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能忍,来看她的尤三姐却不能,进门就掀了桌子破口大骂,直将贾府的主子奴才,从上到下骂了个遍,闹得天翻地覆,将贾母都惊动了。
贾玩便是在这个时候,去拜访了一位林如海昔日的同僚,第二天,这位可风闻奏事的督察院御史,便将贾府的这桩趣事,奏到了御前。
皇上最重孝道,听闻后勃然大怒,下旨申斥贾赦、贾珍教子不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贾琏、贾蓉因不是官身,以行为不检为名,各自打了四十大板。
尤二姐被发落给张华。
最倒霉的便是察院大人,被皇上以昏庸糊涂,一件小事都断不清楚为名,赶回家种地去了。
皇上圣旨一下,所有人都噤了声,王熙凤差点悔断了肠子,谁能想到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竟会变成这样。
公公贾赦、丈夫贾琏受罚,她也落不到好察院大人为她所累,她到时候怎么跟王子腾交代?
只贾玩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皇上对贾珍、贾赦等人的处置,不过是顺带罢了,他真正的目标是那位察院大人如今朝廷局势混杂,让他一时看不清清浊,有人肯给他指路,且连发作的由子都准备好了,他岂有不用的?
需知王子腾,可是太上皇的心腹,亦是他的心腹大患。
宁国府如今是彻底清净了,贾珍既闭门思过,那些射箭之类的把戏,也只得停了,往日喧哗热闹的天香楼,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贾玩盘算着,如今八字算是有了一撇,只还差一捺,于是便去了贾蓉的院子。
第21章
秦可卿病着,贾蓉挨了棍子,都在将养,院子里整日都弥漫着一股药味儿,贾玩进门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正在廊下看着药吊子,看见贾玩进来忙招呼道:二爷来了!
贾玩停下脚步,问道:这是给谁煎的药?
回二爷,丫头道:是我们奶奶用的,昨儿个太医新开的方子。
里面加了人参?
是,奶奶身子虚,这些日子开的方子里,大多都有人参。
贾玩道:拿来我瞧瞧。
丫头迟疑了下,还是应了声是,去茶房取了药包出来,贾玩拿在手上,却不打开,凑到鼻子跟前嗅了一把,笑道:我去瞧瞧蓉哥儿。
抬脚走了。
贾家的公子小姐们都生的好,一个个风流俊俏,如花似玉,贾玩又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个,这一笑,竟把个小丫头看得痴了,连提醒贾玩将人参还她都忘了,待想起来,贾玩早进去了,只好记着,等他出来时再要。
贾玩一进贾蓉屋子,就见他趴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一个头发凌乱、脸蛋绯红的丫头站在床边,低头小声叫了句二爷。
贾蓉斥道:木头杆子似的杵在这儿做什么呢?还不去给二爷倒茶!哎哟!
那丫头慌忙跑了出去。
贾蓉道:多谢叔叔惦记,恕侄儿有伤在身,不能起身给叔叔请安
少在我面前弄鬼,贾玩坐下,道:你伤的怎么样,我会不知道?
说是杖四十,打棍子的时候使了银子,那行刑的看着气势汹汹,其实底下就没怎么使劲儿,何况屁股上面还垫着东西他进门之前,这位卧床养伤的蓉大爷还在兴致勃勃的欺负丫头呢!
贾蓉嘿嘿笑着,也不觉尴尬。
又有丫头奉了茶进来,却不是方才那个了,贾玩让她先下去,将药包随手扔在贾蓉床上,道:你这是捣的什么鬼?
什么什么鬼?贾蓉拿了药包,笑道:二叔说的是什么,侄儿怎么听不明白?
贾玩起身,道:你既不明白,我只同你老子说去。
才走了两步,就被贾蓉跳下床,趴在地上抱住腿哀求:二叔,求二叔可怜可怜儿子!这事儿要让老爷知道了,儿子就没命了。
贾玩又好气又好笑,这位宁国府的大公子,身份不可谓不尊贵,可偏最能降得下身段,两只膝盖说跪就跪,一张嘴什么软话儿都脱口就来。
起来说话。
贾玩没好气的将他踹起来,问道:这药是怎么回事儿?
贾蓉赔笑道:二叔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一面小心翼翼的捧了茶,送到贾玩手上。
不见棺材不掉泪。
贾玩瞥了他一眼,道:我本想着来探探你的伤,不想才进门就闻着药味儿不对这就是你从琏二嫂子那儿取来的上好人参?
