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个屁!
小虎牙正要反唇相讥,却被乾帝打断,道:行了!你们两个在侍卫所打架还不够,还想在朕面前再打一架?
声音中倒是不见多少怒意。
两人低头不吭气了。
乾帝指着贾玩,道:朕就是知道你喜欢惹是生非,才把你弄进宫来,结果进了宫,还死性不改!一刻都不肯消停!
滚回去养好伤再来,在这儿丢尽了朕的脸还有你,也给朕滚!
贾玩有些懵:他最近是和眼前这位心照不宣的打了几次配合,但您老人家这自来熟的口气算怎么一回事儿?咱们两个好像才第二次见面吧?
这话当然是不敢问的,和小虎牙对望一眼,一起退场。
出了勤政殿,小虎牙脚步顿时轻快起来,道:别担心,皇上的脾气,越亲近的人越骂他要不喜欢的,一句话都懒得说。
贾玩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笑道:先前我倒忘了问了,咱们的御前侍卫大人,前儿怎么有空跑去宁国府,当个区区的传旨官、行刑使?
小虎牙感觉到肩膀上越来越重的力道,干笑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贾玩冷笑一声,五指一捏。
小虎牙嗷的叫出声,脸都青了,道:轻点,轻点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贾玩松手,道:好,你说。
见贾玩一副随时准备再次动手的模样,小虎牙悲愤道:你说,你要是被人整天指着鼻子骂某某某比你小三岁,就如何如何,然后连踢带打的赶去学文习武,这样足足骂了六年,你会不会讨厌他?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又悻悻然道:林大人是皇上心腹,有密折直奏之权,你从九岁杀人时起,名字就经常出现在林大人的奏折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算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了。
贾玩道: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虎牙指着自己的鼻子,咧嘴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道:因为我姓周,叫周凯!
走开?
滚!
贾玩怎么会不知道周凯?
永安候世子,母亲是乾帝唯一的胞妹,已经过世十多年的嘉宁公主。
乾帝不乏子嗣,但嘉宁公主却只留下这一点骨血,朝中传闻对他这个侄儿,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如今看了,这传闻竟是真的。
周凯嘿嘿笑道:都是误会,反正你这会儿不都打回来了吗?要不这样,今儿晚上我请客,咱们弟兄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他性格原就有些自来熟,加上贾玩虽然不知道他,他却听贾玩的名字听了六年,见了真人也不觉得陌生。
贾玩道:带着孝呢,哪敢明目张胆在外面喝酒做乐?不然下午你们到我那儿去,我那儿立了靶子,可以练习骑射。
周凯笑道:行,就去你那儿!别忘了让人准备点好酒好肉
挤眉弄眼道:练功累了总要吃饭不是?
两人说笑着向外走,贾玩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乾帝会执意让他出仕了。
当初太上皇执政时,待朝臣极为宽仁,朝中重臣,便是犯下大错,也少有抄家、杀头的,如贪腐这些小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今皇上却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朝臣动辄得咎,抄家灭族者不乏其人,贬官夺爵的更是数不胜数,弄得上下怨声载道。
朝臣抵触,加上太上皇牵制,皇上登基这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他脾气极硬,宁愿被掣肘也不肯稍作妥协,以至于到了现在,依旧手头吃紧这里的吃紧,不是指钱财,而是人才。
若林如海一直替贾玩请着功,使得他早在六年前便在乾帝面前挂了号,如今乾帝又亲眼见过了他的能力,将他扒拉出来,先扔在侍卫所里熬熬资历再放出去用,是完全说的过去的。
侍卫所这个地方,不显山不露水,无论乾帝想要用谁,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偏级别又高,熬到一等侍卫,放出去便是封疆大吏,算是最好的跳板。
说话间,忽见前面一顶青色小轿从拐角出来,周凯忙拉了贾玩一起,低头半跪在路边,等着它过去。
不想小轿却在他们身侧停了下来,既不离开,也无人说话,安静诡异。
这是什么情况?
贾玩悄悄侧头看向周凯,却见周凯也是一脸茫然,只好继续保持姿势。
许久之后,才听见小轿里传来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问我?还是问周凯?
贾玩迟疑了一秒钟,想到以周凯的身份,估计不认识他的人很少,正要开口,却听那沙哑声音不耐烦道:不愿说算了。
就这么起轿走了。
贾玩简直无语:这都什么毛病,刚刚停那么久不吭气,他才晚了一秒就不耐烦了。
目送小轿过去,两人起身,周凯低声道:甭管他,他就这样,一身的怪毛病。
又道:那是皇长子殿下,原来还好,就是脾气傲了点儿,后来骑马不小心跌下来,摔断了腿,就越发古怪了,整天阴阴沉沉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走吧,别理他。
摔断了腿?治好了不成?
