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芹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安芝怀里的孩子:“香秀,你与宝珠一起去问问,她爹娘怕是要急坏了,我们在这儿等着,万一他们找到这儿来了。”
“好。”
安芝与林楚芹站在原处,人来人往的,许久都没有等到有人来找,一刻钟后宝珠和香秀回来,也是摇头,附近走着的人都问了,没有人丢孩子,也没瞧见谁在找。
安芝看怀里的孩子,倒是不哭了,但一直不肯说话,委委屈屈的啜泣着,捏着手里的小花簇,看着就让人心疼。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安芝无奈,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带回林家去,谁家丢了孩子这么不上心的,到现在都没发现。
林楚芹也哄了几句,可愣是没法让她开口,粉雕玉琢一娃娃这般瞧着,谁也不忍心对她说话语气重一些:“二姐,要不送衙门里去。”带回家也不是办法。
“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如此。”
话才说完,安芝怀里的女娃娃朝前面伸出手,奶声奶气道:“那边。”
安芝一喜,与林楚芹交换了视线后,抱着她朝她说的方向走去,走了有大半条街市后,站在了一间医馆面前,安芝问她:“是这儿吗?”她却又不吭声了。
姐妹俩犯了难。
这时医馆内有个年轻妇人走出来,看到了安芝怀里的孩子后惊讶:“妙儿,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妇人叫唤,这孩子反过来搂了安芝的脖子不肯动,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妇人有些尴尬:“两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
“她刚刚一个人跑到街上,险些让马车撞到,孩子丢了这么久,你们都不知道吗?”安芝将孩子交给她,再忙也得有人看着啊,这才多大。
“出了什么事。”
妇人身后走过来一个男子,安芝一怔,这不是在花市中见过的男子么?
再看妇人怀里的孩子,安芝终于明白为何刚刚抱她时会觉得有些眼熟,半年前在花市中见过的一家三口不就是他们。
“孟大夫,是我疏忽了,适才病人太多,小姐出去我也没注意。”妇人急忙向男子道歉,又向安芝她们道谢,“多谢两位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孟子书将孩子接过来,安抚过后,温和的向安芝道谢:“今日之事多谢两位姑娘,还未请教两位家在何处,改日孟某一定登门道谢。”
“不必客气。”人送到了她们也就该回去了,要什么道谢。
安芝转身时,背后传来那孩子的哭腔:“爹,他们说娘去接了弟弟回来,就不要我了。”
随后是柔声安抚:“谁说的,不会有这样的事,你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你娘只是接你弟弟回来团聚,怎么会不要你。”
安芝扭头,他们已经走进医馆里面了,抬起头看上面的牌匾,李氏医馆四个字烫在上面。
李氏……他姓孟。
第37章 沥儿
在医馆外站了会儿, 天色渐暗,回了林府后,安芝依旧是不能将这件事放下, 她的脾气一向如此,心中有疑虑了便想要弄清楚, 之前是不知道他姓什么, 无从下手打听,如今连医馆在哪儿都知道了, 就托了东叔前去打听。
很快的,安芝知道了有关于李氏医馆的事。
这间医馆在金陵城中建起来还不到两年,其背后的主人家姓李,家在胶州纯县, 祖上是宫廷御医,如今家中还有人在京城中为官。
李家在胶州有几间医馆, 依着祖上的庇荫,还有些名气, 开在金陵的这家主事的是李家大小姐的夫婿,姓孟名子书,为人谦和有礼, 有时还会出诊, 两年间颇受一些前去的病人喜欢。
在外人看来,这夫妻二人也是十分的恩爱, 有一双儿女, 长女带着身边, 幼子出生后养在纯县,李氏年轻貌美,温柔贤淑,加上这位孟大夫的为人,说起来便是一段佳话。
安芝听东叔说的都是关于李家的事:“东叔,那孟大夫呢?这医馆上挂的还是李家的牌匾,莫非他是上门女婿?”
“李家小姐还有两位兄长在外任职,孟大夫不是上门女婿。”
安芝拿着剪子,看着面前的花盆眉头微皱:“这位孟大夫是哪里人?”