我倒要去问问她,平日里和你媳妇好的像一条藤拴的似的,原来都是假的,竟拿这些霉烂的东西糟践自己的侄儿媳妇。
贾蓉顿时急了,哭丧着脸哀求:求二叔别去,这事儿和婶子没关系,都是儿子糊涂。
又苦着脸道:那日儿子遇到薛大傻子,听他说库里有些上好的人参,因为伙计保管不慎,受了潮,短时间内用是没问题的,但短短几日,哪里卖的出去这么多人参?
儿子看他犯愁,想着家里这些日子日日都要用参,就问他买了一点,谁知那薛大傻子竟唬我,还说一点问题没有,结果二叔一闻就嘿嘿,闻出来了。
贾玩自不会信他这套说辞,这小子,不知道是绿1帽子带着不舒坦,还是单纯为了银子,竟连自己媳妇的药都换难怪秦可卿吃什么药都不见好。
正说着,便听外面丫头道:大爷来了!
又道:二爷刚过来,正在少爷房里呢。
贾蓉顿时急了一头汗出来,对着贾玩拼命打躬作揖。
贾玩不理他,起身迎贾珍进门,打过招呼又坐下,贾珍问道:你媳妇的病今儿怎么样?
贾蓉偷偷看了贾玩一眼,小心道:昨儿太医新开的方子,吃了一天也没见什么起色,还是吃不下东西,夜里咳嗽。
贾珍叹了口气。
贾玩道:刚我还和蓉哥儿提起侄媳妇的病
贾蓉脚一软,差点跪了,就听贾玩继续道: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像这种弱病,哪有一副药下去就灵验的,总要用个三五日才能起效,这样今天一个方子,明儿一个方子,治不好病不说,而且药性相冲,还会伤了身子。
贾珍又叹了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些太医,今儿一个说法,明儿一个说法,实在不知道该听哪个好。
贾玩微一沉吟,道:若哥哥不嫌弃,让我替她看看脉如何?
你?
贾玩笑道:不瞒哥哥,我在江南那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爱学一点儿,那年有个江湖郎中,竟治好了林姐姐胎里带来的弱症,我见他医术高明,死缠烂打的讨了几个方子,其中有一个,竟和秦氏的症状有些相像,若脉象也合上了,不妨一试。
贾珍顿时眼睛一亮,道:此人既然连林大妹妹的病都能瞧好,那秦氏的理应不在话下!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一面吩咐丫头去通知秦氏起身。
于是三个一起去了秦氏房里,贾玩隔着帕子替她把了脉,一语不发的起身出了内间。
贾蓉道:如何?可还有救没救?
贾珍道:怎么样?脉象可对上了?方子可用不可用?若是不能用,你将那郎中的名字相貌说说,我这就派人去江南,请他上京。
贾玩笑道:放心,能用。
贾珍舒了口气,亲自铺纸研磨,侍候着贾玩写了方子。
贾玩将方子交给贾蓉,道:叫人照着方子把药配了,务必要用好药,不可将就。
贾蓉忙谄笑着应是。
贾玩道:也是侄儿媳妇有造化,竟刚巧是这个病若那郎中不曾哄我的话,不出三日,就能起身了。
自秦可卿生病以来,贾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准话,顿时喜出望外,忙吩咐把先前的药倒了,再去抓新药来。
一剂药下去,秦可卿下午就有了起色,不仅身上轻快许多,且第一次喊了饿,吃了半碗粳米粥和两个奶香窝窝进去,眼看着一日日的好了。
所谓江湖郎中,自然是贾玩胡编乱造的,黛玉的病愈,实则出自他的手笔。
倒不是他的医术比太医们还强,事实上,就算云老爷子亲来,也未必就强的过他们,何况一个半吊子的贾玩?
但赖不住他有作弊器先天之气。
这在当年害惨了他的东西,如今也算成了他一个小小的金手指,别的不说,增强细胞活性,促进组织再生那是一等一的。
鸡肋一样的能力,也就能帮着愈合伤口、祛疤养颜、改善体质什么的,其他没什么用,而且还有副作用,用完一次得接连犯困好几天。
以至于在十数日后,柳湘莲杀上门来的时候,还哈欠连天。
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贾玩撑着头,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前些日子,尤二姐被贾府送去给了张华,张华也知道自己把贾府给得罪惨了,赶紧变卖了产业,带着他父亲和尤二姐一同回乡避祸。
尤三姐在京城待着也觉得没意思,又担心尤二姐,便带了尤老娘一起跟着。
柳湘莲因尤三姐的事,对那家人始终有些愧疚,毕竟亲是他自己定的,末了又嫌弃人家,差点闹出人命来,贾玩便提醒他从这几日的官司便能看出来,那张华的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尤二姐跟了他,以后怕有大苦头吃,不如追上去,软硬兼施的让他退了亲,再护送尤氏姐妹去个安全地方,也算对的住她们了。
于是柳湘莲便去了。
果然最毒妇人心,那王熙凤,好歹毒的心肠!柳湘莲拍案道:她竟让那个叫旺儿的小厮,买通了山匪,杀张华灭口,若不是我去的及时,五条人命就没了!
