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接着,秦远就带着备好的银针独自进屋。
    尉迟婉儿吓得躲在墙角,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她畏惧地望着秦远:“你是谁?”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话,你是谁?”秦远凤目微眯,整个人冷峻异常。
    第16章 花牡丹案真凶
    “我是尉迟婉儿,你为何擅闯我的闺房?”尉迟婉儿畏惧地反问秦远,在他的审视下,她半点气势都没有。
    “你若真是尉迟婉儿,就该认识我,也该知道这里根本就不是你的闺房。”
    秦远靠在窗边站着,警惕地和尉迟婉儿保持了三丈远的距离。以免她动什么歪心思突然杀自己,他可不想被夺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尉迟婉儿看出秦远在防备自己,抱着被子缩成一团,低头不看秦远。
    “这具身体你挺不了多久,过不了两天就会腐烂变味,满身尸斑。到那时候,你的事情就会败露。即便你这次能侥幸逃得过大家的眼睛,再换了一具新鲜的尸体继续使用,以后呢?永生永世这样下去?毫无意义地背负越来越多的杀孽?”
    秦远看出尉迟婉儿的犹疑,继续敲打她一句。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尉迟婉儿把被子抱得更紧,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不会的……他们说过,我如果照他们吩咐办事,我就能真的变成美人。”
    英气十足的脸蛋上,挂满了楚楚可怜的神情,看起来略有些不协调。
    “直接复活你,一则省了给尸体灌水银和熏香的麻烦,二则可以很大地避免被人识破的风险。如果他们真有能耐让你在花牡丹身上复活,当初就不会那般费力处理花牡丹的尸体。与虎谋皮,不过是徒劳送死”秦远解释道,“现在你被抓,没有利用价值,你就更没用了,是一颗弃子。”
    尉迟婉儿呆了呆,失声痛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变成美人,想美丽地活在大家眼中……”
    秦远等尉迟婉儿清晰稍微冷静下来后,就诱导她说出自己的故事。
    她本是如意坊的烧火丫鬟,唤作杨六娘。因相貌平平,有些驼背,自小就被家人嫌弃,在八岁时被卖到了如意坊做粗使丫鬟。当时,有位和她同进如意坊的丫鬟民名叫小绿,因容貌出色些,十岁的时候就被鸨母选中,被培养做了舞姬。
    小绿越长越水灵好看,舞时飞起长袖在天地间,就宛若仙子下凡。每次她在坊里表演跳舞,杨六娘都回去看,心里艳羡不已,也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吸引那么多男人的目光和连连高声的喝彩。后来小绿被一位富家郎君看中,赎身出去做了妾室,过上了坊里头许多人都艳羡不来的富贵生活。
    小绿被赎身出去的时候才十七岁,而杨六娘做粗活做到了二十三岁,依旧是被人呵斥瞧不起的粗使丫鬟,没有半点长进。在后来柴房失火,她的脸被烧伤,长相变得更丑。如意坊里的人更加嫌弃看不上她,对她呼来喝去,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称过她杨六娘,大家都喊她丑娘。
    直到月前,如意坊的新鸨母忽然注意到了她,问她想不想做美人,想不想成为天下第一舞姬,给圣人和皇后跳舞。杨六娘当然愿意,可是她知道自己的长相不配。杨六娘听鸨母说可以帮她换身体,她的心愿可以实现,她立刻就答应了鸨母,哪怕付出代价她也愿意。
    再之后,她就听从鸨母的吩咐,用新的身体学习跳舞,没想到这身体带着异香,竟然还能召来蝴蝶。杨六娘的心愿实现了,她变成了比小绿更美的舞姬,她起舞的时候能引来蝴蝶伴舞,被世上无数男人追捧和渴望。杨六娘一度非常开心,非常感激鸨母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但是过了几天之后,杨六娘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她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吃饭喝水,她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她的身躯是一具尸体,稍不留神就会腐烂的尸体。她想变回活人,真正的活人美女。杨六娘最后在鸨母的威逼利诱之下,答应她去刺杀长孙皇后。
    “鸨母说了,如果我成功,就会在长孙皇后身上复活。我便可成为母仪天下的女子,整个大唐的国母!这是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没事,因为花牡丹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能用了,我原来的身体已经入土腐烂了,我没办法……只能去尝试一下。”
    “我是不是犯下了弥天大错?”杨六娘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才知道有多严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性如此,你只是被人利用了。看得出你心地本来并不坏,奈何世道不公,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秦远声音淡而斯文,没有任何横加指责的语气。
    杨六娘没想到秦远会理解自己,渐渐有些相信他了,她忙问秦远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都会犯错,若你有悔过之心,下地狱领罚之后,还会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或许下一次投胎,你就会是人人艳羡的美人。”秦远问杨六娘可有悔过之心。
    杨六娘连连点头,“我不想这样活着,我不想继续杀人了,我不想天天活在死掉的尸体里被大家当成怪物。”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与鸨母之后的计划是什么?若这件事你们成功了,你真替了长孙皇后,接下来你会怎样联络她?”