“医馆里的人说是胶州人氏。”
都是胶州人,李家在胶州也不缺医馆,何必再到金陵城来,安芝依照着旁边的花剪了两刀:“东叔,你派个人去胶州打听一下孟大夫的事。”
安芝话一顿:“再派人去严州。”她清楚记得当日在寒山寺中,沈家大小姐说起自己相公,是说回严州探亲的。
“是。”
东叔出去叫人,安芝在院子里坐不久,指着两盆不一样的花问宝珠:“像么?”
宝珠看了半天,是想真心实意的夸小姐的,可小姐剪出来的和东婶剪的也差太多了,宝珠斟酌了下,指着安芝这盆顶上的花:“小姐,这朵特别大,特别好看。”
安芝失笑:“宝珠,你这叫曲意逢迎,诚实些。”她都把花剪成这样了,她还能夸的下口,就算是顶头那一枝,瞧着也有些别扭。
宝珠想了下,老实道:“还是不剪的好看。”
“成,去备马车,到城外那花圃看看。”安芝心里惦记着那日在凤仪园中看到的菊花,这几天忙着将与沈家的生意定下来,又要打听李氏医馆的事,如今才有空。
正好东婶进来,看到桌上的花笑道:“二小姐上回拿来的花种已经开了,我这就叫人移到您院子里去。”
“好啊,劳烦东婶。”
出了这边的院子,到门口时宝珠已经备好了马车。
下午时,各街市上都很热闹,安芝还顺道去了一趟梳斋,走出来时,听到外边有人谈起薛家的事,上马车后宝珠有些不大放心:“小姐,薛家人会不会找您麻烦?”虽说没人瞧见是小姐将两位少爷给绑上树的,可薛三少爷晕过去前,也就小姐在屋里,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他就是有那脸皮给人下药,也没那脸皮在薛家人面前承认是被一个区区女子给整治了。”安芝顿了顿,“不过不排除他暗中对我下手,想掰回一城,你想啊,他那样的人一向只有别人被他欺负,吃这么大一亏,哪里咽的下去。”
宝珠瞪大了眼:“小姐,那他报复你怎么办,我们不要出城了。”
安芝笑了,笃定的很:“怕什么,眼下他想报复都没机会,这次的事闹这么大,金陵城少说得传上半个月,他那大哥没将他打死就不错了。”想那日薛家大少爷的反应,若是递了棍子给他,他都能当场将薛成立抽个半死。
宝珠这下才放心,她就是有谜一样的自信,小姐说没事那就一定是没事的:“小姐,那薛家大少爷出现的可真巧啊。”
安芝脸上的笑意微滞,说起来薛家大少爷出现的是挺巧的。
这件事她当时也想过,只是现场太热闹,注意力都在树上吊着的两个人,也就没有多留意,现在宝珠提起来,安芝倒是想起些事来,以往她在沈家时是知道些沈帧的习惯,他与人谈生意,并不会选凤仪园这样的地方,人太多,太过于喧杂。
薛家大少爷的出现并不在安芝的预料范围之内,她原本打算是要让薛成立出尽丑,吊到他清醒为止的。
而沈帧与他一道出现,总不至于是逛园子,两个大男人怎么会有那样的兴致,再者薛大少爷说了,是谈事情。
“难道是故意带去那儿的?”安芝嘀咕着,除了这之外,似乎找不出他们正当时出现的理由来。
可为什么带去呢?
“小姐。”
宝珠的叫声拉回了安芝的回忆,她轻嗯了声,马车已经出城了。
种花的村子距离金陵城并不远,一个时辰不到,刚进村就看到了田间种着的花,安芝下马车后依着妇人说的找到了那户人家。
卖花的妇人原是觉得这生意没戏了,毕竟好几天都等到人,现在见安芝过来,高兴的很,带了她到自家的花圃,正是这时节,菊花开的正好。
安芝在其中看到了不少当日见过的颜色。
“婶子,这些的我都要了。”安芝指了指其中红色的,“明早我叫人来拉,这些都留着。”
“姑娘只要这颜色?”妇人还想着推荐今年最好卖的,可惜安芝对别的颜色不感兴趣。
“附近人家可还有这颜色的?”
