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当家人中,贾政不惯俗务,贾赦只在家高卧,贾玩是舍财免灾,都不怎么管事,只是这会儿听着这一项多少多少银子,那一项多少多少银子,难免有些心惊。
蔷兄弟这会子正在江南,由玩兄弟身边的玉砚领着采买器物,前儿书信回来,说已经办的七七八八,年后即回。我想着既他在,就不必另派人去,写信将采买戏子的活儿交与了他,等采办齐了,一船运回来也便宜银子就动用甄家存的那三万两便可。
十二个小尼姑,小道姑,前几日已然到了,正派人教她们念佛诵经,道袍僧袍已经在做了,这一项,一共花了一万七千两银子
贾玩皱眉,他这些年随着林如海走了不少地方,再不是当年那个连冰糖葫芦卖几文钱都不知道的孩子,早听出来这里面的每一项,都有些许虚头,却还在容忍范围之内,唯独这一项,实在太过荒唐。
十二个小戏子,加乐器行头等三万两倒也说的过去,毕竟那些个小戏子,不仅要姿容出众,天赋上佳,还要打小儿练基本功,养一个出来不容易价格高些也正常。
然而连经都不会念的小尼姑、小道姑,却不过是些眉清目秀的普通女孩儿罢了,了不起一二十两银子一个,加起来撑死了五百两银子,这一万七千两是怎么花的?
别说什么关乎信仰,价格不能和世俗人相提并论那些人都将小女孩儿拿来卖钱了,还算什么出家人?不过是些穿着袈裟道袍的人贩子罢了。
打断道:琏二哥,这一项是谁负责的?
他虽是准备舍财免灾,可也没准备当这么大的冤大头。
贾琏有些尴尬,目光瞟向贾玩身后。
贾玩循着他的目光回头,就看见大冬天额头冒汗的贾蓉。
见贾玩回头看他,贾蓉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嚎道:二叔明鉴,侄儿冤枉,采买尼姑道姑的事儿,是侄儿经办的没错,但侄儿对天发誓,绝没在里面贪一文钱!
见他跪的这般利索,脸上的不安不像是假的,贾琏等人俱是一愣:宁国府那边,虽爵位落在了贾玩身上,但他到底年纪太小,且这些日子以来,连修园子这么大的事都一直是贾蓉出面,他们只当贾玩就和贾赦一般,只占着爵位不管事儿,现在看来,竟全然不是这样。
贾玩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淡淡道:你先起来,待回府再慢慢细说。
又对贾赦贾政道,两位叔叔,这事儿我回头自会给两位一个交代琏二哥,你继续吧!
他不立刻处置,让贾琏求情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看了贾赦、贾政一眼,得他们示意后,又继续说了下去,计算接下来的陈设帐缦、顽器古董、仙鹤麋鹿等等,尚需多少银子。
正说着,忽然林子孝一脑门子汗的进门,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几人都是一惊,忙道快请,那边便有一个宦官服饰的人自己掀了帘子进门,神色甚是着急,王夫人忙道:可是贵妃娘娘有什么旨意?
那宦官恍如未闻,直直的冲着贾玩来了,道:贾大人,你果真在这里,叫咱家好找!
贾玩愕然道:王公公?这是怎么了?
他一个做背景墙的,有什么事儿会找到他身上?
王公公道:今儿早上皇上问了,说贾侍卫怎么不在?
合着就为了这么随口一句话,找到他家来了?贾玩无语,道:王公公,今儿晚上该我在宫中值宿,白天不归我当班。
他现在值的是夜班,不是白班!
王公公看了周围众人一眼,欲言又止,一跺脚,拉了他就走,道:皇上既然问了,就甭管什么当不当班的了,您赶紧跟我走吧!
贾玩知道这人也做不得主,什么话同他说无用,只得向贾政等人告了罪,披了大衣服,随他一起出门。
剩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神色复杂,连修省亲园子的兴奋劲儿,都冷下去不少。
贾玩进了宫,依旧先去侍卫所换衣服,王公公见他提了把佩刀在手上,忙道:贾侍卫不是擅长使枪吗?不如拿枪吧!
吃力的拖了杆□□过来。
见他拖的辛苦,贾玩也就不同他解释什么编制不编制了,顺手扔了刀,接过□□。
持枪比持刀好啊,持刀得一直费力拿着,枪杵在地上,还能偷懒靠在上面歇会儿。
换好装备,王公公又催着他赶紧出门,贾玩越看越觉得这架势不对,问道:王公公,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一声啊,也好让我有所准备,别到时候坏了事儿不是?
