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瞄一眼长孙无忌,“有意思啊,以前每次都是圣人单独留长孙公,这次倒新鲜了,留了秦主簿,啊不对,是秦参军。说起来他这官可升的够快了。不足十天,就从八品下升到七品上。多少官,熬三年升了一阶都算快的。”
“哪能一样,秦参军有才干,我觉得他将来会升得更快。”温彦博替秦远骄傲,转头问长孙无忌是不是这么道理。
“是吧。”长孙无忌被秦琼那么一说,又有点吃味了。
秦琼再瞧了一眼长孙无忌,对温彦博道:“对了,你说圣人刚才忽然问秦参军年纪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就那意思呗。”
温彦博说罢,也瞧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骂他们二人无聊,拂袖先行离开。俩人在后互看了一眼,笑着跟上,让长孙无忌别介怀,他们就是玩笑。
两仪殿内。
李世民揉着脑袋,跟秦远聊起了甜瓜。他这几日很回味甜瓜的味道,那滋味太妙,总忍不住想得慌。李世民提醒秦远,他已经回长安了,如果那位卖瓜老汉来找他,可记得把他所有的甜瓜都买下来。李世民命张德记下,以后双倍价钱补偿秦远。
“几个甜瓜能值几个钱,臣有此荣幸是臣的福分,臣高兴都来不及呢。”秦远几句话把李世民哄得贼开心。
秦远想了想,再问李世民要不要葡萄干。他这次出行寻到几斤味道好的葡萄干,也可口。
李世民应承,表示自己愿意尝尝。
秦远二话不说,一溜烟跑出宫,弄了一个好看的食盒,把葡萄干装进去带给李世民。
李世民尝了葡萄干后,开心不已,赞秦远会办事,会挑买东西。怎么就那么眼观独到,好东西都被他发现了。
“可能是臣有一个好鼻子,喜欢闻着味儿找。”秦远半开玩笑道。
李世民抓了一把葡萄干给秦远,让秦远同自己一道去西池闲步走走,聊聊天。
秦远接了东西恭敬应承,这就随李世民出了两仪殿。
魏征前来觐见,正要请宫人通报,却见李世民正笑着跟一年轻俊朗的男子走出来。
魏征毒辣地目光在秦远身上扫视一圈后,立刻前去给李世民请安。
李世民高兴地和魏征介绍秦远。
魏征听说秦远是参军了,有些惊讶:“臣记得他前些日子刚被圣人调任到雍州府做主簿,八品下阶。”
魏征特意在话的末尾强调了主簿的品级。
李世民看着魏征,立刻告诉魏征这官是他刚封的。
魏征看见秦远手里抓着一把葡萄干,李世民身后的太监张德则还端了一盘葡萄干,思及之前这个秦远就曾献甜瓜给过圣人,那这次想必是他又献了葡萄干。
魏征觉得这世道简直太神奇了。
竟然有臣子靠着献甜瓜、葡萄干就能升官!
这叫其他头悬梁锥刺股,花费十年甚至几十年寒窗苦读之后,才得了功名的官员,情何以堪?
魏征躬身请问李世民升秦远官的原因是什么。
李世民感觉出来了,魏征这是又要挑他的毛病。他偏不想说,含糊告诉魏征:“你不要多虑,这恩封是他应得的。”
魏征一听圣人这又任性了,理由说不清,就拿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他。
“陛下,五品以下的官员晋升理应由吏部按规矩考绩决定。其在位至少一年以上,且为官期间要有所作为,才能晋升。据臣了解,秦主簿刚刚调任雍州府不足半月。”魏征在说到时间的时候,故意加重音量。
李世民见魏征又唠叨起来,伸手抓了一把葡萄干,边听魏征讲边吃。大概是心情太好的缘故,魏征絮絮叨叨那么多,他一点都不觉得烦或者生气,只是笑一声。等魏征越说越激动,不爽情绪积攒到极点的时候,李世民告诉魏征多虑了。
张德这时候掐准时机跟魏征解释了恩封秦远的经过。
李世民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下去,让魏征慢慢听,他则带着秦远往去讲出那边闲走。
魏征只好跟着,边走边听张德讲完了接下来的经过。
魏征惊讶不已,没想到秦远此去泾州,竟立下了此等大功。他对鼠语一事很好奇,问秦远是否属实。
