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觉得好奇,就把船靠近了些。就见那妇人突然身体僵直,粗声粗气说男人的话。我听得出这是真正男人的话,如你我这般,并不是那种假着嗓子的。那妇人把话说出口,跟着她身边的两名百姓就哭着跪下了,连连应承。后来妇人身子一抖,又恢复成了女音。
我们觉得好奇,就派人上岸打听,得知那妇人竟能让死去的冤魂附身说话。我俩都不太相信,便花重金让那妇人和我们试一试。
长孙冲就说她要见一见他的祖父。妇人就拉住长孙冲的手,念念叨叨,不久之后,口里果然冒出男人一般的嗓音。因为长孙冲也没有见过他的祖父,所以我们有些不信,这时那妇人便准确无误的说出了长孙公和长孙皇后的生辰八字。再之后那妇人便恢复了神志,说肚子疼要出恭,结果人就逃了,再没回来。”
尉迟宝琳讲完这些后,问秦远是不是真有亡去的人可以附在活人身上。
秦远点了点头,问尉迟宝琳可知那妇人叫什么家住哪里。尉迟宝琳摇头。秦远让尉迟宝琳绘出那妇人的模样,然后就拿着画像去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正在用饭,听说秦远又是没下拜帖就登门拜访,皱眉骂他一声没规矩,但还是吩咐属下把他人请进来。
长孙无忌见秦远手里拿着一张画像。
“这是什么?”
“有个画像想让长孙大郎认一认。”秦远就把他刚刚从尉迟宝琳那里听到的故事,讲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说不准是糊弄小孩的玩意儿,只是那妇人口技厉害些罢了。”
秦远暂且不提这事儿,先跟长孙无忌说最紧要的,他告诉长孙无忌他想确认李建成的尸体是否还在。
长孙无忌诧异:“你这想法太疯了,谁给你的胆子?我早就告诉你他人当初确准死了,你竟不信还要掘坟挖尸?”
“我是相信他当时死了。”秦远瞄一眼长孙无忌,口气悠悠道,“可之后就说不准了。”
长孙无忌愣住:“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死了的人还能复活不成?”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长孙无忌目光更加犀利地瞪着秦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参你妖言惑众之罪。你知不知道‘李建成复活’这五个字,若进了圣人耳里,会带来什么后果?”
“所以我才来跟长孙公商议,我们能不能悄悄地把这件事解决了,尽量不惊动圣人。自古以来各种玄乎传说太多了,未必件件都是真的,我也只是排除一下。”秦远摸着鼻子心虚地解释道。
长孙无忌也明白笔迹的事情的确很奇怪,秦远往奇怪的方向想,其实并没有错。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直骂秦远就会给他找麻烦。容他先想想,等他想到了主意,把事情解决了,自然会派人去叫他。
秦远举起手里的画像,“烦劳贵府大郎帮个忙。”
长孙无忌继续无奈地把自己的长子长孙冲叫来。
长孙冲的说法跟尉迟宝琳基本一致,在他看来,画像里的妇人眼睛要再大一些,左鬓靠近耳垂的地方有一颗痣。
秦远见长孙冲连痣都观察的这么仔细,料知他形容的应该比尉迟宝琳靠谱。所依旧照着长孙冲的说法,重新绘制了一副妇人的画像。妇人长得浓眉大眼,但却一点都没秀气的感觉,总之哪里不协调,不怎么好看。
长孙无忌质问长孙冲怎么没跟自己说这种事。
“怕阿耶不信,其实连我们自己都不知该不该信。”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在秦远临走时,提醒秦远挖坟的事若办妥了,他就欠他一个人情。
秦远应承,表示一定会好好还。
次日,秦远农场收获了茄子,个大肉厚,还鲜嫩。
秦远买了些羊肉馅,把茄子削皮,切块,塞了肉馅,上锅蒸。顾青青闻到香味,隔着墙头问秦远做什么好吃的。
秦远端了一盘做好的茄子送过来,请顾青青他们吃。其实秦远本来想做炸茄盒给顾青青他们尝尝,结果发现家里的油不够,这才想起来唐朝的油还是比较金贵的,不好随意浪费。
顾青青和周小绿早饭吃饱了之后,跟秦远道:“我们俩都觉得茄子还是拌成小菜,跟蒸糕一起卖较好。”
“蒸糕?”秦远问。
“对啊,秦大哥忘了之前给我们一些葡萄干和枣干了?我们打算用这个做蒸糕,再拌点小菜,熬一锅汤,刚好可以让客人坐到屋子里来吃了。”
秦远佩服俩人的头脑,“我多虑了,还是你们主意高。那成,我就等着分钱花了。”
……
晌午之后,长孙无忌亲自登门雍州府,告诉秦远:“该在的都还在。”
“亲眼看过了,非常确定?”