王公公这才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这不快过年了吗,匈奴的新单于派了左贤王进京朝贺,陛下在太和殿设宴款待。那些番邦野人,每次这种场合,总要派部落的勇士,和我大乾的高手争斗一番。
早先皇上问了那么一句,刘总管想着,一会儿说不定有用得着贾侍卫的时候,所以让咱家赶紧去把您找来。
又正色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若贾侍卫您有机会出场,给咱们大乾长脸,也是大功一件啊!
贾玩点头,原来是这事儿,他和同僚们先前还在一起聊过,说难得匈奴今年又派人来,可惜他们这班一直到开年,都是夜间值宿,大好的立功机会只能眼睁睁错过了。
只是每逢这个时候,轮到哪个班的侍卫值守,便由谁出手,并无额外找人的先例,怎么会忽然找了他去?
王公公又低声道:以前老单于的时候,比武大多是点到为止,可这位新单于,行事与老单于不同,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
贾玩恍然,悄悄塞了颗珠子给王公公,算是谢过了他的提醒。
到了太和殿门口,一个小太监正焦急的张望,见了两人顿时大喜,上前与王公公耳语几句,王公公急步进殿去了,小太监将贾玩拉到一边,让他同其他侍卫站在一列。
与往日相比,今儿的背景墙们,画风格外不同,虽依旧直挺挺站着,耳朵却专注的听着大殿的动静,一张张本该面无表情的脸,都带了几分愤怒和憋屈,还有些跃跃欲试。
殿内,乾帝面沉如水,直到刘总管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才神色略缓,微微点头。
忽然底下传来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前科武状元魏鑫被整个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停下,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半晌没能站起来。
底下顿时一片死寂,文武百官谁也不敢开口。
这已是第三场了,场场惨败。
乾帝的目光落在离龙座最近,带着夸张耳环的年轻左贤王身上。
去岁老单于忽然离世,他弟弟将他几个儿子斩杀殆尽,自己做了单于,这位左贤王,就是新单于之子。
往年老单于的使者进京时,也会带几位高手上场比斗,却只让大乾知道厉害即可,并不会让场面过于难看。
但这位新单于不光是颜面问题,只怕日后边关难安啊!
其实这样的比斗,对大乾并不公平,因为大乾的高手并不在宫廷。
毕竟皇上身边的侍卫,都是功勋子弟,忠心为先,武艺其次,他们的武功在朝中来说,算是出色,但放在整个大乾,却不算顶尖。
而那些草原的勇士,却无不是部族中最为勇武之人。
乾帝抬手,轻轻击掌数下,道:果然是了不起的勇士,赏。
直到此刻,一片死寂的太和殿,才又动了起来,几个內侍上前,将倒地不起的魏鑫悄悄抬了出去。
左贤王操着并不熟练的汉语道:皇上的武士,也很不错,不知可还有壮士,敢和我们的勇士较量一下?
竟然连胜三场还不肯罢休!
底下有老臣愤然起立,乾帝抬手令他坐下,转头对刘总管道:让人去把那个爱吹牛的小子叫进来。
刘总管问道:皇上说的,是贾逸之,贾侍卫?
潜帝点头,道:对,就是他,他不总爱吹牛,说打小没输过吗?今儿也让他来见识见识真正的高手。
一旁王公公快步出去叫人,刘总管笑道:皇上,您忘了,前儿贾侍卫败在大殿下手上,已经有日子没说这话了。
乾帝笑道:这个朕还真忘了。
说笑间,一身黑色轻甲的少年身影出现在门口,让人呼吸为之一凝。
少年身姿挺拔如兰庭玉树,容貌更是俊秀无伦,这般缓步而来,步伐悠然却不失刚健,整个人如同一副活过来的画卷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孩子,放在身边养眼就够了,拉出来跟人比试,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也只当皇上已经自暴自弃,与其竭尽全力都是输,倒不如做出一副并未将这场比试当回事的模样,找个小孩儿来搅局。
贾玩半跪行礼:臣贾玩见过陛下。
乾帝点头,简洁道:这些匈奴使者远道而来,有心见识我大乾技艺你陪他们比试比试吧!
贾玩应了一声是,转身看向左贤王,左贤王随手点了一人:查干巴拉,你去。
查干巴拉起身,一把扯下上衣,站至场中。
贾玩如今年方十五,身量未足,而这些草原汉子,却一个比一个高大威猛,这个叫查干巴拉的,便比贾玩足足高了两个头不止,两人站在一起,就像大人欺负小孩儿似的,全无可比性。
贾玩抱拳道:不知这位使者,要同我比试什么?经史子集,琴技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兵法军略?
