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空虽无雪,天色却有些阴沉。
罗璟看了看远处的乌云微微蹙眉。
他们一行赶了三辆马车,后面都是行李和各种礼物。
珍珠、米香和王嬷嬷,还有小黑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
罗璟凑近她们的马车,珍珠第一时间拉开了车窗,漂亮的眼睛透过车窗看向他,“怎么啦?”
“天气有些不好,下午可能要下雪。”罗璟指了指远处的乌云。
珍珠看了过去,果然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老天要下雪,我们也没法子,雪要是太大,就找个镇子落脚好了,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罗璟点点头,出发的时间总不好往后推,下雪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了,示意她把车窗关好,“天冷,别冻着你们。”
“我们在车上冻不着,你要注意些,把貂皮帽子戴好,手套也戴上。”珍珠嘱咐他道。
“好。”罗璟笑笑,正了正帽子,又给她看手上的手套,这才把车窗关上。
果然,下午申时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飘飘洒洒,整个天空都是白花花一片。
他们的车队停留在了祁临县。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中午,雪才慢慢停了下来。
赶路的人们顾不上雪层深厚,很多都继续赶路,珍珠他们也不例外,这雪还不知道会不会接着下,能赶一段路,就先赶一段路。
接近年末,官道上的人马不少,多数是归家心切的旅人。
他们的车队混在其间,并不显眼。
珍珠抱着小黑,和米香、王嬷嬷在车上下棋。
赶路的时间是最无聊的时间,所以,圆珠棋的作用又体现出来了。
雪路难行,赶路的速度自然不快。
她们正下着棋,马车突然停了。
三人顿时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罗璟拍马过来解释,前面一处拐角,有山石被雪压得从高处滚落,拦住了道路,那边有人正集结了强壮的男子去把山石推开。
罗璟吩咐了罗天护好马车,就领着五个护卫赶过去帮忙。
周遭人得了消息,大多沉得下气等待,可也有那骂骂咧咧,怨天怨地的路人。
离她们马车旁不远,就有一个男子嘴里一直不干不净地骂着。
“狗娘养的,冷死人的天气,还被堵在这,是想要冻死老子不成。”
“他奶奶的,搬个破石头,还搬这么久,是没吃饭还是没断奶。”
“妈的,动作那么慢,老子的马要是被冻死了,你们得陪给老子一匹。”
“……”
周围有些嘈杂,男子骂人的声音越骂越大声。
坐在马车里的三人都皱起了眉头,这种泼皮无赖最是让人讨厌不过,自己不去动手,只会瞎指挥胡咧咧。
“死婆娘,你去看看,那些男人是不是都是软蛋,弄个石头半天没弄好。”
“要去你自己去,一天天除了一张破嘴,屁事都不会干。”
女人的声音一出,珍珠就是一怔。
这妩媚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而且有一种熟悉感。
珍珠转身把车窗拉开了一条缝隙。
十余米外,一匹瘦马拉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大冬天里只穿了件薄棉袄,料子很粗,款式也很旧,他横眉怒目,一脸狞样。
“放屁,你个骚娘们,老子不干活,你喝西北风呀,还敢嫌老子,老子不嫌你个破鞋,你就该偷笑了。”
男人说话很是难听,破旧的马车上,车门被拉开,一个穿着枣红色粗棉袄的女子钻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衣裳看着也不干净,不过,女子相貌不错,即使蓬头垢面也看得出有几分姿色。
珍珠一眼认出,那是马凤娇,赵二麻子曾经的媳妇儿。
听说偷了赵二麻子的银子与别的男人跑了,如今怎么这副落魄模样。
“呸,你个不要脸的牛三,拐了我出京城,还敢嫌我破鞋,你他娘的有本事送老娘回去,看你那双腿会不会被打断。”马凤娇叉着腰和那牛三对骂。
“如果不是老子,你现在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牛三勾着半边嘴角嘲讽。
“屁,老娘还没输,不会输,不可能输。”马凤娇咬牙切齿,脸都扭曲了。
“切,你要是没输,会跟老子跑出京城。”牛三咧着一口黄牙讥笑。
“你有本事就送老娘回去。”马凤娇一脸怒气。
“你敢回么?”
“你现在就回头!”