周凯摇头,叹道:这都五六年了,估计是治不好了。
贾玩看向已经走远的小轿不是?
到了侍卫所,换回衣服,去车马处牵了马出宫,周凯非缠着贾玩不放,说要帮他安排下午的席面,又说想看看他们家正修的园子,还说要帮他写帖子,贾玩无奈,只好带着他一起回去。
到了巷口,好巧不巧的遇到贾政、贾琏,正带了几个清客相公回府,看见两人,贾政愕然道:你今日不是第一天当值吗?怎么、怎么
贾玩不及说话,便听周凯满不在乎道:他在宫里打架,被皇上给撵回来了!
看着贾政一脸快要晕过去的表情,贾玩恨不得抽死这个大嘴巴! ,,,.,
第28章
第二天一早, 贾玩头疼欲裂的睁开眼睛,想起自己正奉命休假,挣扎着爬起来洗了个澡, 喝了碗粥, 又回到床上呼呼大睡。
他先前还因贾珍借着练箭的名头夜夜笙歌而不满,不想他如今也学着贾珍, 做起这掩耳盗铃的勾当来,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只是他若不想在侍卫所里当个格格不入的孤家寡人, 那么打完架吃顿酒是必须的, 可他重孝在身, 无论是去酒楼妓院, 还是别人府里,都多有不便,只能在自个儿家里关着门吃。
那群混球知道在拳脚上占不了他的便宜,便一心在酒桌上讨回来,一个接一个的对他发起自杀式攻击,成功将贾玩撂倒后,又开始自相残杀,最后一起同归于尽,一个个跟死狗似的被下人抬回家去。
贾玩又睡了大半日,再醒来时已是神清气爽,脸上的伤也踪影全无。
玉盏进来服侍他起身,低声道:宝玉来了,在外面吃闷酒呢。
贾玩皱眉, 道:可别让他喝多了,若在这儿吃醉了,又是好一通埋怨。
玉盏道:放心,嬷嬷跟着呢,哪敢让他多吃。
贾玩忍不住再叹一声同人不同命,他比宝玉小三岁,就已经开始当家立业,宝玉却依旧活在祖母、母亲、丫头、婆子们的怀抱里。
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然好端端的,跑到他这里来喝什么闷酒?
玉盏神色黯淡,低声道:金钏儿死了。
贾玩一愣,道:是那边府里二太太身边的金钏儿?
玉盏嗯了一声,侧头悄悄拭了下眼角的泪。
她自幼服侍贾玩,先前一直在那边府里住着,和鸳鸯、袭人、金钏儿等一惯交好,金钏儿花一样的年纪便没了,让她如何不伤心?先前已是哭了好几遭了。
贾玩默然片刻,道:世事总无常,你也看开些。
他八岁前大多昏睡不醒,八岁后便离了荣国府,对那个叫金钏儿的丫头没什么印象,如今听闻她的死讯,伤感是有,伤心却谈不上。
他一向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也知道言语的安慰,对失去亲友的人而言,苍白无力的很,便也没多劝,道:你待会开了箱子,取二十两银子,并些尺头
玉盏噗嗤一声失笑,道:这种事儿哪用得着爷您操心,四姑娘早就安排好了。连同爷的那一份,今儿一早就送过去了。
贾玩不再说话,低头穿了靴子,起身漱口洗脸,心里还是有些纳闷:宝玉向来喜欢和府里的丫头一起玩笑,金钏儿死了,他伤心是自然的,可那边有的是善解人意的姐妹丫头们宽慰他,怎的没头没脑的跑到这边来喝闷酒?
玉盏一面替他梳头,一面叹道:前日金钏儿服侍二太太午睡的时候,恰宝玉过去,便同他玩笑了几句。不想被二太太听见,打了她一巴掌,又撵了出去
她出去后,在家哭了两日今儿一早,打水的人在东南角的井里看见了她的尸首
二太太一向宽仁慈厚,且宝玉和丫头们向来玩笑惯了,便是在二太太面前说笑也是有的,这次却不知怎的发作起来。
二太太嫁过来几十年,何曾听说她动手打过人?金钏儿跟了她十来年了,说撵便撵了,又是这种缘由,让她出去以后怎么活
贾玩不再说话,收拾停当出来见宝玉。
那边宝玉和嬷嬷们已经闹了起来,杯子都砸了一个,小丫头玉屏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贾玩带了玉盏进门,玉盏上前笑道:妈妈们难得过来,我让小丫头们在外面摆了桌子,赏脸去吃两口罢!