查干巴拉不知是不懂汉语,还是被他问懵了,茫然看向左贤王。
左贤王冷哼一声,道:这位贾侍卫是在装糊涂吗,在这里,比试的当然是武艺。
贾玩讶然道:左贤王不知我们大乾一惯重文轻武,崇尚的是文治吗?便是我等武官,也习的是军略,武艺只是兼修罢了怎么左贤王千里迢迢来我大乾做客,不请教我大乾擅长的东西,倒要同我们比试这些末技?
潜帝干咳一声,忍笑道:偏你话多,让你打就打,主随客便不懂吗?他们说要比什么,就比什么就是。
贾玩恍然,道:臣明白了,主随客便,我大乾的使者去他们那里,才比琴棋书画。
贾侍卫错了,方才起身又坐下的老臣抚须道:咱们去匈奴,讲究的是客随主便,比试的也是武艺毕竟和他们比试琴棋书画,实在太欺负人也。
此言一出,四座都笑了起来,原本紧张阴沉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是了,武艺对咱们大乾而言,不过是末技,你匈奴却只会这个,便是赢了又如何?
贾玩依旧一本正经,恍然道:多谢大人指点,末将受教了。
退开些许,将□□放在一旁,取下头盔,开始卸甲。
那老臣又凑趣道:贾侍卫这又是为何?
贾玩道:这位使者大人既赤膊上阵,末将若是着甲太欺负人也。
一句太欺负人也,让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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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哈哈哈左贤王起身长笑, 周围笑声顿止,左贤王微微一笑, 环顾四周,操着奇怪口音道:你们汉人有句话, 叫民以食为天, 我草原上的百姓, 只懂得骑马、射箭、摔跤、牧羊对于不能填饱肚子,不能获得更多土地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兴趣。
锋芒毕露、隐带威胁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贾玩起身,站到查干巴拉面前, 道:来。
现如今, 无论再说什么, 都是画蛇添足,徒显我大乾人只会逞口舌之利,唯有手底下见真章。
查干巴拉低喝一声,跨前两步, 双足分开,双膝微曲, 重心下沉, 双手抓向贾玩双臂。
不少人忍不住移开目光,实在不忍心看着这聪慧漂亮的少年,如先前那几个一样, 被人如破麻袋一般抓住扔出去。
这个时候,贾玩才动了,一动,便快的令人眼花缭乱。
一步上前,一脚踩在查干巴拉的膝盖上,却并未伤人,而是直接蹿了上去,整个人从查干巴拉的肩头翻了过去,落下时一个转身,顺手一膝顶在查干巴拉背心上,将他顶的前冲了两步。
好!
老臣高声喝彩,引得众人一起侧目,幽怨的看着他:老大人,您瞎叫什么啊,这不疼不痒的一下子,有什么用?刚刚那几场,还不是一开始各种花样齐出,最后却被打的惨不忍睹?
先前被打脸打的还不够吗?
却见贾玩轻巧落地,抱拳道:承让。
所有人一起沉默,默默的看向他:少年,咱不能因为你长得好看,就这么不要脸的
查干巴拉忽然开口,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左贤王脸色猛地沉了下去,神色不善的回了几句。
鸿胪寺少卿在文武百官的瞪视下,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查干巴拉说他输了。左贤王在斥责他。
赢了比试,却依旧没有一个人叫好,所有人面面相觑,产生了浓浓的自我怀疑:莫非刚刚我不是眨了下眼,而是睡了一觉,错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所以这一仗,到底是怎么赢的?
有人忽然开口,道:他的眼睛。
大概是草原风大的原因,那边的人,甭管大眼小眼,没事总爱眯着,是以直到这会儿,众人才察觉出不妥来,查干巴拉刚刚就捂着眼睛,现在虽把手放下,却依旧紧闭着。
于是恍然:合着那小子从人身上翻过去的时候,戳了人的眼珠子,这手段,实在是太无耻了吧怎么不戳瞎算了!
说实话,这一架虽然赢了,但打的,没什么意思啊!赢的也太快,太莫名其妙了,完全找不到胜利的喜悦啊。
左贤王让人将暂时不能视物查干巴拉拖了回去,伸手随意拍了两下,便算是赞赏了,道:阁下功夫确实不错,但手段,是不是太过阴毒?莫非你们大乾人,只会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取胜?