贾玩不语,他这些年跟着林如海,见惯了人在权利、金钱驱使下的各种丑态,从不吝将人性朝最坏处想。
王熙凤原就不是什么善茬,如今更是站到了悬崖边上:若让人知道贾府这一场无妄之灾,就是因她起了妒忌之心,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而招来的,别说被罚的贾珍、贾赦、贾琏,连失了党羽的王子腾都饶不了她,到时候婆家、娘家都容不下她。
这般情形下,别说杀一个张华,便是更多的人,只怕她也下得去手。
仅王子腾的一个侄女儿,便有这般决断和阴狠,难怪贾府日薄西山,王家却蒸蒸日上了。
那旺儿为求活命,说他会在王熙凤面前圆过话去,说张华一家子已经死了
正闲聊着,丫头领了小厮五月进来,五月神秘兮兮道:爷,这次打听准了,就在今儿晚上!
贾玩点头,挥手让他去了。
柳湘莲一头雾水,道:什么今儿晚上?今儿晚上有什么事?
贾府端茶小抿了一口,道:宁国府的私事,不方便与你说。
柳湘莲瞪了他半日,呸的一声,抬脚走人。
第22章
贾玩算着也该是这几日。
如今贾珍禁足在家,晚上的赌1局嫖1场开不起来,尤三姐又远走他乡,他想接进府亲近也不能,家里的妻妾丫头早便腻了,唯剩下一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如今难得病也好了
若还能忍得住,他便不是贾珍了。
晚间,因是月初,月光不甚明朗,加上周围拢着一层乌云,便更昏暗了,四下望去,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影子,什么都看不真切,也就贾玩五感敏锐,身手敏捷,才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贾玩靠着柱子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手里一壶醇酒,一盏玉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打发时间,然后看见一星微弱的灯火,从贾蓉的院子飘了出来。
贾蓉白天就被打发出去办差了,丫头婆子大多都睡了,看门的下人大约也得了招呼,远远的避开了,于是贾玩看着那一星灯火,慢悠悠的飘过了二门,熟练的穿梭在园子里,朝着天香楼过去了。
天香楼那头也点着灯,虽有布帘子挡着,却依旧透出隐隐的光亮来。
贾玩挑的地方极好,离天香楼近,位置又高,视线又好,眼看着那一星灯光一路进了天香楼,消失不见,又过了两刻钟,天香楼的灯也灭了。
贾玩又等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弹弓,又从地上提起一个口袋,口袋里装着满满一兜丹药。
就是道士们爱吃的那种,硬邦邦,圆滚滚,蚕豆大小柳湘莲二两银子就买了一大袋。
按那小道士的说法,这玩意儿,便宜又健康,没放什么矾啊汞的,当糖豆吃都没事儿,还能顶饿。
贾玩子1弹上弦,眯着一只眼睛瞄准,然后一松手,弹丸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准准的落在天香楼的屋顶上,然后当当当当当,顺着瓦片弹跳着滚落下来,那声音骤然响在万籁俱寂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清晰,让人忍不住一个哆嗦,心里发毛。
贾玩笑嘻嘻的看着那边的动静,停了一会儿,才眯着眼睛又发射了一弹。
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
令人心里发毛的声音,每隔片刻就在夜空中响起。
天香楼原熄灭了的灯又亮了起来,弹珠弹跳声立刻戛然而止。
紧接着袒着胸口,只披了一件外衣的贾珍提着灯笼出现,在周围照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原路回去,片刻后,灯光又灭。
贾玩再度拉开弹弓
片刻后,贾珍再一次出现,这次他的动作比先前粗放了许多,甚至还怒喝了几声。
贾玩不吭气,安静的等他回去,足足等了两刻钟,屋里的灯才又熄了,贾玩举起弹弓,一次包住三颗子1弹,射了出去。
这次他手速全开,一发接着一发,原本片刻才一声的响动,顿时变得如同急雨一般,当当当当当当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在愤怒的朝屋顶上一把把砸着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