“犯人而今正被关在雍州府大牢,魏公若感兴趣,可以去瞧瞧。”秦远回道。
“那倒不必,既然长孙公、秦将军和温治中都和你同行,也都亲眼见证了这些,自然做不了假。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还有罗艺,好端端地为何要谋反。”
“罗艺谋反的原因,我似乎清楚。至于徐安,便不大知道了,不过听起来他似乎对他的主人长孙公十分不满。”秦远回答道。
李世民忙问:“罗艺谋反的原因你知道?想必是离不了‘贪心’二字了。”
秦远把罗艺女装的事讲给了李世民,并将罗艺想光明正大在众人面前做女人的想法,也说给了李世民。
“那晚臣跟他聊天的时候,臣能看出来他对此有很强烈的渴望。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当有人挑唆告知他可以当皇帝的时候,他便轻易动摇,干起了谋反的事。”
“可恨之人竟有可怜之处,不过他至始至终是做错了。”李世民叹道,“他不该将己之欲强加在众人身上,狼戾不仁,暴虐无道,弄得泾州百姓民不聊生。”
魏征应承,确实如此。
李世民感慨完,扭头看魏征,问他还有什么事讲,若没有就尽快退下。
“臣要参秦将军!”魏征行一礼,恭敬道。
这话从他口中说得很轻易,但被李世民听进耳后,却很惊讶。
李世民让魏征再说一遍。
“臣要参秦将军!”
魏征告知李世民,最近雍州府接下了一个案子,因为涉及秦琼的关系,案子一直被压着没办。碰巧他家有一远房亲戚在雍州府当差,昨日串门子的时候,他便听此亲戚提及秦琼所养外室遭意外身亡后,此外室妇的父母前几日来到长安城,欲求一个说法。他们三次前往秦琼府上讨说法,结果都被秦府的人给打发走了。夫妻二人气得实在不甘心,就将此事告到了雍州府。
“现在连这外室妇的尸体都不知去了哪儿,只听邻里说她当时吊死在梁上,该是自尽。什么叫‘该是’?此女死后,曾有邻居目击,尸体被雍州府的衙差和仵作运走。但雍州府那边却并不承认他们曾收到过此女的身体。还说案子复杂,要详查之后再行定夺,结果拖了几日,始终不解决。
臣听闻雍州府长史杨纂与秦大将军私下的关系十分要好,二人时常相聚一起把酒言欢。臣怀疑,杨纂有包庇秦琼谋杀外室妇之嫌。不然此事为何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魏征阐述完毕之后,就肯请李世民另外安排可信的官员详查此事。如果这其中真有官员弄权,互相包庇,不管是多大的官,魏征都建议秉公查办,革职处置。
今天魏征终于不挑自己的毛病了,但李世民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魏征这次参的事情,是他最讨厌的一种情形。李世民非常不喜朝臣们暗地里结党营私,跟着四个字相关的事,慢慢发展,很容易演化成弄权谋反。一个人力量是有限的,人越多越麻烦,处置起来盘根错节,也很费力。
秦远听完魏征的讲述,基本上可以确定他说的秦琼所养的外室应该就是花牡丹了。秦远依稀记得顾青青曾跟她说过,花牡丹是一个秦姓男子养在外面的人。此男子衣着不俗,每次出现都十分避讳人耳目。顾青青也说过,她曾见过这男子一眼。
此事好办。难办的是当下秦远该怎么解释花牡丹尸体就是杨六娘。
因为当初他和温彦博一同查这个案子的时候,秦远还不得李世民的宠信,温彦博也没见识过那等怪事。大家都怕如实呈报会惹人非议和质疑,反而带来麻烦。所以是事情是简单描述成杨六娘和如意坊鸨母谋反了,并没有太多涉及早死了一个月的花牡丹。
秦远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听到李世民下命令让他和温彦博来查此案。
不及秦远回应,魏征就提出反对建议。他觉得秦远压不住这件事,而且秦远和温彦博都是杨纂的属下,有串通杨纂的可能。
“魏公所言的这位外室妇是否名叫花牡丹?”秦远觉得如果这案子由别人来查,查到他和温彦博的头上,解释起来更麻烦。
魏征惊讶:“你怎么知道?”
