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碧姜冷冷一笑,周老二可不无辜。他心存不轨,汪府管事上门,正合他意。他可以此逼迫自己交出解药,再顺便捞个好处。
    至于是谁引汪府管事上门的,她现在不作第二人想,一定是扶茶。
    “你回去吧,告诉周老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次是给他的教训。只要疼够两个时辰,就没事了。只不过每个月都得来一回,能不能每次都逃出命来,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王氏一听疼过后就没事,将信将疑。
    “碧姜姑娘,就那样疼着,二爷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着,他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言尽于此,快些离开,否则我脾气上来,恐怕你也得跟着他一块体会那万虫钻心的痛。”
    王氏不由打个寒颤,眼前的碧姜姑娘好生可怕。那万虫钻心之痛,光听都痛。她可不要与二爷一块体会。
    再说二爷还要人照应着,她如果那样,谁来照顾二爷。
    她慌忙跑出去,鞋子都差点掉了。
    回去后也不敢多话,只高声喝着下人把二爷照顾好。
    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周泊忽然就不疼了。她这才信了那姑娘的话,心里是越发的害怕。害怕自己也会遭这样的罪。
    周泊浑身像水泡过一样,湿得透底,觉得自己在阎王殿里走了一回。他抖着手摸着自己的身体,一切完好。
    “二爷,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茫然地抬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刚才那样的痛,连回想都不敢。怎么就忽然不疼了,而且他还活着。
    “二爷,妾身去求那碧姜姑娘,他说你这没解药,疼上两个时辰就好了。”
    “真的吗?”周泊瘫在地上,半点力气都没有,庆幸着自己终于挺了过来。不想王氏接下来的话又将他打入地狱。
    “她还说了,每个月都会有一回。”
    “什么……”
    每个月都来一回那样的痛,他眼神散乱,那岂不是生不如死。他死死地抓着王氏的衣服,拼命地摇头,“你快去,去求她给解药,我不能再受一回……”
    王氏哪里敢再去,再去,那姑娘就要让她受同样的罪。
    “二爷,她说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要是再去,恐怕就有更厉害的东西等着你。”
    周泊手垂下,四肢瘫着,再也不想爬起来。
    二房夫妻二人就在地上呆了一夜,不想清晨的光照亮屋子时,就听到外面下人在说秦氏昨夜里暴亡的事情。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惊惧。
    一定是那姑娘做的,他们想。
    秦氏死在自己的床上,但是连大夫都没瞧出什么,说她是半夜惊魂,心悸而死。
    她的死状确实应了那病症,四肢已僵硬,呈扭曲状。面目狰狞,死前应是极度难受。她就那样仰面躺着,手似乎还想抓着什么。
    茗香院的下人都说夜里没有听到动静,连守夜的孙嬷嬷都问不出什么。
    周梁沉着脸,坐在上座,老夫人也赶了过来。秦氏不比一般的妾室,她是侧夫人,还是大长公主所赐。
    秦氏一死,全府震惊,谁能料到昨天见过的人,今天就死了呢?绿衣却是隐约猜出些什么,她与碧姜同吃同住地长大,可以说是十分的了解。但最近的碧姜姐姐,变得有些琢磨不透。
    或许碧姜姐姐原本就是这样子的,而她一直没有察觉罢。她想着,只有这一个解释。
    老夫人面上伤心,心里是半点难过都没有,更别提一直视秦氏为眼中钉的柳氏。脸上装作哀切,心里笑开了花。
    她们唯一担心的是,秦氏是大长公主的人,突然死了,侯府得想着怎么和大长公主那边交待。
    时至午时,秦氏被收了殓。
    大长公主那边派了人来,意思是秦氏已死,公主觉得万分悲痛,命侯府厚葬秦氏。至于她的另一个亲信,不宜再留在侯府,应回到公主府。
    命令送到侯府的时候,碧姜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包括赵氏一家,赵婶的儿子腿脚好得差不多,与自己的爹一起,就候在临水园的外面。赵婶则帮碧姜收拾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正准备出门之时,不想园子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老夫人的脸色真算不上好看,扶着她的是侯府唯一的小姐,周梁的嫡妹周琴娘。周琴娘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正值妙龄。上次相见时,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一别十一年,小姑娘长大成人,五官越发的像老夫人。
    “你就是那个叫碧姜的?”
    老夫人坐着,不善地问碧姜。
    “正是。”
    “哼,没规没矩的,大长公主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听说你胆敢质问侯爷,真是好胆气。我竟不知,一个下人,还敢在主子面前摆威风。”
    “老夫人说的话,碧姜一定会转告大长公主。”
    老夫人被她不软不硬的一句话顶住,脸色发青。
    周琴娘不干了,在她看来,大长公主是她嫂子。嫂子的下人,也就是他们侯府的下人,她娘降尊来临水园,哪成想一个下人还敢不敬。
    “你个贱婢,胆敢如此和我娘说话。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们侯府买进来的下人,就算是以后到了公主府,也得听我们的。”
    碧姜被气笑了,她刚才还在想,老夫人怎么会来临水园。不想这是见自己要走,是要敲打她。她们怕什么,怕自己去了公主府里说什么不该说的不成?