长孙无忌嫌弃地回瞪秦远:“你怀疑我?”
“那我要考虑别的可能,比如曲江池边那个可以令鬼附身的妇人。”
长孙无忌嗤笑:“你不会真以为事情这么巧,俩孩子碰见的事刚好会和你的案子有关?”
“徐安刚巧是长孙公的家仆,白染刚巧是秦琼的伶人,顾长黄刚巧是我的邻居……”
“行,你查吧。”
秦远立刻满城张贴告示寻人,悬赏线索。不到半天的工夫,就有十个人来提供消息。
秦远按照大家所述的地址,在昌明坊找到了此妇人。
此人样子和画像一模一样,不同的大概就只有这‘妇人’今天没涂脂抹粉穿裙子。
秦远带人闯进‘妇人’家的时候,他正在躺在浴桶里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两声闷哼。
第42章 一桌子茄子
王正德正在进行最高境界的享受, 忽然听到耳畔有破门声,睁眼就看到眼前围着一群手持大刀的士兵。
“啊——啊啊啊——”王正德惊叫,起身想逃, 转而想起自己没穿衣服, 捂着下面又坐回浴桶里。他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晌羞臊地没说出话来。
这时候就见一位剑眉星辰凤目的俊美男子,踱步走到他跟前, 托着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王正德感觉自己脸皮都被看掉了一层。
这时候, 又有另一名俊朗的男人气势昂然地走进来,此人虽比不上刚才那位样子好看,但更沉稳刚毅, 棱角分明,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跋扈冷冽的气息。
王正德注意到这人服紫官袍, 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着这种颜色。这么多官兵,还有大官前来, 自己肯定摊上大事了。
王正德等着哪个狗仗人势的官兵这时候站出来介绍这两位官员的身份,奈何半晌之后,没人给他介绍。
长孙无忌打量完王正德的模样之后,眼睛顺便瞟了一下浴桶里头。王正德慌张地赶紧捂得更严实。
长孙无忌轻浅嗤笑了一声吼, 背过身去, 抬手示意, 便有属下将衣服丢给了王正德。
王正德慌忙往身上穿衣服的同时, 琢磨着这位紫袍大官刚刚那声嘲笑是什么意思?太伤人自尊了。王正德顾不得有多少人看他了, 反正自己早已经被这些人看光了, 痛痛快快地就把衣服穿上。
秦远:“你叫王正德?”
王正德恭敬地对秦远点了下头,他把道袍穿好之后,就拿着拂尘,对二位官员行出家人的礼。
秦远上下打量他,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个道士?”
长孙无忌听闻这话也觉得新鲜,回头瞧他,禁不住也笑起来。
“贫、贫、贫道是个道士。”王正德垂着脑袋瓜害臊道。
“道士做那种事……也是,你们也是人。”长孙无忌叹毕,打发属下们都去外头等。
秦远则环顾屋子的环境,除了正常家具摆设之外,有很多符纸、香烛和道士用的法器。秦远捡起两张符纸瞅了瞅,照葫芦画瓢,不是缺‘点’就是少‘撇’。
“三天前,在曲江池边,你可曾替人招过魂?”秦远问。
王正德愣着想了片刻,然后点点头,“那天有个刘姓男子找贫道,带着他的大嫂。他想娶他嫂子,想知道他大哥同不同意,所以贫道就帮了个小忙。”
“哦?”长孙无忌好奇问,“那最后他大哥同意没有?”
