下心来。”
    周仰眯起眼睛,慢慢地说:“现在对方准备充分,又有大众的舆论支持,正面交锋一定会吃亏。但是隐忍蛰伏下来,叶炳文如果一气之下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黑你,我敢担保一定会有做出格的时候。我们手里是有录音的,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和邢乐做交易,还有其他节目里的mc,都可以保持良好的关系互动,私下再找筹码沟通,这些工作我都会去安排。一旦蛛丝马迹多了,观众开始疑惑你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渐渐地就会开始有质疑的声音,到时候,我们再等到最要命的时候突然出手操盘,舆论是能翻转的,你相信我。”
    “好。”
    夏庭晚应道。
    “还有一点,我希望你这次一定要把《寻》的主角给拿下来。”
    周仰看着夏庭晚,他的神情无比严肃:“你有其他任何人都没人有的优势,一时的全网黑,对于一个流量明星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但是对于一个真正的演员来说却完全不是的,叶炳文根本没看透这一点,才会以为他能把你给彻底毁了。其实只要你能把《寻》演好,哪怕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再五年下去,没人会记得你在《在路上》耍大牌的事,甚至再把过去的东西翻出来,到时候的论调也只可能是‘好演员天生在生活中就比较敏感任性’,所以只要过硬的作品,一个演员的演艺生涯就永远有生命力,明白吗?”
    夏庭晚点了点头。
    周仰拍了拍夏庭晚的肩膀,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了一句很突然的话:“庭晚,你变了。”
    夏庭晚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周仰已经淡淡笑了笑,低声道:“以前做你的经纪人,一出什么事,总觉得在孤军奋战。你是个靠不住的小男孩,一有压力掉头就跑。但现在终于不是了——你渐渐担得住事了。”
    夏庭晚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了许久,他轻声说:“周仰,之前那些年……真的谢谢你。”
    他说着看向了车窗外,外面的景色飞速地向后倒退着,那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失神。
    他忽然想,苏言也是这么想的吗。
    和他结婚的那五年,苏言从不告诉他任何难处,不和他分享过去童年的心碎,苏言是不是也时常觉得孤军奋战。
    ……
    或许是因为去和叶炳文正面对峙过,夏庭晚忽然对大众的评价没那么在意了。
    有时候他害怕别人不喜欢他,那种心情就像个小孩子,被批评时惴惴不安地觉得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是问心无愧的。
    他没有过错,他也懒得再去在乎那些陌生人对他高高在上又一无所知的指点。
    那天晚上,夏庭晚和周仰在微信上说到了昨天陆相南通知他的关于《寻》选角的事情。
    周仰听到时渺这个名字时,忽然凝重地重复了一遍:“时渺?”
    “嗯对。”夏庭晚说:“怎么了吗?”
    “我之前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但是一直也没被准确证实过。”
    周仰的语气有些踌躇,“时渺和贺言西在一起过,就在拍《天命》的那期间,他俩挺小心的,也一直没被爆出来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了。这是我圈内一朋友私下告诉我的,他说得信誓旦旦的,我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夏庭晚握着电话的手指一下子僵住了。
    “算了,你别太放在心上。”周仰说道:“如果他们在一起过,再见面说不定也很尴尬。贺言西虽然对选角也有话语权,但是也未必愿意为前男友铺这个路吧。”
    “不是的,”夏庭晚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连背脊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他喃喃地说:“他们在一起过……如果他们是上过床,也真正爱过彼此的,那么我和贺言西的默契,怎么可能超过时渺和他的默契?”
    第三十章
    到了晚上夏庭晚才接到苏言打来的电话,苏言没开视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这两天太忙了,没顾得上回你信息。还好吗庭庭?脚怎么样了?”
    夏庭晚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苏言忙,可是以前无论如何,苏言出差几乎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联系他。
    更何况他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苏言却好像完全不知情。
    他有点失落,可随即却更感到一种说不上来反常和担心:“我都挺好的。你呢,你还好吗?最近总感觉你好像很累,我、我也跟你说不上几句话。”
    “没什么事,”苏言说话时语气是和往常一样的平稳镇定:“就是工作上的事不太顺心,要多花些时间去解决。一时之间也不好和你解释,但是影响不是那么大,就这阵子有点累而已。”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感觉到夏庭晚语气里带着的一点点委屈,压低了声音,含了一丝笑意轻轻唤道:“宝贝……”
    “嗯。”夏庭晚躺在床上,哪怕只是听到苏言的声音,都感觉身体像是被抚摸过一般泛起了一种酥麻的感觉,他蜷进被子里,语声一下子软了下来:“苏言,我想你了,昨天就一直想你,你还不回我微信,你是不是忙得都想不起我了。”
    想钻进苏言的怀里撒娇。
    有时候他想,其实他也可以自己面对很多的挫折和逆境。
    可是在苏言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想做一只翻出软绵绵肚皮的小奶猫。
    “想的。”
    夏庭晚感觉苏言笑了,他闭着眼睛想象苏言穿着西装微微笑起来的模样。
    “一直在开会,只有临睡前有一点时间,那时候你还没醒呢。”苏言轻声说:“我就用那段时间给你写明信片,写了两三天了。”
    “写诗吗?”夏庭晚期待地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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