李嬷嬷为难道: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吩咐,叫不许宝玉吃酒
贾玩道:嬷嬷尽管去喝两杯,宝二哥交给我就是,若他吃醉了,我去同老太太说,断不会让嬷嬷们吃这个挂落。
李嬷嬷笑着道了谢,和几个婆子一起跟着玉盏去了,玉屏这才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贾玩道:拿扫帚来扫,别用手捡我同宝二哥出去走走,你慢慢收拾就是。
玉屏应了,贾玩拖着宝玉出门,让他透透气儿冷静一下。
外面夕阳正好,照的到处一片辉煌,只是如今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凉,冷风一吹,贾玩不觉得如何,宝玉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贾玩道:宝二哥酒可醒了?
宝玉苦笑道:原就没吃多少。
贾玩道:若宝二哥还未尽兴,我令人在天香楼再摆一桌,陪宝二哥喝个痛快。
他虽不愿宝玉在这儿喝醉,害的他受埋怨,但想到宝玉此刻的心情,愿意体谅他这一回。
宝玉摇头,看着前面的树影,木然道:为什么她们宁愿听你的话,也不听我的?
贾玩知道他说的是李嬷嬷她们,淡淡道:因为我会在老太太面前替她们开脱,而你不会。
宝玉的表情,一层层的黯淡下来。
贾玩带着宝玉到亭子里坐了,自己靠着柱子坐在栏杆上,看着夕阳下的天香楼,宝玉不开口,他也懒得说话。
宝玉抬头看向贾玩,这个刚刚从孩子过度来的少年,悠然坐在栏杆上,两条长腿,一条撑在阑干上,一条垂在亭外,风撩起他的长发,丝丝缕缕的拂动着,夕阳照在那张漂亮的不可思议的脸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对于这个弟弟,宝玉一直很矛盾,他痴迷于他的容貌气质,忍不住同他亲近,却又讨厌他的一针见血。
这个人,和自己不一样,他袭了爵,做了大内侍卫,在那个肮脏的世界混的如鱼得水,分明是自己最讨厌的禄蠱一流,可每次看见他,心里出现的,依旧是不在人间四个字。
玉盏抱着手炉,脚步匆匆的进来,将手炉塞进宝玉怀里,对贾玩抱怨道:我一眨眼的功夫,爷您就领着宝二爷不见了人影,让人好找。
您今儿一整天,还是上午喝过一碗粥,厨房那边已经预备好了晚饭,您记得早些回去吃还有,别老呆在风地里,您禁得住,宝二爷可禁不住。
不等贾玩答话,又匆匆去了,比贾玩这个当主子的还忙。
贾玩摇头失笑,玉盏这哪是来送暖炉的,这是替他撵客呢,可见她因了金钏儿的死,对宝玉怨气不小。
从阑干上一跃而下,道:宝二哥,回吧。
人已经死了,再怎么样都于事无补,找个没人的地方,吹吹风,流流泪,回去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吧。
宝玉却不动,低声开口道:可还记得几年前的事?
贾玩瞥了他一眼:几年前的事多了去了,你倒是说是哪一件儿啊?
宝玉道:那日你说我和蓉哥儿媳妇的举动,不合规矩,我嫌你言语陈腐乏味,令人生厌,后来,蓉哥儿媳妇果然因为不规矩死了。
贾玩不说话,宝玉又道:你还给我讲了个故事,我原是引以为戒的,想着既然世俗约束着她们,不许她们违规越距,我也该规规矩矩的远着她们,才是对她们好后来日子久了,我却渐渐忘了
若不是我时常同她们调笑惯了,吃她们嘴上的胭脂,金钏儿又怎么会同我说那样的玩笑话,又怎么会被太太撵出去?又怎么会死?宝玉哽咽着:说到底,是我害死了她
他捂着眼,呜呜咽咽的哭。
贾玩在袖子里摸了两下,发现出来的匆忙,没带帕子,只能由着宝玉用袖子边擦眼泪边哭。
贾玩等他哭够了,眼圈红红的停下,才叹了口气,道:宝二哥,要不你还是娶了宝姐姐吧!
宝玉愕然,贾玩忽然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让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贾玩道:那日的情形,我不太清楚,但是
若换了是我,不会同还没收房的丫头,开那种玩笑,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