王正德点头,小声回应:“同意了。”
长孙无忌嗤笑一声。
“还有两位坐船的少年,你为其中一位招了祖父的魂,被附身时准确得说出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秦远说罢,才跟王正德介绍了长孙无忌的身份。
王正德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惊恐跪下,给长孙无忌磕头赔罪,连声道歉自己不是故意冒犯。
“你怎么会知道我与长孙皇后的生辰八字?”
“贫道真不知道,贫道记不得被附身时候说的话。”王正德慌张解释道。
秦远:“那好,烦劳王道士帮我一个忙,我想见见我父亲。”
秦远拉住王正德的手,让他作法。王正德憋了半天,抱歉得表示现在时候不合适,而且他只有穿上神婆的衣服才能令鬼附身。
“为何?”
“鬼属阴,女子属阴,我这样做便能骗过鬼,让其附我的身,但时间不会太久,因为久了我身体里的阳气就会伤了他们。”王正德解释道,“而且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成功。”
“你这话听着倒像有几分道理。”秦远感慨。
王正德嘿嘿赔笑,觉得这两位官员已经认同了自己的解释,稍微松了口气,连忙跟秦远保证自己所言不虚。
秦远笑了下,轻声问王正德:“你还想演戏到什么时候?”
长孙无忌急声呵斥,命人把王正德拉出去砍了。
王正德毫无防备地受惊,吓得俩腿软了,整个人啪地上,连连求饶。
“你说你是道士,可你连一张完整的符都没画好。你是道士,又怎么可以穿着神婆的衣裳做跳大神招魂的戏码。你是道士,沐浴的时候竟那般管不住自己的欲。”秦远把手的符纸拍在王正德的脑门上,“我看你是四不像,就是个江湖骗子。而今还以为我们好骗,想忽悠我们是不是?”
王正德咚咚磕头,痛哭流涕地求饶。
“坦白认罪,倒是可以饶你不死。”秦远的语调依旧斯斯文文。
王正德则急得哭嚎着喊认罪,承认自己就是个半吊子的江湖骗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长孙公和长孙皇后的生辰八字?”秦远追问。
王正德挂着满脸泪水,伸手指了指衣柜,“有人写信给我,命我做事。”
士兵去衣柜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封信。
秦远和长孙无忌看到信上笔迹之后,都愣住了,又是李建成的笔迹。
信的内容则是指导王正德按照其吩咐去吓人,并附上了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生辰八字。允诺给十万文酬金,三万文是提前付的订金。衣柜里正好有两袋钱,一袋三万,一袋七万。
“当时有个蒙面的男子来送信,他说他家郎君是长孙大郎的朋友,告诉第二日他家郎君便会跟长孙大郎在曲江池泛舟。我只要在岸上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按照信里的吩咐把事办成了,吓住了长孙大郎,我就可以得到所有的钱。我以为这是富贵人家孩子的玩吓唬人的游戏而已,不过是让我配合,吓吓对方,我便答应了。”王正德哭着解释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长孙无忌捏着信回看秦远。
“如果是尉迟宝林的玩笑,闹完了就过去了。何必多此一举,特意找我询问此事的真假。而且这字迹……”
秦远和长孙无忌都觉得尉迟宝琳不可能有胆量开这种玩笑。
但还是要问询尉迟宝琳,确定一下,尉迟宝琳果然坚决否认了此事。
魏征因之前他亲眼看到了李建成的笔迹,震惊数日没有回过神儿来。而今听说又有信出现,他坐不住了,急忙赶到雍州府想再次确认一下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