“……”
两人吵架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珍珠从他们的吵闹声中,断断续续拼凑出马凤娇的际遇。
拐了她私奔的男人,有妻有妾,她跟男人回府后,与妻妾一直争宠互斗,男人一开始对她还有新鲜感的时候,会帮着她,后来腻味了,就懒得管她们了,马凤娇没了男人做靠山,很快被妻妾联手压制得没了还手的余地,牛三是男人府上的车夫,机缘巧合下,撞见了被正室算计昏迷的马凤娇,鬼迷心窍下,偷了马凤娇跑出了京城。
米香和王嬷嬷也听到了,三人一时面面相觑。
马凤娇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却落得了这般凄凉的下场。
第八百六十六章 喜悦
那辆破旧的马车最终没有转头回京城。
道路被疏通后,牛三照样骂骂咧咧地赶着马车前行,马凤娇也没有出声,只是木然着一张脸,盘腿坐在车辕上,散乱的头发被冷风吹刮在脸上,越发显得潦倒失意。
她呆滞着一张脸,随手拂去脸上的乱发,京城她是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男人的承诺就像放屁一样,特别是长得油头粉面的男人,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地把你骗到手,没过多久腻味了,就把你抛到了脑后,马凤娇再次被骗,才深刻认清这一教训。
教训自然是惨痛的,她所有的一切都没了,钱财、名声、身份、甚至生育能力。
她被那狠毒的正室灌下了绝孕汤药,这辈子都不能生养孩子了。
马凤娇眼里蓄满了悔恨的泪水,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任性妄为,她这辈子就这么被自己毁了。
凌冽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钝钝的疼,身旁粗鄙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净骂天骂地,赶车的老马腿脚有些蹒跚,拉着破旧的马车渐渐走远。
看着那辆马车远去,王嬷嬷感叹一声,“这个马凤娇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赵二麻子虽然长得不好看,可也算挺能干的,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看看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后悔。”
“铁定后悔了,可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敢回去找赵二麻子不成么。”米香也感叹,“从前在村里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是个挺聪明的人呢,结果,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就是聪明过头了,所以想要的东西也多了。”王嬷嬷摇摇头。
珍珠点头附议,有些人的欲望就像无底洞一般,永远也填不满。
“夫人,咱们回村后,要不要和赵二麻子说这事呢?”米香悄声问了一句。
“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不是说赵二麻子新娶了媳妇嘛,把马凤娇的事情告诉他,不是扰乱他现在的生活嘛。”王嬷嬷不建议把事情告诉赵二麻子。
珍珠想了想,“告诉了他也没用,马凤娇和那个牛三也不知道往哪去了,人海茫茫,他上哪寻找,何必平添苦恼。”
王嬷嬷同意,“对,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让人抓起来还是打一顿,她现在这样,估计也没钱赔给赵二麻子。”
米香点点头。
马凤娇的事情,只是路上的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她们抛到了脑后。
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回程的时间也被拖慢了许多。
等他们赶到鄂州地界,已经是腊月二十二日,在路上足足走了半个月。
家里早已收到消息翘首以盼,却迟迟没等到他们的车队。
虽然知道是大雪天延误了他们的回程,可一家人的心情还是有些焦虑。
村口每日都有胡家人不时观望的身影。
车队在成阳府停歇了一晚,二日早早起程,直奔圳安县,在圳安县吃了午饭,就赶往太平镇。
刚到太平镇,天空又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车队没有停留,冒着雪花径直朝望林村驶去。
许是因为下雪,村口没有胡家人的踪影,车队驶进了村口后,罗府守门的小厮阿寿眼尖,一眼看见了马车前面的罗璟。
“二爷回来啦!”
罗府的大门立时被打开,阿寿一脸惊喜跑了出来,“二爷,您总算回来了。”
罗璟颔首,翻身下马。
阿寿急忙上前牵过缰绳,“二爷,要小的去通知胡府么?”
这几日,胡家人每日闲着就去村口观望,阿寿都能感受到他们急切的心里,今日正好下雪,两边就没碰到一起。
“不用了,先把马牵回去休息,我们会亲自过去的。”罗璟挥挥手,往马车方向走去。
车门已然拉开,米香先下了马车,王嬷嬷跟在她身后,两人回身要扶珍珠下车,珍珠甩甩手,不让她们扶着,自己跳下了马车。
“终于回村里了。”望着熟悉的景象,珍珠一脸喜悦。
“是啊,终于回村了。”王嬷嬷也跟着笑道,这一年,她跟着珍珠从望林村去了嘉晋城,从嘉晋城去了京城,如今从京城回了望林村。
罗璟走近珍珠,看她黑亮的双眸中是满满欣喜,他的心情也跟着上扬起来,只要她高兴,路程远些算什么。
“你先回府梳洗一下,还是直接回你家?”
珍珠伸手摸了摸发髻,转头对着王嬷嬷问了一句,“我头发乱么?”
王嬷嬷把她有些歪斜的发簪扶正后,笑着说道,“不乱。”
“那就直接回家去。”珍珠笑眯了眼,“米香,麻烦你先回府整理一下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