“听魏公的描述,很像是我住所的上一任租客的情况。”秦远就把花牡丹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
“这么巧?”李世民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干后,转身望着西池水,“既然如此,那此案还是交由秦远来办比较便宜,这天意,魏征就不要反驳了。”
正欲张口的魏征,被李世民这话噎得正着。他不满意地看向秦远,始终觉得秦远一开始谋官的途径不正当。虽然这次他去泾州立了功,但谁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会不会是秦远花言巧语故意往自己身上揽功?所以泾州的事,魏征要亲自查实后,才能相信秦远的能力。现在,他信不了。
“此案涉及秦将军,官大威大,臣担心秦参军会遇到麻烦,臣愿意协助秦参军办理此案。”魏征出于谨慎,决定自己也参与进去。他特意强调是‘协助’,他怕说自己是‘监督’会惹得李世民不快,毕竟这个秦远现在可是他心尖上的红人。
果然如魏征所料,他这么委婉表达之后,李世民就立刻同意了他的提议。
随后,魏征同秦远一起告退。
俩人一前一后往宫门的方向走。
秦远能感觉到魏征对自己有防备,所以魏征不说话,他也不打算说话。
俩人一路静默,出了宫门之后,秦远就礼貌和魏征告别。
“秦参军莫走,我们聊聊案子。”魏征叫住了秦远,眼睛里审视意味十足。
秦远打了个哈欠,请魏征尽管说。魏征张口,秦远又打了个哈欠。
“花牡——”
秦远打了第三个哈欠。
魏征恼了,问秦远何意。
秦远对魏征斯斯文文行礼,表示自己刚从泾州回来,连夜赶路还未及休息,“哈欠是不自觉打得,敬请魏公见谅。”
第33章 外室妇
秦远去泾州办案, 铲除反贼立大功后连夜赶回,此刻觉得困了累了在情理之中, 魏征不好说什么。魏征无奈之下命秦远先回去好生歇着, 回头再找他一同处理案子。
秦远谢过魏征的理解, 立刻上马疾驰而去。速度非常快, 只在眨眼间。
君子坦荡荡, 小人长戚戚。
这秦远这般快速地逃离,估计是心虚怕他,联想他之前几番花言巧语恭维圣人,实在难让人相信他不是奸佞。
魏征因此在心里多加了几道防备,同时提醒自己以后与秦远相处的时候,要擦亮眼睛, 抓准他的错处, 一旦秦远真有奸佞行径他绝不会令其得逞。
长孙无忌和温彦博从宫里出来后,就详查户籍资料。最终在隋朝时所留下的陈年旧档中, 找到了徐安一家七兄弟的户籍记载。由此寻人打听,顺藤摸瓜,将余下的徐家五名兄弟缉拿归案。经过连夜审讯之后,初步断定徐安的五名兄弟并不知情。但因为谋反连坐的缘故,除徐安、徐宝二人处死外, 徐家其余的五名兄弟及其家人都被发配至岭南。
堂审之时, 徐安的证供与之前没有变化。他只承认因憎恨长孙无忌, 所以在把个月前, 趁罗艺来信巴结拢长孙无忌的契机, 私下联络了罗艺。模仿长孙无忌追随李世民那样,他就追随罗艺谋反。因怨恨长孙无忌一直不把他当人看,徐安在泾州时就趁机假传圣旨给了秦琼,意图构陷长孙无忌。
这个供述在逻辑上根本经不起推敲,但因为徐安嘴硬死咬这些话,温彦博等人也想不出其它的理由,只好就这样交差了。
……
其实秦远并没有诓骗魏征。他确实精神不济,先回家补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才去找温彦博想办法。
温彦博则继续熬了一夜,才勉强把徐家兄弟的事儿给解决了。他这会儿脑子晕晕乎乎,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忽听秦远提到了花牡丹和秦琼,头痛欲裂。
“我的祖宗呐,这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温彦博揉着太阳穴,吩咐属下去买些提神汤。
秦远把拎来的二十几个李子送给温彦博。
“我来的时候路过西市,碰巧看见有买李子的,挑了几个。”
温彦博想起上次秦远在州采的野李子就特别好吃。他高兴地谢过他,拿起一个李子就塞进嘴里,实实在在地咬了一大口。
酸楚感顺着他的两腮蔓延到整个头骨,温彦博难受地五官皱在一起,丢掉了手里没吃完的李子。
“怎么这么酸,跟上次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温彦博牢骚道。
“我正想告诉你,这就是水土差异,那天咱们运气好,碰见刚好味道好的,今天买的这个就酸。”
温彦博颇有怨念地回看秦远,“兄弟,你倒是早说啊,酸得我魂儿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