    “老夫人和小姐若是有什么话,尽可去告与公主。公主有令命我速归,我不敢延误,还请见谅。”
    她朝赵婶使一个眼色,赵婶忙拿起收好的包袱,与她一起离开。
    直看得老夫人差点翻白眼,手里的杖不停地顿着,好一个不知尊卑的东西。走了也好,都走得干净,这侯府里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碧姜带着赵家一家人从角门出去,绕到公主府的大门。
    公主府的大门开着,下人们立在两边,夹道迎接。赵婶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仗,吓了一大跳,越发肯定姑娘在公主的心中地位不一般。
    她看着那高长的白色身影飘然下台阶,立在姑娘的面前。
    他们的身高落差极大,却莫名觉得很是相衬。
    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公主,竟略弯了一下身子,朝姑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她听不到他们的说话,不知道高贵的公主在弯身之际,轻轻地说了一句。
    他说:“主子,您回来了。
    第26章
    碧姜仰起脸,对上他的眼。他的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大殿。殿前角檐铺以琉璃瓦,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一如他的星眸。
    他的发束高,脑后垂着两条发带,发带坠着珊瑚珠子。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的首饰。覆在脸上的面纱极长,一直垂到腹间,五官之中,唯有眼睛露在外面。
    一身的广袖束腰长裙,款式极简,无绣花,无褶皱。看着反倒像是男子常穿的长袍,风姿卓绝。
    此等扮相,亦男亦女,迷惑众生。
    她暗道,怪不得无一人对他的身份起疑。他比原来的自己要高,许是多年未归京,就算是身量高一些,别人也只会以为自己又长高了。
    自己身为护国公主,当然不会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一样纤细娇弱。事实上,她常年与皇兄一起习武,骨骼本就比寻常的女子要粗实。
    这几年,难为他,在国公府和公主府两地来回周旋。
    碧姜垂下眸子,与他并肩入殿。
    阶下的众人不免又是一阵心惊,最意外的当属点香。点香是公主府的老人,公主三年前归京后,与她并不怎么亲近。近身的事情,都是挽缨在打理。
    现在冒出一个碧姜,她担心自己在公主府的地位会不保。
    扶茶突然身亡,点香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的。但大夫都说扶茶是心悸而死,侯爷也没有要追究的样子。她虽心有怀疑,却也没办法去质问侯府。
    偏生这个时候,公主不替扶茶主持公道,反倒是接了一个低贱女子进府。她这心里莫名就有些不好受,像是有根骨头哽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正好卡着,卡得她心口闷得慌。
    而这个叫碧姜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公主怎么能与对方并肩而行?这明显与礼不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转过头朝赵家三口笑道:“你们是侍候碧姜姑娘的人吧,请跟我来吧。”
    赵婶忙感谢着,老赵和儿子赵大柱则还没回过神来。公主府的富丽自然要比侯府强,他们在侯府,不算是主子跟前的红人。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一家会进公主府。
    赵家一家人跟着点香下去,在下人住分了一个小院子。
    碧姜与隐进了主殿,挽缨守在殿门口。
    内寝室中,与她当年离开时别无二致。粉色的烟罗帐,织金的紫色锦被,串着宝石的珠帘。多宝阁上,她爱把玩的那只玉貔貅光洁如故,油润通透。就连她以前常用的团扇都还好好地搁在桌子边,仿佛她才离开不久。她伸手拿起来,扇了两下。
    他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一抚过那些旧物。
    一时间,时光眨眼间倒转多前年。犹记得他从暗卫营出来,再见她时,她坐在铺着锦垫的坐榻上,手里正是摇着这柄团扇。
    他记得,她似玩笑般的话,调侃着他容色姝丽,胜过女子。
    后来,她就起了心思,让自己时常假扮她。
    她放下团扇,慢慢地坐在桌边的圆凳上。自始自终,他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她。她转过头,见他已取下面纱,虽出尘绝艳,却无一丝女气。
    “我将你安置在西厢,您晚上可以来这里就寝,无人会知道。”
    “还是不了,万一传扬出去,只怕惹来闲言碎语。”
    他眸一冷,“谁敢传?”
    她轻轻地笑,从圆凳上起身。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靠着锦垫,闭上眼睛。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依然还是人人尊敬的大长公主。但是她知道,什么都变了。
    纵使隐知道她的身份,她却不能罔顾世俗之见。
    “就算无人敢传,我也不能再住在这里。”
    她脑子突然就空下来,从落花巷回到原来的地方。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接下来要怎么做,她有些茫然。顶着这么一个身份,不清不楚地住在公主府,到底是下人还是主子?
    他星眸渐沉,似乎在思考什么。
    室内燃着乌沉香,是她喜欢的香气。她依旧闭着眼,回顾着从前的事情。
    “你先休息一会。”他说着,转身出去。
    室内只剩她一人,她睁开眼,认真地再看一遍。这里是她的房间,她在这里渡过无数个日夜。屋子里的一物一什,都和从前没有任何的改动。
    但现在,她不属于这里。
    她起身,掀开珠帘,挽缨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口。而隐,不知去了哪里。她微垂着眼,从挽缨身边经过。
    殿前的檐廊有一处在她年幼时曾经掉落过一片瓦,是以她每每经过落瓦之处,都会微侧一下身子,尽力靠向檐廊的外边。
    这一次,她也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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