“去年倒是多,今年大家都种了这些卖,红色的反而少。”妇人倒也没藏着,领着她去了别人家的花圃,如她所说的,别人家的花圃中,红色的确实不多,大都是像凤仪园中卖的好的花色,安芝又挑了几个,一并说好了明早来拉。
忙完了这些,宝珠抱了盆妇人送的茉莉花上了马车。
在回来的路上,忽然天降大雨。
入秋后金陵就没怎么下过雨,这一场雨来的分外急促,坐在马车内都能听到棚顶被砸的咚咚响,宝珠掀开帘子看出去,雨水打落在地上,已经淋透成溪了,马蹄奔过泥泞一片,再往前就看不清了,雨实在太大。
安芝看这情形不太对,这么大的雨外边车夫都给淋透了:“让杨叔找一处避雨的地方先歇一歇。”
又拉了一段路,遇到了个路边小馆,宝珠下去打伞,扶了安芝从马车上下来。
这时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安芝让宝珠去里边叫一壶热茶,转过身,小馆外的茶棚里,避雨的人还不少。
安芝找了一处空的凳子坐下来,她对面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一个妇人正在哄着怀里的孩子,一旁侍奉的丫鬟也是有些着急,因为这孩子哭的喉咙都有些哑,在旁劝着说:“小姐,不如抓紧回去让姑爷瞧瞧先,小少爷一直在哭闹。”
“他就是闹脾气,这么大的雨,你让马车如何跑,在这儿等雨势小一些再出发,你去里边看看,有没有粥食。”妇人的声音十分温柔,她转过身来,看到坐在对面的安芝,还冲她笑了笑。
安芝一怔,是她,那个孟大夫的妻子。
妇人怀里的男孩约莫两岁,口齿还不清楚,一双眼桃红的,没有眼泪下来,就在干嚎。
他是想下地去,可这么大的雨,这边棚子内地上也都是湿的,妇人抱着他,他便不乐意了,直接将丫鬟端出来的粥给打翻,打翻后看着满桌子的粥倒是开心了,咯咯的笑。
妇人却因此打了他手心:“不可浪费吃食。”
这一下,没笑几声,又哭闹了。
安芝让宝珠去马车内取了匣子,从中翻出一颗山楂粒摆到他跟前,笑眯眯哄道:“想不想吃。”
小孩子容易被颜色鲜艳的东西所吸引,他睁着泪眼看安芝,看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来想拿。
安芝又拿出一颗酥糖来,小孩子手拿着山楂粒,对她好感多了些,不哭闹了,就这么看着她,要糖。
在给出第四颗糖时他又盯了安芝怀里的匣子,直到整个给了他才高兴,妇人想夺又拧不过,抱歉的看着安芝:“姑娘,我付你钱可好,这孩子顽劣,怕是不肯还你了。”
“不碍事,本来就哄孩子的玩样,平日里备着也是为了这个,能叫他高兴就好。”
“那也不能白拿了姑娘的东西,姑娘姓甚?”妇人心想,直接给钱是不妥,备些小礼倒是无妨。
“我姓林。”安芝看着她,一个孩子一个丫鬟,之前说是去接弟弟,莫不是从胶州过来的,心念一动她便问,“夫人这是要去哪儿,这么大的雨,可有人来接你?”
“我从胶州过来,是回金陵城去,路上遇了大雨,在这儿等雨势小一些再走,姑娘也是要回金陵去?”
安芝点点头:“原来您是胶州人,瞧不出呢。”
妇人轻笑:“在金陵住了有几年了,倒是越发像这儿。”
“可是在这儿做生意?”
“随我相公过来开医馆。”妇人摇头,笑的温和,“瞧姑娘这般,倒像是生意人。”
安芝有些诧异,这她都看得出来。
“我也是听我相公说的,金陵城中的姑娘与别处的不一样,好些会做生意,我看姑娘就挺像的。”妇人的眼神充满了善意,她看安芝的□□与气质,就是丈夫口中不一样的姑娘。
安芝笑了:“夫人的相公一定是金陵人了。”
“也不是,他以往在金陵生活过一阵子。”话音刚落,远处有急促的马车奔跑来的声音,很快到了小馆前,下来了个男子,正是孟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