    杨六娘:“她再三嘱咐我谨慎,令我成功后就引诱圣人诛杀长孙无忌。若有意外情况,就去派人去长孙府后门传消息,敲门三长一短,暗号是‘立政殿有一株花死了’。”
    秦远沉吟片刻,再问杨六娘是否还有其它事情需要交代,鸨母是否还有别的同伙。
    “除了鸨母,还有四个护院帮她办事,再没见到别人。”杨六娘交代完这些后,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担惊受怕了。她很后悔害死了尉迟婉儿,跟秦远忏悔了一番。
    “你若真心忏悔,便离开尉迟婉儿的身体去投胎,那才是你应该走的路。”秦远劝道。
    杨六娘忙问秦远自己该怎么做。
    “闭上眼,心之所向,就是你的去处。”
    秦远等了会儿,见杨六娘一动不动了,便将尉迟婉儿的尸体搀扶在床上躺好,再她额头上扎了一根银针,然后放下床幔,走了出去。
    尉迟宝琳紧张地在外等候,伸脖子张望老半天,好容易看到秦远出来了,赶紧迎上来问情况。
    “关门关窗,在门窗附近点上香炉焚烧艾草,七日后我会再来。禁忌早就嘱咐郎君了,千万别让任何人进去,否则后果自负!”
    秦远突然瞪圆了眼睛,用一副瘆人的表情警告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吓得一哆嗦,忙点头应承,再次跟秦远发毒誓保证,他绝对会听话。
    秦远接着就去如意坊与温彦博、李元景汇合。
    “果然如你所料,如意坊这边确实没有什么线索,鸨母和四名护院不见了。余下的人虽严加审问,却没有一个人知情。都说鸨母昨日忽然说要关门,大家以为是杨六娘进宫的缘故,都没怎么在意。”温彦博解释完了,问秦远尉迟婉儿那边的情况如何。
    “等些日子就能好。”
    秦远问温彦博长孙无忌家在哪儿。
    温彦博:“齐国公住在崇仁坊,离皇宫较近,从安上门出来,顺着横街往东直走,路过务本坊就到。秦郎君为何忽然问起齐国公的住处?”
    “忽然好奇。”
    秦远没办法跟温彦博和李元景解释这件事。如果讲了,他就得把杨六娘本来要夺舍长孙皇后,结果跑到尉迟婉儿的身体里的事交代了。那他们就会推敲出尉迟婉儿已经死了。秦远则要继续交代自己其实是神仙,用血就能救活尉迟婉儿。
    且不说这俩人听了这些‘疯话’之后,会不会相信自己。他擅自泄露神仙身份以及神仙血救人命这种天机,是会遭报应的,温彦博和李元景也会受到连累而不得善终。
    所以这件事秦远只能自己专断独行。时间紧迫,他骑马就直奔务本坊。
    温彦博和李元景见平常斯斯文文的秦远,跑起来这么疯。二人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带人跟上……
    秦远直奔长孙无忌后门,按照约定敲门。后门开了,有一家仆打量秦远,说‘立政殿有一株花死了’这句话后,家仆问他有什么消息要传。
    “皇后说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家仆点点头,就关了门。
    这时候温彦博和李元景带人来找秦远,秦远告知温彦博长孙府的下人有问题,让他缉拿。
    温彦博:“你可知道长孙无忌是什么身份?我们这么直接拿他的人——”
    秦远把李世民赐给自己的令牌拿出来。
    温彦博一脸难色:“就算有这个令牌,国舅府上的人你也不能随便动,他那脾气不好惹。咱们先知会国舅一下,再抓人?”
