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用提神汤了,你看你现在多精神。”秦远半开玩笑道。
温彦博无奈地摆摆手,让秦远别逗他了。
俩人接着就商量花牡丹的事。
“案情不能耽误,咱们实话实说。”秦远说道。
温彦博也同意秦远的说法,但是如果这事呈报上去,圣人若信了,他们有犯欺君之罪的嫌疑;圣人若不信,他们有犯了妖言惑众之罪的嫌疑。更何况现在魏征关注这桩案子,他是出了名的守法严厉,只要他一插嘴,这问题必然变得更加棘手。
“没那么严重,咱们努力讲明道理便是。就说当初出现这种事的时候,因为太过诡异,我们自己也不敢相信,所以需要查实才敢上报。因为这件事一直没有查实,所以就被搁置了。”睡饱觉的秦远,脑子有点机灵了。
“如果圣人高兴的时候听你这说法,是能混过去,如果不高兴,加上魏公在旁添油加醋,我们俩说被定罪就定罪。”温彦博劝秦远不要太过乐观。
秦远眼珠一动,十分自信地笑起来。他告诉温彦博,今天他还偏偏就乐观了。
农场今天刚好收获甜瓜。
秦远让温彦博稍等,他去取了一筐甜瓜来。随后俩人一同进宫,对李世民娓娓道出花牡丹的案子。
李世民又一次能吃到甜瓜,挺开心。
当初他们二人因为事情诡谲,而做出隐瞒的决定,确属于情理之中,可以理解,李世民便不计较了。事关朝中重臣的名誉,李世民责令他二人尽快查清案件,以确定牡丹的死因是否与秦琼有关。
秦远和温彦博谢恩之后,顺利地离开了皇宫。两天两夜没睡的温彦博终于扛不住了,赶紧回家休息去了。
秦远则按照约定,去找魏征一起来查这桩案子。
魏征从昨天开始,就很放心不下秦远的人品问题。
魏征觉得昨天秦远的似乎对他有所隐瞒,才那么急于离开。所以魏征特意吩咐自己在雍州府的亲戚,帮他看住秦远。
出乎他的意料,昨天晚上秦远竟然没有去雍州府找任何人。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无辜,或许他是一个做事谨慎的奸佞。
“有件事一直太过诡异,下官说出口前犹豫了很久。”秦远接着就把杨六娘和花牡丹可能是同一人的事情经过告诉了魏征。
这种事情魏征有生以来闻所未闻,他心中暗暗暗乍舌的同时,直接告诉秦远。如果他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他们当初上报案情之时竟没有提及,这属于欺君之罪。
“这的确是我们思虑不周,我与温治中已经向圣人请罪,得到圣人的体谅。”秦远解释道。
“你们都已经面圣了?”魏征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晚了一步。秦远昨天跟他说需要休息,他就怀疑过。现在看来,他果然是打着休息幌子背地里做别的事儿去了。
既然这件事他们已经先一步得到圣人的原谅,魏征也没什么好说,就让秦远赶紧查案。
二人抵达雍州府后,传唤花牡丹的父母花大海和赵氏上了公堂。
“我们女儿是八个月前在街上卖菜的时候,被秦将军相中。秦将军托人来说媒,要把她纳回家中做小妾。媒人跟我们讲,秦将军十分喜欢牡丹,保证会善待她,还说将来他们俩若有儿子,会让他们孩子好生读书,谋官儿做。
秦将军威名赫赫,他的能耐大家都知道。我们自然觉得女儿跟着他,将来会有富贵日子过,我们脸上也有光。所以我们就收了些聘礼,让秦将军带着牡丹回了长安城。
上个个月,我们收到牡丹的信,是她托人写的信,她自己是不识字的。在信里她告诉我们,她现在并没有进秦府,被安排在了外面,家里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秦将军只是偶尔几天才来找她一次。
我们觉得这事情不对,就变卖家产,赶路到长安城,按照她信里交代的地方来找她。结果却被他的邻居告知,她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身亡了。人就吊死在梁上!我们可怜的女儿呦!”
花大海和赵氏把事情说完之后,就伏地痛哭,双手不停地拍着地面。
“我们不信牡丹会寻死,她在信上分明说她想盼着去秦府,想给秦将军生孩子。她在信里最后嘱咐过,如果哪一天她有了意外,一定是别人对她动了手。到那时候她希望我们能够为她申冤,别让她白死!”
