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程千叶看着窗外那一眼看不到边的荒芜田地,回过头来,伸指在手边的几案上点了点。把肖瑾和张馥的注意力招了过来。
    “我想推行一个政策,废除已有的井田制,采取授田制。”
    “授田制?何谓授田制?”肖瑾、张馥异口同声问道。
    其实不是叫授田制,具体叫什么我已经还给历史老师了,只是大概对这个制度有点印象,程千叶在心里羞愧了一下。
    她用手指在茶杯中沾了点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圈,和一个大圈。
    “汴州在这里,大晋在那里。如果我们还想要继续从汴州扩张领土。”程千叶沾水的指尖向外画出几道线条,五指张了一下,“就必定要不断的从晋国征兵,从国内调拨粮草,千里迢迢,损耗甚巨不说。就说百姓都来打战了,种粮食的人手也会紧缺不是?”
    张馥沉吟了一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着那个小圈。
    “对,我是这样想的。把荒废的土地按人头分给那些流民,鼓励开荒。”程千叶微微倾身,“我们可以广发告示,只要愿意入我晋国户籍,不随意迁徙。不管是哪国人,均授予一定数量的田地。第一年,我还可以免除他们的赋税。”
    她将手一收:“这样,我们大晋的勇士在前方开疆扩土,后方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后勤保障。”
    张馥眼光微亮:“此事确有可行之处,只是许多细节还需仔细推敲。比如多少岁的男子可授田,每人授田几许,所受良田是否有部分固属国家,部分允许私人买卖……”
    程千叶看到张馥和自己一拍即合,很是高兴。
    肖瑾却皱着眉头提出了反对意见:“土地本属于贵族和国家,庶民向来不能私有。此举有损世家大族的利益,只怕会招到国内的士大夫和公卿们的抵制。主公新任,根基尚且不稳,不可轻言变革,还望主公三思。”
    程千叶知道这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意见,乃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心态不同所造成的。
    肖瑾对自己更为忠诚,所以他优先考虑的是程千叶个人地位的稳固和安危。
    而张馥看重的是晋国的壮大和强盛,所以他支持程千叶去做这种带着一定风险的变革。
    不管怎么说,这两位确实都具有敏锐的政治天赋,他们能在程千叶寥寥数语中,就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点。
    多吸收了几千年知识文化精华的程千叶,在这两位大才面前也并不显得多么有优势。
    程千叶耐心地和肖瑾解释探讨:“肖司寇说得很对,一开始,我们可以先不动晋国内那些公卿贵族们的封地。汴州是我们新打下来的,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地。我是想在汴州做个试点。”
    “如果可行,日后我大晋但有开疆扩土,都施行此制。今后我大晋有功之人不再封分土地,只以金银爵位赏之。至于目前已有的封地,你说得对,可以先不变动,徐徐图之。”
    肖瑾犹豫了片刻:“汴州百废待兴,主公在此地声誉很高,倒也……确实可以一试。”
    张馥沉默不语,心中却想:“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看来,主公竟也是个有野心之人,而且这格局……倒也不小。”
    马车到了汴水河边,程千叶跳下车来,先前在路边买下的丫鬟碧云,急忙赶上来服侍。
    她的身后跟着妹妹小秋。
    碧云比较稳重,虽然长相平凡,但心思细腻周全。
    而小秋年纪尚幼,在程千叶身边好吃好喝的住了几日,逐渐恢复了开朗活泼的本性,一张蜡黄的小脸也有了点白皙圆润的样子。
    程千叶挺喜欢这两个小丫头,出门时常带上她们,好让她们姐妹也能出来放放风,不至于因为新环境而过度拘束。
    她拉过小秋的手问道:“小秋,你告诉我,你爹娘为什么不在家乡种田,宁可流亡到汴州来?”
    小秋答道:“我家没有田可种,好田都被贵族老爷占了,每年给贵族老爷种完一大片的公田,才能种分给我家那一点点在山坡上的瘦田,阿爹还要服很多劳役,养不活全家。我最小的弟弟就是饿死的。”
    碧云接话道:“回禀主公,先前家乡的领主大人,动不动就抓人去打战,村里的年轻人十不存一。我家就我阿爹一个成年男子,阿爹怕被抓去当壮丁,留下一家老小在家中饿死,这才带着我们逃亡出来的。”
    碧云的垂下头来:“可是逃到了这里,一样遇到了战乱,阿爹阿娘没有办法,只好卖了我们姐妹养活弟弟。”
    “如果给你们家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每年只要交给三成的税,你觉得你爹娘会不会想搬过去。”
    “那肯定的啊,不只我爹娘,我全村都会想搬过去的,属于自己的土地啊,那是做梦都想要,我爹肯定会加倍用心打理它。把每一寸土都好好利用上。”
    程千叶拍了拍她的手,“很快就会有了。”
    张馥和肖瑾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欣慰。
    汴水河边,早等候着新任的汴州官员们。
    为首的汴州牧王思礼,带着州丞、州尉,州司马等新上任的地方官员,急急忙忙迎上前来。
    叩首行礼,拜见主君。
    王思礼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矮壮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很有些憨厚的模样。
    他穿着麻鞋,卷着裤子,踩在泥地里,走得一脚的泥。看起来像是个勤政爱民的能吏。
    但程千叶却感到很不舒服,因为她见到了让自己难受的颜色。
    叫你前段时间消极怠工,结果搞这么一个货色做汴州牧,现在就问你膈不膈应。
    程千叶和他们打了一下哈哈,问起汴水河的情况。
    这条河是黄河的支流,水势凶猛,所以肖瑾一直很重视河堤防护情况,时常前来查看。
    王思礼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说:“回禀主公,多亏主公圣明,肖司寇贤能,及时调拨民夫加固河堤。此刻秋汛已过,可保我汴州今冬无水患之忧。”
    程千叶象征性地点头夸赞了两句,不太耐烦应付。
    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指着一个挤在人群最末尾的官员道:“看你的服饰,是负责工建的司空把?你来说说看,水利方面还有没什么问题?”