    “晚了鸨母就会察觉异常逃跑了。”秦远再次敲开后门,命衙差硬去拿人。长孙府的管家跑来问情况,秦远也没工夫跟他们细解释,带着人先走了。
    此家仆因贪财好色被鸨母收买,成了长孙府的奸细。他根本耐不住酷刑,很快就招供出鸨母的藏身之所就在永安坊,竟然距秦远的住处只隔了两家。
    鸨母和四名护院随后在永乐坊被缉拿。鸨母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性情很厉害,她立刻就承认是自己唆使杨六娘去刺杀长孙皇后。
    “为何要这么做?”秦远质问她。
    “因为李世民跟我血海深仇!我父亲是窦建德,武德四年,李世民派兵缉镇压俘虏了我父亲,害我父亲被斩首!我要让他和我一样,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滋味。我要让他众叛亲离,一点点受折磨至死,这才解恨!”鸨母冷笑中带着无数憎恨。
    怪不得鸨母没有直接谋划去杀李世民,她费尽周折的目的竟然是想先折磨李世民。这想法有点特别,或许是因为恨得太深。
    “你在杨六娘身上用了邪术?”秦远再问。
    鸨母回眸打量秦远,“我不知你说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盯上花牡丹?邪术又是从何所得?”
    鸨母只是冷笑,一语不言。
    温彦博等人就开始轮番酷刑拷问鸨母。鸨母的身体像一块打不疼的石头,不论怎么受刑就是不吭声。最后反倒把温彦博等审问的人累得气喘吁吁,鸨母瞧着他们‘可怜’,连声冷笑起来,才开口讲了几句。
    “我一个弱女子既然打算报复李世民,当然要学些本事才行。邪术是我从吐蕃国学来的,奈何我学艺不精,给师门丢脸了。至于花牡丹,碰巧我在永安坊住,得见她容颜一次,那天听说她死了,我忽然想到这人的尸体可用,就打发属下伪装成衙差将尸体运走。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没什么好讲。”
    鸨母说罢便求速死,不管再问什么都缄默不言了。
    大家看得出鸨母是个硬骨头,也觉得没什么东西可问,方作罢了。
    等众人离开之后,秦远单独去问鸨母:“为何要杀顾青青?”
    “顾青青?”鸨母虚弱地咳嗽两声后,蹙眉回看秦远。
    秦远从鸨母的眼里看到了自然反应出来的疑惑,说明鸨母并不知道顾青青死了。
    那顾青青到底被谁所杀?
    ……
    “厉害厉害,没想到案子不足一日便被我们给破了!我们该饮酒庆祝!”李元景起哄。
    秦远回到府堂后,听到这句话立刻反对:“大王年幼,不宜饮酒,喝酒伤了脑子,就不聪明了。”
    李元景:“你别想骗小孩子。”
    “真伤脑子。”温彦博笑着附和。
    “呸,我偏偏不信。”李元景歪着脖子不服气道。
    温彦博将案情经过详细阐述在奏折上,给李元景和秦远过目后,就呈奏给了李世民。李世民随后示下,宣他们三人明日觐见。
    秦远累了一天,骑着马儿晃悠悠地往家赶。
    快到家时,秦远发现自己住处周围矗立着几十名官兵。官兵们个个身穿冷硬的盔甲,手执大刀,刀竟然是出鞘的状态,白刃磨得锃亮,杀气腾腾。
    第17章 愿吾皇开心
    秦远一阵恍惚,还以为天兵天将来抓他了。直到有人呵斥他下马,让他给长孙无忌行拜礼。
    秦远这才注意到有个男人站在他院子的西墙角。隔墙望过去,只能看见对方身子的半截背影,肩膀极宽,穿一身华服,头冠的金玉在日落余晖照的耀下灿灿发亮,明晃晃在向人昭示着他的富贵不凡。
    秦远跳下马,向‘躲在’角落里的长孙无忌请礼。
    长孙无忌三十出头,人沉稳俊朗,威严异常,半睁慵懒态的双眸正坦率地表露不满打量着秦远。
    长孙无忌年少时便久经沙场,文武兼备,早练就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而今他以沉默逼仄,萧杀之气十足,若换做其他人,早就经不起这种无声的施压,要么吓得半条命没了连连磕头,要么心惊胆战地冷汗直往下流。
    秦远却不是,他请礼之后就从容地挺直身子,跟没事儿人似得,还言语淡淡地邀请长孙无忌去他家里坐。
    好个装文静的黄毛小子!
    长孙无忌不悦地冷笑起来,语调缓慢地陈述:“听说是你去我府上拿的人。”
    秦远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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