花牡丹的母亲赵氏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所有的描述都是花牡丹的父亲花大海来进行。
魏征听完整个经过之后,气得红脸,当即拍桌所表示,若查实花牡丹的死确实为秦琼所为,他定然会秉公办理,帮他们夫妻申冤。
花大海和赵氏连连给魏征磕头谢恩。魏征打量夫妻二人衣着寒酸,就问了他们现在的住处,得知二人竟是在道观借宿,主动请他们二人去自己家中暂住。花大海夫妻再一次感谢魏征,激动地热泪盈眶。
等夫妻二人被送走之后,魏征才恍然意识到秦远一直没有吭声。
魏征扭头瞧秦远,他正坐在桌边,手托着下巴,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不知发什么呆。这般心不在焉,如何能查案?
“你是法曹参军,下一步该怎么做,你心里该有点数。”魏征见秦远还出神,厉声提醒秦远立刻缉拿秦琼。
秦远忙起身对魏征道歉,表示自己刚才想案子想出神了。
“想案子?呵。”魏征真想一巴掌扇在秦远脸上,他当然不信秦远的话,认为他在找借口。
“信是别人代写,真实性有待查实,我们不能仅凭这一封信就定罪朝廷命官。下官觉得,倒是可以请秦大将军来此接受问询。”秦远委婉地纠正魏征的提议,用了‘请’而不是‘缉拿’。
魏征轻笑一声,觉得秦远在故意帮秦琼说话。魏征暂不跟秦远计较,让秦远先把人叫来再说。正好还有个人证曾见过秦琼,就一并叫来认人。
半个时辰后,秦琼姗姗来迟。
早在堂内等候的顾青青,在看到秦琼的那一刻,立刻对秦远和魏征点头。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魏征下命令道。
“别抓!”秦远立刻阻止。
屋子里的衙差们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第34章 来啊互相伤害
魏征和秦远四目相对, 起初谁都没有说话。随后魏征先开口,他刚要说秦远几句, 被秦琼的一声嗤笑给打断。
“听说我有了个外室妇, 我自己却不知晓, 便特意来看看。”秦琼当即否认自己认识花牡丹, 接着就提醒魏征不要武断, “魏仆射此时此刻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几天前的我。那时候我也自己以为所见的皆为事实,直到秦参军揭破了真相,我才恍然大悟。”
魏征现任的实职为尚书左仆射,所以秦琼就称呼魏征为魏仆射。
魏征:“秦将军还有工夫说教我?”
“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对秦参军有偏见。‘虚心以纳下’是魏仆射经常劝谏圣人的话,如何能忘了用在自己身上?”
秦琼再让魏征好好想想,自己若真有必要杀害花牡丹, 何必让她挂在梁上引起骚乱。他想在长安城杀人, 可以用很多避人耳目的方法毁尸灭迹。
秦琼劝谏的话,让魏征如醍醐灌顶, 他意识到自己对秦远确实从一开始就存有偏见。因为秦远起初得官的方式,令他并不看好,加上后来他纵容圣人食用甜瓜,魏征对秦远的印象越加不好。然而实际上,秦远的供奉并没有带来什么损害。
他凭这些便先入为主地认定秦远一定是个奸佞, 之后对他所做的事自然无法公正客观地去评断。
错了就是错了, 魏征就这点坦率地承认, 他之前对秦远确有心存偏见之嫌。
“这之后, 我定然虚心接纳秦参军所提的正确建议, 秉公论断这桩案子。”
秦远佩服魏征敢于检讨自己的品德,“我自己也经常对一些人心存偏见,但我可不会道歉,讨厌就离远点。”
秦远以自己‘小心眼’为衬托,恭维了魏征的‘谦虚大度’。
这一句话令魏征听得十分舒适。
魏征禁不住笑了两声,“秦参军说话太讨喜,确实中听,我也爱听。但就怕你这嘴巧儿的能耐以后会用在不正的地方,我以后还是会盯着秦参军,没有偏见地监督你。”
魏征提醒秦远,他以后若敢做奸佞之事,自己对他还是不会客气。
秦远连连点头,表示非常欢迎魏征监督他。
如果魏征能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秦远就更高兴了。因为这样的话李世民那边一定会少受关注,少生点气。他则可以多收获些美滋滋的甜果子,多幸福啊!
魏征没想到秦远的反应会这么热情。朝堂上可没有人喜欢被他监督和挑毛病,秦远是第一个。魏征正纳闷秦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秦琼咳嗽了一声,问他们到底要不要审问了。
回归正题之后,秦远就对魏征讲了自己的看法:“虽然顾青青刚才指认了秦将军,但我们不能仅凭一封不太确准的信,就证实了秦将军杀了花牡丹。”
“你要多少证据,难道一定要我们站在案发现场,亲眼见证秦琼杀害花牡丹那一幕才算证据?”魏征不明白案情已经这么明显了,秦远为何还是要帮秦琼说话,“花牡丹留信说她若死了就一定是有人杀她,这说明她早就感觉到身边亲近之人对她有杀意。顾青青已经指认了秦琼,并告诉我们花牡丹在做她邻居那段时间,根本不和别人来往,只有秦琼偶尔来看她。秦琼有这么大的嫌疑,你竟还为他推脱?”