    那人伏地行礼,“启禀主公,卑职乃是州司空崔佑鱼。如今秋汛是已经安然渡过。但今年冬天冷得早,水面结冰得很快。卑职私觉得……”
    王思礼在边上咳嗽了一声。
    崔佑鱼抬头看了自己上司一眼,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觉得很有可能引发凌汛。还请主公疏通河道,加固河堤,以防水患。经臣所查,汴州境内,尚有以下河段堤坝破损严重,急需加固。”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双手捧上。
    程千叶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还画着水利专业的剖面图和地形图。
    周围的州官们面色都有些难看。
    程千叶看着跪在眼前浑然不觉的崔佑鱼,心中笑道:这是一个官场的愣头青啊,这种人不论在哪里,估计都是个让上司讨厌的人,不过他做事认真,专业技术看起来挺过硬。当然主要是他颜色很漂亮,让我一眼就看到了。
    “行。”程千叶收起文书,“你写一份详细的对汴河整体的治理方案来,直接交给我……额”
    她想起自己也看不懂,于是改口。
    “直接交给肖司寇。”
    一行人视察完河堤。
    回城的路上,程千叶对肖瑾说:“那个王思礼很糟糕,你找个借口,把他换掉。”
    肖瑾诧异道:“王大人先前在大晋任州牧多年,经验丰富,口碑也好。不知主公因何对他有此恶评。”
    “额。”程千叶临时编了个理由,“我听到一些关于他的风评,各种作风都很差。不然这样,张馥,你来帮忙仔细查一下这个人,看看是否属实。”
    我哪里知道他是哪里不好,但肯定是不好。
    张馥你一定能查出来的把。
    程千叶用期待的眼神挑了一下张馥。
    张馥只好无奈的接下指令。
    ……
    墨桥生下营回来,守门的侍卫喊住了他,指了指门边立着的一人道:“那人找你的,等很久了。”
    墨桥生一看,是阿凤,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衣物,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站在寒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愚蠢的以为,作者码字都是专心码自己的,不会受别人的影响。
    自己码字才发现,这个,根本就不可能的嘛,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小可爱们的想法,我基本就是靠着你们才写得下去。
    关于阿凤,统一剧透一下好了,省得你们看的不安心。
    第一、他不是反派,别担心了,他只是会干几件错事而已。
    第二、他有得到幸福。
    第三、你们都很敏锐,他原来的设定确实要战死沙场,作为男主的对照面,是女主成熟的催化剂。不过你们都这么喜欢他,我就放过他算了,故事还是不变,但他最后的结局就为你们改一下。女主成长什么的,就随便,反正咱也不是正剧。
    哎呀,都剧透光了,还有啥好看的。
    ☆、首发
    “阿凤,你竟能出来看我。”墨桥生十分惊喜,他领着阿凤到自己的屋中。
    阿凤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走得很慢。走到屋内,轻轻挨着椅子边坐下,微微地颦了一下那双好看眉头。
    墨桥生心中一沉,叹息一声,给他倒了一杯水。
    “那天我走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威北侯。他对我似乎很不满,我一直当心他迁怒于你。果然还是……”
    阿凤握着那个粗瓷茶杯,在手中转了转,似自言自语的轻声道:“主人他最近越来越过分,我几乎已经忍受不了。”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了衣摆,手背上青筋爆出,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墨桥生:“阿生,你能不能帮帮我?”
    阿凤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面孔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温柔的表情:“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见见晋越侯。我……我试试看能不能让他也看上我。”
    墨桥生和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对视了许久,终于还是撇开了视线。
    “对不起,我不能瞒着主人,做任何有可能违背他心意的事。”
    但我会找机会请求一下主人,求他能不能和威北侯买下你。
    这对墨桥生来说,是一件极度为难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主人乞求什么,也没把握能得到主人的同意。
    所以他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阿凤垂下头来,自嘲地笑了一下:“罢了,你不必介怀,是我强人所难了。”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你这里有酒吗?过两日,主人便要打道回府。你我之间,怕是难有再见之日。”
    “有。你等我一下。”
    墨桥生转身于柜中取出一小壶酒。
    他用桌上的茶杯,给阿凤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二人默默地碰了一下杯。
    各自带着心中的苦意,饮下这杯酒。
    才喝了一杯酒,墨桥生就感到头有些昏沉,他一手撑住了桌子,甩了一下脑袋,诧异地看向阿凤。
    随即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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