魏征刚掰正了自己对秦远的偏见,秦远就开始当着他的面有偏私之嫌。
秦远继续为秦琼分辩:“可刚刚秦将军也说了,他根本就不认识花牡丹。而且以他的能耐,他就算要杀花牡丹,也不会任由花牡丹的尸体留在那里。”
“自古奸佞权臣,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下草菅人命、欺压百姓的事,数不胜数。你能说那些权臣一点聪明都没有?他们当初一步步高升,哪个纯靠运气,都有其自身的才能。但做到高位上之后,因势大,故猖狂,因猖狂,故草菅人命,不屑于隐藏。”
魏征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对秦琼的怀疑。
“在久经沙场的秦将军眼里,杀个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会屑于弯腰去捡起自己刚踩死的蚂蚁,毁尸灭迹么?”
秦远挑了挑眉毛,琢磨了一下,觉得魏征说得还真挺有道理。
秦琼见秦远似乎要被魏征说服了,焦急辩解道:“我真的从没有养过外室,我整日有那么多正事要忙,哪有精力折腾这些,家里的我都快糊弄不住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魏征愣了愣。
秦琼用手挡住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秦琼后知后觉,觉得脸上臊得慌,但为了自己的清白豁出去了,“我秦琼这一辈子不管做什么事都堂堂正正,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让我以死明志也可以,但你们绝不能冤枉我。”
魏征有所动容,再度询问顾青青,让她确认一下是否看错人了。
“是他!”顾青青非常肯定,“当时我因为好奇,非常想瞅他的模样,绝不可能记错。”
秦琼用目光陌生地打量一番顾青青后,皱眉表示他根本没有见过顾青青。甚至永安坊这个地方,他最近几年都没有去过。
这两人中到底谁说谎了?
魏征目光在秦琼和顾青青之间徘徊。顾青青就是个普通的百姓,一个未经世事的单纯小丫头,她与秦琼没有任何利益瓜葛。而且这顾青青,之前就参与过一桩案子,在诚信方面表现地很好。
至于秦琼,从其表现上看,说的很像是实话。但也有两成可能是秦琼装得好,毕竟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什么场面都见过,加上他刚才姗姗来迟,说不准是在来之前早想好了应对他们的办法。
如果两方之中一定有一方说谎,魏征还是选择怀疑秦琼,因为顾青青那里实在没有什么疑点。
“可惜花大海夫妻没有见过秦将军,不过我们还有一个人证,就是媒人。她既然能为秦将军说媒作保,肯定见过秦将军。”魏征随后跟秦远单独商议下一步办法,命人去花牡丹的老家将媒人带回长安城作证。
“可能媒人来了,也会和顾青青一样指认秦将军。”秦远忧心道。
魏征不解地反问秦远:“听你话里的口气好像很替秦将军忧心,你这是明目张胆帮秦琼?媒人来了,就可以进一步证明秦将军确实养了花牡丹做外室妇,自然就能证明秦将军的嫌疑更大。两名人证,加上花牡丹生前留下的信,再加上秦将军说谎否认,这三样加在一起足以证明他有罪。”
秦远恍然,感慨道:“有道理啊,怎么看他嫌疑都很大。”
秦远虽然附和了自己的话,但魏征总感觉秦远还是在向着秦琼。
“好,大家拿证据说话,如果你相信秦琼系为无辜,你就拿出他无辜的证据来。我则找媒人,再寻到那个帮花牡丹代写书信的人,进一步正是他有罪!”
魏征说罢,便拂袖而去,决定自己查案了,不带秦远的份儿。
秦琼还没有走,等到魏征气呼呼地走了之后,来找秦远。
秦琼怀疑顾青青做假证,他再三跟秦远确认之后,也觉得顾青青没必要撒谎害自己。
“可是我也没有撒谎啊!”秦琼无辜地抱怨。
“那就是你和顾青青都没有说谎。”秦远揣测道。
“什么?还能这样?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琼经历过泾州那次怪异的事之后,很愿意相信秦远的能耐,“你得帮我,现在估计只有你能帮我了。”
“如果你真的没做,那出现这种情况大概只有一种解释——易容术。有人乔装成你的样子,养了花牡丹。”
但如果说有人想要诬陷秦琼杀害花牡丹,反正会易容术,直接让人目击到秦琼出现在案发现场,岂不更加铁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